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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的举动吓呆了。我知道这个疯婆子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但没料到她想杀死自己的儿子。屋里静极了,我的家人被在灯下闪着寒光的刀子吓傻了。
母亲最先醒过闷儿来,用颤抖的声音乞求林姝:“快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我求你了。”
父亲想用他的命来换雨生:“林姝,你把孩子放了,要杀就杀我,是我生养了你的丈夫,你最该恨的人是我。”
姐姐把挽救雨生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小弟,你不要再说什么离婚的事了,赶紧认个错,让林姝先放了孩子。”
“姓陈的,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提不提离婚?”林姝两眼发直,好像在说她的最后遗言。
我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披头散发的林姝此刻真如一个厉鬼在撕咬着我的心脏。我宁可死,也绝不会让她伤害我的儿子。我爱雨生胜过我的生命,任何不利于他成长的因素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何况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呢?但是,儿子在林姝的手上,她现在已失去理智,她再受到一点点刺激,儿子就会命丧她手。假如儿子就这样夭折了,我这个作父亲的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雨生和我要是都走了,父母肯定会悲痛欲绝,如果悲伤过度,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随风而去呢?
我瞪着林姝,乞求她的良心发现,把刀和儿子一起放下,能够和我理智地讨论夫妻关系问题。但这种设想如同白日做梦,林姝在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对于决心一死的人,劝慰等于对牛弹琴,对石唱歌。
儿子雨生忽然打破了僵局:“妈,你想杀我就杀吧,我不会怨你的。你们整天吵闹,活着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雨生,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儿子的话对我如同当头一棒,使我猛醒,在刹那间找到了儿子性格内向的缘由。雨生很聪明,但也很内向,我曾经错误地认为这是天生的,没想到我和林姝长期不正常的关系已经扭曲了雨生的性格,小小年纪,他居然把生死当儿戏。
“爸,要我活下去你们就别离婚。我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妈妈。要是你们离婚了,我就死给你看。爸,你答应我吗?”雨生一本正经地说。
儿子的话把我逼上了绝路,在我的个人幸福与儿子的生命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因为我是雨生的父亲。一个父亲只有给孩子生命的义务,却没有剥夺孩子生命的权力。面对儿子乞求的目光,我把像山一样沉重的头点了点说:“我答应你。”
林姝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刀子从她手里掉到地上,她作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跪在儿子面前,抓着儿子的双手,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脸,边打边作践自己:“妈妈不是人,你打妈妈,你打,你打!”
酸甜苦辣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无法再看下去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太失败了。我转身走出房门,点燃一支烟,沿着大街向前走去。淡蓝色的烟雾飘向万家灯火,此刻有多少个家庭在享受天伦之乐,又有多少个男人像我一样要面对身后如此一对母子呢?心乱如麻,大脑如焚,此生如此,无法逃避。儿子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那么林姝呢?林姝就算我身上的一块肉吧,不管这块肉是怎么长的,都无法甩掉了。夏娃是从亚当身上抽下来的肋骨,所以他们才会有伊甸园里的浪漫。林姝是硬长在我身上的肉,比泰山还要重,我命里注定要背着她在生命的旅途中艰难跋涉。
玉兔东升,吴刚又开始砍树了。那种斧子一离开就会自动愈合的树,吴刚已经砍了上千年,他还要没完没了地砍下去。和他相比,我还没有那么累,至少儿子使我倍感欣慰。其实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过高的要求,就是别让他失去双亲中的一个。他的要求我不会拒绝的,这是一个父亲面对浩瀚夜空发下的誓言。
小廖辞职了。收到她通过邮局寄来的辞职信后,我打电话给她,约她在天伦王朝酒店见最后一面。她犹豫片刻后同意了。
我在银行为她办了一张20万元的存折,打电话向林姝请假。请假的理由当然是编的,为了儿子,我必须要学会欺骗。她同意我晚上去和客户应酬,但10点钟之前必须回家,此外,还要上缴给她300元请假费。上次她捉奸成功后,向我提出了通牒式的要求,在京期间,业务上的事都要在白天处理,晚上必须回家吃饭和睡觉,如果万一有推脱不掉的事必须晚上处理,要事先请假,同时要根据时间的长短交纳数百元的请假费,否则后果自负。她说到后果,我就想起那把寒光闪烁的尖刀和儿子的眼睛。除了同意她的要求外,我别无选择。好在我手里有300多万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每次几百元的请假费对于我来说还不成问题。只要能买来平安无事,再多一点儿我也心甘情愿。
小廖如约而来。和几天前相比,她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份沉重。在萨克司管吹出的忧郁的舞曲中,她贴在我的胸前,幽幽地说:“我要去美国了,和我的男朋友一起走。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一直想说,对不起,是我让你受罪了。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心里就……”
“老板,别说了。我感到痛苦的不是我自己,我是为你,你那么优秀,却找了那样一个女人做老婆,真是不可思议。”
“是我当时太轻率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就是命。”
“为什么不分手呢?像你这样的人,会有许多优秀的女孩子追求的。”
“我不会和林姝分手的。”
“为什么呢?”
“为了我的儿子。我不想让儿子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
“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幸福,值吗?”
“和儿子没有什么值不值的问题。作为一个父亲,保护孩子的身体和心灵,是他必须要履行的义务。”
“我很敬佩你,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将来结婚后,不打算要孩子。”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祝你在国外有所发展。”
小廖抬起头,把脸贴在了我的脸上。我们没再说什么,紧紧相拥,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踩着忧郁的舞曲,送走了属于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在分手的时候,我把存折递给了她,她看也没看就放进了手提包,说了声“谢谢”,就让司机开车了。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出租车,我蓦然升起一种感觉,觉得小廖的离去将会把属于我的什么东西带走。
事实上,小廖把我的好运带走了。
老局长退休了,新局长上任。他上任没多久,就出台了一系列整改措施,落实到我的书店,就是取消承包制,我们这个集体所有制的书店挣的每1分钱都属于了国家财产。我这个当经理的只能和其他员工一样,拿岗位职务工资。原来由我决定的员工工资、奖金、补贴标准等,都要由局财务处批准才能执行。因为我同时兼任《人才》杂志编辑部主任一职,所以给了我一个选择机会,拿主任职务工资还是拿经理职务工资都可以,但只能在一边拿,不能拿双份。我不在乎工资在哪边拿和拿多少,关键是不能这么随意改变。我已经签了第三个5年承包期合同,每年的承包费由当年的5万涨到了50万。钱不在多少,而在于机制。核定下一个准数,我干就是了,挣多了是我的,挣少了我认赔。把话说在明面上,把事写在合同里,其他的事就是我怎么干了。这下倒好,来个釜底抽薪,干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但有一条,单位保你的工资收入,大锅里面有你的饭吃。如此一来,谁还玩命干,只有瞎混日子了。
我把书店的营业时间调整了,上午9点到中午11点半,中午休息1个半小时,下午是1点到5点。员工的精神状态随之懈怠了,图书销售额大幅度下降,奖金由平均1千元降到了不足100元。书店很快下滑到维持的状态。
《人才》杂志一直没有多大起色,当年我雄心勃勃地接过来,以为能够干成一番事业。我前后投入了100多万元,将杂志改成大16开的国际流行开本,增加了彩页,搞了几次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杂志在社会上有了一定影响,眼看就要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编辑部的原班人马,一共9个人,在副主任的带领下,向我摊牌了。他们提出,杂志由他们来办,我只是挂名和出钱,需要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否则他们就集体撂挑子。此时,书店的业务发展正如日中天,我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管杂志。他们要是走一两个还可以,全部撤退,杂志肯定要关张。我不能完全接受他们的要求,在文章付印前我要审稿,至于费用,采取实报实销的方式。他们接受了我的要求,但钱花了很多,杂志却没有起色。在我的开销里,有编辑部每人每月1千元的奖金,这个数是局机关干部奖金数的5倍。钱大家拿了不少,活儿却干得不漂亮。有个编辑在底下曾对我说,大家都看你拿得多,所以没有积极性。这叫什么逻辑?自己已经拿很多了,还嫌别人拿得多,真应该让他们喝西北风去。新局长的措施下来了,他们的奖金被我一扫而光。我对各位编辑老爷说,什么时候杂志不亏本了,什么时候有奖金。不仅如此,我还把编辑费取消了,明明就是干着编辑的工作,还拿什么编辑费?新局长不让他属下的工作人员拿双份工资,编辑费理所应当砍掉。
副主任不闹了,他和他的原班人马一样,苦着脸准备过苦日子了。我对他们一点不可怜,机会来了不懂得抓住,老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机会错过去,天上掉的就是冰雹了,而且砸得你无处藏身。
杂志还要正常出版。新局长是从新闻口调来的,十几年前在编辑岗位上战斗过,因为编发过几篇有影响的文章,从普通编辑的岗位上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他对印在纸上的东西情有独钟,上任没多久,就亲自视察了编辑部,来看望他昔日的同行。局长视察的时候我正好在外面,副主任没有通知我,却代表我接待了本局的最高领导。听副主任后来说,局长对杂志非常赞赏,他代表编辑部向局长表了决心,要进一步办好杂志,决不辜负局领导的期望。为此,他向我提出在本年度内给杂志增加50万元预算的要求。
“让局长来找我,我对如何进一步办好杂志有更多的想法。”我对副主任说。
“这怎么可以?局长已经跟我们谈过了。”副主任急了。他是一个50多岁的人了,长得精瘦,架着副无边眼镜,像个文人,却老耍商人的鬼心眼儿。
“那你们自己找钱去吧,我不会增加预算的。”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钱是我挣的,编辑部我是第一负责人,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我向局长下保证?” 副主任被我噎回去了。这种小人,你不噎他几次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事实上,有个关系跟我不错的编辑已经在私下里告诉我,副主任在汇报工作时多多少少打了我的小报告,说我只知道赚钱,不懂得办杂志,杂志办成今天这个程度,全是他带领编辑部的一干人马干出来的。他的人生最大理想,就是把我从编辑部第一负责人的位置上踢下去,把他名头前的副字去掉。
我不怕他打小报告,也赞赏他的人生理想,只要他有能力办好杂志就行。问题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哭都不行。既然他向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