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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那你怎么说他死了呢？还有，你的同学也都说他不在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难道你和你的同学在说假话？难道你和你的同学都在骗我？”
听了秀英的话，我感到十分吃惊，因为经常有秀英的同学出差到我家来坐客，谈笑中也时常提起在老家上中学时发生在班里的各种趣事，特别是秀英的班长刘强向她写情书求爱的事几乎每次都会被提及，不过大家都知道刘强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被炸死了，老同学聚会再谈起写情书的事只是当笑话说说而已，不过，对刘强的死大家都觉得有些惋惜。我对此事的态度是无所谓，因为当年只是刘强对秀英的单相思而已，更何况刘强后来又死了，对我和秀英的婚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每当同学们提起这件事情时，我也是一笑了之。但现在秀英居然说刘强没有死，让我感到十分震惊。
“我的同学们没有骗你，开始我也没有骗你，”秀英接着说，“那些年，大家都说刘强死了，不过后来证明，刘强被地雷炸死只是误传，而不是事实。”
“那实际情况……”我像是在听传奇故事一样，急于知道下文。
“实际情况是，他当兵没多长时间便被推荐上了军医大学。越战打响后，刘强大学没有毕业就上了前线。在战场上，刘强抢救伤员时负了重伤，胸部中了子弹，但因为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秀英向我叙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难道这里面……此刻，我感到有满天的雾水朝我头上浇下来。
“那……你是怎么知道刘强没死的呢？他现在在哪儿呢？”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其中的秘密，我预感到这件事情和我的生活纠缠在了一起。
“世文，还记不记得二十四年前，也就是我们结婚那年的五一节前一天，你和我一起去给我们医院领导送请柬。在院长办公室，老院长正在和新调来的党支部书记商量工作。当我的目光投向新来的党支部书记时，我惊诧地差点晕过去，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当时，你以为我是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后来出了办公室门你还问我是不是那几天累了，我说是有点累。其实，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新来的邹强书记？”我清楚地记得二十四年前我们准备结婚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秀英所说的情节我还能回忆起来，我也是从那天开始认识了后来成为秀英所在医院的院长兼党委书记邹强的。
“是的，”秀英接着说，“当我第一眼看到邹强时我就认出来，他就是我中学时的同班同学刘强！他之所以改姓邹，是因为作为弃儿的刘强从部队转业那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世文，我根本不会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已经将刘强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时，刘强竟会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自己不是白日做梦，也不是遇到了鬼魂，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就是当年给我写情书的刘强。当时，我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和他相认。好在当时我是站在逆光的位置，刘强并没有认出我，我们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匆忙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也就是从见到刘强的那一刻起，我……”秀英说到这里，又停住不说了。
“秀英，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不相信会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世文，请你……原谅，我……”秀英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心也在突突直跳，似乎是要从胸口蹦出来。我不想再让秀英讲下去，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很可能是自己意想不到的。不过，我又想，第二天就是五一节，也就是说，五一节那天我和秀英按时举行了婚礼，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以后，虽说秀英和刘强同在一家医院，可从没有听别人说过与秀英和刘强有关的婚外情之类的绯闻，从我和秀英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也许就像秀英和她的同学们说的那样，刘强对秀英的追求仅仅是处于青春期的年轻人的单相思而已。可是，秀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让我原谅她？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到深圳？她究竟和刘强是什么关系呢？这些疑问，又促使我将秀英的话继续听下去。“世文，我……对不起你，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欺骗着你，我……我是一个坏女人，一直都是，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秀英在电话那头骂着自己，好像她是一个文革时期被红卫兵拉到街上游行示众的“破鞋”。
“秀英，你不要这样责备自己，我们不是一直生活的很好吗？我们不仅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有个可爱漂亮的女儿，更有二十多年来我们之间的爱情，这都是我们真实的生活，你怎么会欺骗我呢？你快告诉我你和刘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尽管隐约感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在我和秀英的婚姻里到底蕴藏了什么样的危机？秀英究竟欺骗了我什么？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当然，现在不仅仅是我自己在等待着答案，从林厚芳和宋丽洁那期待的目光中似乎可以看出来，她们比我更想知道我和秀英的婚姻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人吃惊和意想不到的事情。此时，林厚芳和宋丽洁已经忘记了刚才在她们之间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而是像嗅觉灵敏的记者一样屏住了呼吸，在仔细倾听着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世文，我想了很久，现在，我必须向你坦白，假如我现在不告诉你我二十多年来的欺骗行为的话，我将死无宁日，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老天爷也不会饶恕我的。”秀英今天的言辞显得异常过激和龌龊，与原来的温存和文雅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世文，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刘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秀英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为了喘口气，还是为了寻找思绪。“那还是在二十四年前，婚假刚刚结束，我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班。不知为什么，那几天，我不像其他新人那样十分留恋新婚生活，倒是日夜盼着婚假赶快结束，然后到医院上班。当然，我知道，这是因为刘强的缘故，是他像磁石一样在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最终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我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地到刘强的办公室找他。当我突然出现在刘强的面前时，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不顾一切地把我抱在了怀里……当时，我几乎要昏厥过去，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既激动又害怕，既兴奋又癫狂。就在那次见面时，就在他那间桌椅陈旧的办公室里，在把自己的身子刚刚交给我的爱人仅仅几天后，我又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别人——一个我未曾接受的初恋情人。世文，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新婚蜜月里，瞒着你去和与自己仅有着单相思关系的男人约会，在与你朝夕相处的同时，又与他保持了长达二十四年的情人关系。世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爱你，从和你认识到我们结合，从结婚到我们有了可爱的女儿，直到一年前，不，直到现在，我没有对你有过任何厌烦的感觉，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的爱是始终不渝的。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上，还是在夫妻关系上，甚至在我们上床做爱时，我都尽了最大努力，我在尽最大可能给你和我们的家庭带来欢乐和幸福。不幸的是，二十四年来，在保有家庭这个大空间的同时，我又十分自私地开辟了我和刘强之间这块小小的空间。我们隐瞒了各自的家庭和爱人，隐瞒了所有认识我们的人，偷偷地但却是自在地在生活中扮演着双重角色。说实话，我爱刘强，爱他的英俊、聪慧和强壮的体魄。上中学时，我之所以没有答应他的求爱，并不是我不爱他，我只是出于少女害羞的本能没有向他表白，以至于错过了时机。与你的结合，除了缘分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在你的身上有和刘强一样相同的气质和体格，可以说，在你的身上，在你的动作上，在你的思维方式上，甚至在你品格上，都有着刘强的影子。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你到底是贾世文还是刘强？刘强到底是我的情人还是我的丈夫？我爱你，也爱刘强，可以说，我把对男人的爱尽可能均等地分给了你和刘强，同时，我也分别从你和刘强的身上得到了情欲上的欢乐。人们都说，爱情是专一的，可是，我却不这样认为。也许，因为婚姻的缘故，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可是，在我的心里，却一直装着两个男人。我不断变换着生活中的角色，同时充当着两个男人的妻子。当我和你在一起时，我做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一切，包括性生活在内，我想，你对我的感觉应该是满意的。当我和刘强在一起时，我做了一个情人应该做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性欲，只要刘强有这样的要求，我都会像满足你的要求一样来满足他。世文，有时候我也想，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是不是不道德？可是，我得不到明确的答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欺骗了你，我欺骗了你的感情，欺骗了你对我的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呜呜呜呜……”说到这儿，秀英在电话里哭得更恸了。
“秀英，不要哭，不要哭，好吗？”听了秀英的话，我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劝秀英不要哭，但不管我怎么说也无济于事，秀英依然在电话那边嚎啕大哭。由于已是深夜，四周死一般宁静，秀英的哭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又向四周扩展开去，像是月夜下从墓地传出的屈死鬼的哀鸣。我难过地连连摇头，用手去揉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老贾，别难过，再劝劝她，劝劝她。”林厚芳俯在我的耳边小声说着，她的腔调有些异样。
宋丽洁的眼中湿漉漉、明晃晃的，她没有说话，她用她那双温热的小手帮我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再把我冰冷又有些抖动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在准备放飞一只受到保护的飞禽而又舍不得让它飞离身边一样。
“秀英，你听我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记恨你，你听到了吗？我是你的丈夫，只要你平安，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就不会放弃你、离开你。秀英，你在听吗？在听吗？呜呜……”不知是受到奇耻大辱，还是替秀英悲伤，我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哭出了声音。
“老贾，别这样，别难过，啊？”林厚芳的声音又响在我的耳边，由于害怕自己的声音传到电话里，林厚芳说话时将她的嘴唇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宋丽洁在为我擦去泪水的同时，她自己眼中的泪水已经开始成串地往下滚落。
有很长时间，电话里没有秀英的声音，只有她泣不成声的呜咽。我感到脑袋在发涨，心口在隐隐作痛。我用手扶着宋丽洁，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觉得不该让林厚芳和宋丽洁听我和秀英的通话，虽然我和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我似乎不应该将自己的痛苦让她们来分担。我拿着无绳电话，没有与林厚芳和宋丽洁打招呼，拖着僵硬的双腿，径直朝书房走去。林厚芳似乎想要拦住我，但手伸了一下后又缩了回去。宋丽洁扶着我走了几步，快到书房门口时也停住了脚步。
我独自一人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