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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此地,我感到不习惯,因为K镇的人们似乎有着淡漠的秉性——并不好客。一路走来,我所有礼貌问候都是有去无回:他们低垂下眼睛,黑长的睫毛在古铜色面颊上投下阴影,快步从我面前经过。这种视若不见、充耳不闻的神情可能是傲慢,但更可能是谦恭。想必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风气并未改变。
镇上除了主干道有几辆摩托车,居民连自行车都没有,我很快就在临海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这家无关风月的“顺和旅馆”。拾级而上时,旅馆的服务员说城北只有这么一栋五层楼,唯一的一栋,可以俯眼看着整个K镇。
长途跋涉的疲惫催着我很快入睡,床很软,陷了床进去,整个世界立刻将我包裹起来,没有丝毫声音,包括时针行走规律的滴答滴答,我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心跳。
再次醒来时,月光扑在脸上。我躺在沙发上,没有脱鞋,仍觉体内有一种宿夜未逝的疲惫,刷牙,洗脸,站在卫生间深灰色瓷砖上,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怔忡了许久,才缓缓觉得我所需的是一个热水澡。果然,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将我全身每一根疲惫不堪的神经都拨醒过来,回到房里,我背靠床上的抱枕,一屁股坐下,点上根烟,深深地吸了口K镇的空气。
2
楼下酒吧简单却颇具情调,有着淡褐色眸子的酒保告诉我,酒店里住的全是背包自助旅行者:“你一定见过这些勇敢的人,他们大多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灵光四射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和爽朗的笑声,他们是奇山异水最真挚的崇拜者,正如每一朵鲜花都有蜜蜂光顾一样,每个风景绝佳处,你总能邂逅这些比猎犬还敏捷、比骆驼还有耐力、比羚羊还活力四射的人们。”
酒保是修学东方语言的法国学生,利用假期走南闯北。清晨,他是拨打Morning Call的接线生;用餐,是彬彬有礼的餐厅侍者;此外,还是勤劳并善解人意的客房服务员,以及心满意足的微醺酒保。
第24章 魔鬼的诱惑(2)
我诡异地笑了几声,那神情分明有些得意洋洋,于是简单作了个自我介绍:“我4岁上学,上幼儿园第一天即逃学,对逃课保持热爱至今,18岁以前求学于武汉,擅长写作,擅长文案策划,不擅长数理化,本科求学于广州,专业汉语言文学,学艺不精但未曾后悔,尚在路上,难下定论。”
酒保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啊!”
他嘴角挂着沉醉的微笑,仰望圆润的月亮,嘴中呢喃:“多么美的月光啊!”
他的快乐感染着我,于是,我从高高的吧椅上欠身与他碰杯,“丁当”脆响声传向夜色中很远的地方。远处的大海在月光下银光闪闪,细浪拍岸、夜虫呢哝以及某些夜间绽放的花朵把海岛之夜装点得无比奢华。
坐在吧台内正和我侃侃而谈的酒保也是背包族。他说自己酷爱旅行,直到发现K镇,就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历。他说这里靠山靠海,有花有草,还有像鱼一般沉默的人们,这是他梦想的地方。
酒保呷了一口酒,醉眼蒙眬地说:“毕业后,我就在这里永远地住下去。”
我眼珠一转,缓缓说道:“我倒不会这样,我会让梦想带我去飞翔。”
酒保突然抬起了头,低声问:“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迟疑了片刻,说:“我唯一的职业是写作,我的梦想是,写出世界上最漂亮的华语小说。”
“哈?世界上最漂亮的华语小说!Good,you can!”酒保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指着旁边的电视,“我会盯着电视,等待那一天,看到你站在瑞典皇家文学院领奖的那一刻。”
我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酒保又指着前边,满脸喜悦地:“看,萤火虫!”
我顺着酒保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夜无声无息地降临了,在这广袤的田野上,升起了一轮金黄色的明月。月光静静地洒在这一片的田野上蒙蒙的,在这朦胧的月光笼罩的田野上,透出无数一闪一闪的“夜明珠”。那是萤火虫。有的在飞着,有的凝在小草叶子上,在这朦胧的月光中这一点点光显得那样璀璨却又不失柔和,它发出的光与那蒙蒙的月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却又不失自己的本色。
3
突然间,我想起了一样东西,低头摸摸手腕,凝视右手的编织带。这条编织带虽然漂亮,但也普通,因为在路边摊上随便花一块钱就能够买上几条,但它在我眼里却不普通,那是安妮亲手编给我的。
大学的校园里,曾一度流行起编织带。据说带上那玩意儿就有点民族气息。估计这是大伙儿都觉得做汉人远远不如少数民族打扮漂亮的缘故吧。安妮生来心灵手巧悟性极高,编起带子来更是技术精湛,简直浑然天成。我始终不明白那穿来绕去看得我头昏眼花的东西为何能让安妮那样锲而不舍,我甚至担心她要是再这样不分昼夜编下去不累倒才怪。终于有一天,她真的累坏了身子。坐在病床前,我恼气地说着:“我早就告诉你,别被编织带累坏了。”安妮却抓起我的手,把编织带放到我的掌心,一副欣慰的样子:“编织带是编给你的,不怕累倒。”一番话,却惹得我几乎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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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魔鬼的诱惑(3)
一想起安妮,我的眼角不由湿润了。像安妮这样有心有肺的认真恋爱的人,在我身边早已稀有动物了。关于爱情,我总会在安妮口中听到一些经典的语录——
“你爱的人爱上人家了,那么你就放手走开,并且祝福,至少表面需要祝福,不要怪人家横刀夺爱,这和人家没有关系的,搞明白。”
“如果你和你喜欢的人想要发生关系,那就发生关系去吧,身体是自己的,安全第一,快乐第二,责任没有可说的,你只对自己负责。别在分手的时候指责对方得到你的身体,老大,你做的时候不爽么?爽了的话就别抱怨了,虚伪。”
“爱情是一种享乐,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了理性共识,那么身体关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最讨厌人家拿身体关系来说事儿,你如果承认身体是你的,那么就别扯些稀奇古怪的理论。”
星光落了下来,我深深亲吻着编织带,在这夜色不安的K镇。酒保瞧了我一眼,乐呵呵地跟我说:“你多喝点吧,你刚来到这里,应该玩开心些。”
我放松地笑出声,想要再倒上一杯时,手机短信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缓缓掏出手机,才看到发件人是沈文婷。
“奇怪,这么晚了,沈文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给我发短信?”我狐疑着打开这条短信,内容只看到三个字:救救我!瞬间,手机屏幕上这三个致命的汉字,把我的眼睛给“电”了一下,似乎“电”出了沈文婷那张清秀而骄傲的脸庞,还有她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
我躺在酒吧的沙发上捧着手机,盯着这条短信,此时的沈文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正站在广州的星空下向我紧急呼叫:救救我!
又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瑟瑟发抖地仰望夜空,只见半轮冷月高高挂在中天,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救救我”的声音。
酒保轻轻拍了我的肩膀,皱起眉头:“发什么呆!”
我回过头缓缓地说:“一个朋友。”
回到了房间,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沈文婷的手机。听到那边的手机铃声响了,但始终无人接听。我又连续拨打了好几次,一直打到深夜一点多以后,但都是只闻铃响不见人声。
心里忐忑不安的,却因实在太累了,我只好把手机扔在枕边,一边睡下了。
4
凌晨五点,我再次醒了过来,颤抖着打开手机,发现没有新的短信显示,也没有新的未接电话。我低下头沉思了几秒,再次拨打了沈文婷的手机,这次我听到的却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突然间,我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寒颤:“可能睡觉去了吧。”我找了个似乎合理的理由搪塞住自己。
披着风衣我从旅馆迈了出来,因为躺在潮湿的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
这会儿的天空还没有半分太阳即将升起的迹象,青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石块、石板或是柏油和水泥,有的只是被这郊区散不尽的潮湿所浸透的烂泥与工业文明造成的石油制品的混合体。周围几乎已经没有绿色与生机的存在。白骨般的石块都裸露在黑泥之外,树桩一个接着一个,好像贪婪者的酒席台。群山也没有了上天所赋予的连绵与起伏。采石场里的爆炸声和风镐的轰鸣,好似魔鬼的咆哮,正摧毁着宁静的大自然。路边的溪水,也毫无灵性可言,浑浊的水里,连死鱼都看不见。水泥厂、塑料厂、造纸厂的废水,已将它变成染缸,溪水浑噩地淌着,蠕动于这黑色与兀突的山石间。
第24章 魔鬼的诱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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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两旁的屋子,酷似那些潦倒的落魄者,老宅子因为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每根柱子都像被蛀空了一般,脆弱得如蛋壳。有风雨来时,我担心它们会被摧毁,被肢解,被粉碎。当然也有伟岸的建筑,那是这小镇中头儿脑儿们的“摩登皇宫”。它们用砖块与水泥堆砌起来,有蓝色的铝合金玻璃窗,有白色的瓷砖外墙。不管两层楼还是三层楼,都是盒子般的正方体,实在也是丑陋得很,有点像国外的厕所。
所有的一切,让人忍不住想像这儿以前的样子。我喜欢摄影,因为它总能把我带到一个遥远而芬芳的地方;它总能让我留住那些美妙动人的景物。然而,这次我觉得找错了地方。难道这世界无论从都市到农村,到处有废气、废水,到处是对自然的破坏?难道我们值得引以为豪的古老文明只能在断裂和消失中哭泣?我不愿成为“黑镜头”的作者,于是拽拽衣领继续往前走去。
走累了,我到街边的小摊吃了豆皮,还有灰面和豆粉的混合,热锅加油,摊成薄薄一层,放蒸熟的糯米、豆腐干、香菇、鸡蛋、香肠,丰盛得很,我吃了一半便饱。以前安妮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大碗热干面,她吃不完我把剩下的一半吃光了,我想,大概只有恋人和亲人,才不会介意对方的唾液吧,然而寻常日子里的相濡以沫却让人恒远的温馨。
然而永恒?去年,汤玲走后,那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独自坐长江轮渡,汽笛一遍遍鸣起,自武昌到汉口,再从汉口到武昌,码头与码头之间不断过渡,却找不到一个属于我的目的地,身边那个空空的座位,如此盛大,吞噬了一切过往。
我不愿再记起,我在哪里与她争执,与她分手,那家叫做Waiting Bar的咖啡馆吗?她几时决意离去?那时武汉是否正下着五月的瓢泼大雨?最后的晚餐吃得那么暗淡凄凉,只听见杯盘的叮咚,是在白玫瑰大酒店自助餐厅吗?如星辰陨落成石,美酒隔夜成馊,爱情的背影,原来如此鬼魅。通讯录上,撕去了属于她的那一面,她曾经送我的,小小钢笔,渐渐写得干涸,她辛辛苦苦,为我淘来的生日QQ,我也早已弃用。
只是,我如何能不爱上这座城市?当这座城市曾经有我深爱的女孩,当我时时刻刻,在每一辆公车,每一个烤鱿鱼的小摊前,每一句温暖的武汉话,都令我想起她?而我再也不能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