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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出口,拈朵花瓣,让阴冷气息慢慢散去。然而那么久了,时光一片片坠落,这一切的终极在哪里?
我相信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的,就好像我跟唐玉。沈文婷跟我说过,生活其实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一场场缘分演绎而成,缘起缘尽,可以见识男人女人大人小人的心地与本质,所以,对缘分已尽的人,在红尘偶遇的刹那,我依然会浮上陌路相逢的一笑,没有恩怨,只有启示,只因我喜欢在且跌且行且珍重的日子里,一切都依然月朗风清。
认识唐玉的那个冬日,大朵大朵的雪花沉甸甸掉落下来,密密塞满她的发线和衣领,她在旅馆的雪地摔倒,被掩藏在雪下的锋利瓦片划伤了手掌,而鲜红的血点点洒落到苍白的雪地上,是那样一种妖娆而惊心的美丽。她凝神看了半晌,慢慢爬起身子,转身朝旅馆走去。
那时候,我到上海一家报社实习,第一份作业就是前往南京路采访一位新生代作家。我是在旅馆门口碰到了唐玉,看到她一蹶一蹶地走进来,手掌染红了鲜血,我连忙跑过去扶住她,把她扶到厅里的沙发上,蹲下身握起她受伤的掌心细细端详。我抬起眼看她,随即微微一怔:“伤口很深,要涂些红药水呢。”
“谢谢!”唐玉微笑着说,稍微一顿,说,“我叫唐玉。”
“喔,你好,我叫苏昱。”这时候,我才仔细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孩,她的领口洁白,手指修长,年轻而清秀的脸庞有着我不曾见过的淡然脱俗。
我找来了药水和棉棒,开始轻柔地涂抹她的伤处。
两人互相聊了起来,我告诉她我是武汉人,在广州J大念书,这个寒假过来上海报社实习。唐玉静静听着,然后她也告诉了我她是个孤儿,父母在她高中时候就相继病逝了,现在她住在舅舅家里,广州的H大念本科,即将毕业了。她问我是否认识J大中文系的沈文婷,我有点意外:“她是我同班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在武汉念小学、中学,然后一起到广州念大学。”
依偎着中午柔和的阳光,唐玉目色纯澈、笑容温暖,她微笑着告诉我:“沈文婷也是我的好朋友,上次在她生日Party的时候我认识了她哥哥沈康凌。你认识沈康凌吗?”
她的话让我微微有些吃惊,但我还是平静地说:“认识啊,他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到深圳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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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最后的理想之子(2)
她打断了我的话,追问着:“他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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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事业也上了轨道。”
“下次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候一声,好吗?”
我爽快回答着,扬起脸颊看着她格外干净的笑容,映在蓝蓝的天空下,那张没有丝毫瑕疵的脸。
2
两年前,一个突然冒起的校园乐队在广州高校圈内迅速大红大紫起来。
这是个很小的组合,乐队只有三个人,主唱的女孩叫唐玉,虽然称不上倾城之美,但她冷若冰霜的气质却能让喧嚣骚乱的台下霎时静了下来,她习惯在高脚椅上低低演唱,一边弹着吉他,冷酷的她头也不抬一下,不像一般的校园歌手一上台就是大声喊叫企图制造气氛。
左边的男孩叫霍强,脸上的稚气还未退尽,看起来非常腼腆,他刚从江西过来广州打拼,现在一边在外头跑业务,一边在H大读专升本,辛苦是辛苦了点,霍强说,只要以后能在广州有立足之地,这些苦这些累他都能够承受得住。右边的正是充当鼓手的皮诺,这位J大的大才子不但擅唱,而且精通三弦、琵琶等乐器,并打得一手好鼓,更是崇尚Hip…Hop和Rap等黑人文化,享有“J大鼓王”之誉。
这个组合的名字叫“Nature”,跟他们的表演一样,“自然,自我,超越”。他们的红火再次证明了这是一支有实力的乐队,像魔鬼被揭取封印,他们给听者带来了一个奇迹。融入大量的古典音乐,那些乐章被注入了战场作战的气势,绵延的独白式的歌唱萦绕着,像是一场场特别的仪式正在庄严举行。这样的音乐让人难以将他们分类于哪个派别,他们是自由独立且宽厚无边的。
一切喧嚣归于宁静,后来,随着霍强不明不白的失踪,昔日辉煌的Nature乐队陷入了低迷的状态,一直在灰色的轨迹中徘徊,虽然音乐的水准得到了肯定,但演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少人提及了他们。
3
“悲伤从厄运的睡梦中醒来,阴霾在感受着幻灭的存在,天使的翅膀跌落在尘埃,肆虐的黑暗将她深深掩埋,落日的余晖缓缓逝去,冰冷的月光悄悄升起,城市的界线孤立无依,无边的夜色万物迷离……”
一首《悲伤的旅程》结束了,随着台下的掌声落下,人群安静下来,歌声缓缓而来,他日的时光尽展尽现,所有悲伤与忧郁在唐玉的叙述中,渐显。她的脸上有着任性的色泽,她的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忧伤,成长是一个没有定义的悲情故事,哀伤的不是眼前的幸福,而是那些逝去的时光,再也不回来。
树影立于黑白的场景中,渐显的是一张姣好的面容,一个安静的女子,是她,唐玉,在Nature乐队最后一场演出中,安然地撒下一片光线,一段音符,一个记忆。
站在H大的圆形广场,我和沈文婷睁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Nature乐队——只有唐玉和皮诺两个人!还是当年的唐玉和皮诺,还是当年的发型,甚至连衣服的款式,也没有多大改变。
两首歌唱完了,坐在高脚椅上的唐玉,第一次对观众微微抬起了头。她抚摸着吉他,讲述着Nature的故事,讲述着他们的理想,还有成长,还有即将告别的悲伤,她说她知道,那个叫霍强的男孩,总会有一天,一定会来这里找她,告诉她,这些日子,他去了哪里。没有说就是没有改变,永远不说就是永远没有改变,她相信他们的理想,还没有过期,还没有变质……
第12章 最后的理想之子(3)
扭头的刹那,我看到了坐在台下的一个男孩,一次次摘下墨镜,又一次次戴上。透过他的墨镜,能看到他的脸颊,湿润了。台上的表演还没有结束,男孩就低着头,悄悄溜了出去。他的背影,似乎让我想起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唐玉披着黑色大披肩,瀑布的长发低垂,怀抱一把棕色的吉他,一串串旋律随之轻巧地流开,缓缓吟唱,温和的嗓音,有一点点慵懒,一点点明亮,无法言喻的纯粹美好。
“Let us go then,you and I,When the evening is spread out against the sky……”皮诺抑郁低声地唱着,我吸了一口气,皮诺正在使劲按捺着自己的忧伤。《Weilawei》这首歌源自艾略特写于1915年的131行的诗歌《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倦怠的男人在前往求爱的路上,病态的自语,在探求自己存在的意义,又陷入无能为力的自溺伤感里……皮诺沙哑的歌声更加渲染了诗里的意象,在吉他的蔓延中,仿佛一切都永无止境地要沉没下去。
沈文婷伸手指着台上的皮诺,说着:“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首歌名叫‘Weilawei’,有一次在图书馆,我无意间发现了Weilawei是13世纪的古英语,意思是wellaway,即呜呼哀哉的意思……”
“嗯!”我明白沈文婷言外之意,顺着她指去的方向,我懒懒扫视一圈,台上的皮诺有些自恋,表情冰冷得像潮湿雨中的树木。音乐始终是蔓延的,从台上到台下,慢慢聚拢一起。唐玉正在低声吟诵,那是谁的诗歌?Nature,这支属于青春的乐队,唐玉的阴郁独白与皮诺的寂寥回声,还有那些弥漫于低沉云朵间的乐章,他们酝酿的一个安宁梦境。
4
一个月后,皮诺给了我一张唱片:“送给你的,这是我们的音乐。”
“Nature的音乐?你,还有唐玉?”
皮诺把搁在半空中的两只手“啪”地一合,沉吟片刻,说:“不,还有霍强。”
透过窗外夜色的迷雾,他坐在我的床沿,抓着一瓶酒,神情肃然:“那时候,我和霍强都喜欢唐玉。”
我有些意外:“哦,霍强的失踪是因为这件事?”
皮诺沉默了很长时间,回答得有点不太自在:“不,不是的,霍强是被人包养了?”
这令我诧异不已:“包养?谁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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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一个年轻的二奶。妈的,贱种,没出息的家伙。”酒剩下半瓶,皮诺干涩地清了清嗓子,止住话头,停顿了一会,才嘟哝说着,“仔细想想,也没啥稀奇的,年轻不就是最大的资本嘛,长得帅长得漂亮也是资本,大款有钱了就包二奶,二奶无聊了就养小白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社会就是这样,你说它残酷也好、畸形也罢。”
两人久久沉默着。
皮诺突然说道:“对于年轻人来说,大学是谈情说爱的避风港,是催生爱情的温床。”
“嗯!”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皮诺的话,让我想起一位自由撰稿人说过的一句话,大学校园的美丽,一半是传诵,另一半是个人的生活回忆,这个生活回忆是你自己的,包括你身边那些笑脸和泪眼,都是刻画在生命里的痕迹。我不无感叹地说:“现在的大学生,还是以前那么纯真的一群吗?没有一所大学是纯洁的,每一所大学都是充满欲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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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最后的理想之子(4)
皮诺摊开手心,冷笑起来:“唐玉是知道这事的,但她一直不愿接受事实,她坚信霍强没有离开Nature,坚信霍强没有背弃我们的理想。”说到这儿,他抬头望向前方,目光灰暗,嘴里低低说着,“Nature曾是我们的理想,我们大学期间的梦。霍强失踪之后,我们一点都过得不快乐,一点都找不到昔日的执著、信念。”
我一脸的悲哀:“如果一个人活着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岂非很痛苦?”
皮诺突然别过脸去,窗外的月光明亮,我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两道晶莹的痕迹。
他一口灌下了最后半瓶啤酒,红着眼睛对我说:“Nature开始时很辛苦,没钱,对,我们没钱,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们理想坚定,我们相信自己的才华,相信Nature的未来。起初,唐玉在一所私立中学做音乐老师,没有编制的代课老师,上一节课拿多少钱,累死了不说,赚到的钱买点设备都远远不够。没做多久,一位老领导就暗示她身材不错,可以搞搞人体。这都不算,还多次提醒她,只需要一个星期时间,就可以赚5万——唐玉明白,她周围的女孩子当中,不少人拿过这5万,然后就改变了命运的。但是她做不到,陪人家吃饭,陪人家跳个舞什么的,还能勉强接受,做人家一个星期的情人,做人家一个星期的泄欲工具,就是给她再多的钱,她也做不出来。面对困难,面对残酷,她比很多男生都要坚强……”
“晨光的背后,是注定要有黄昏的。”皮诺仰视夜空中那轮新月,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哀伤。他躺在我的旁边,低低哼起了Beyond的歌曲,“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我挥挥手,打断了他的歌声:“我觉得,你们都是理想之子。”
皮诺低沉地说:“也许吧,我们已经完成了一个共同的音乐理想,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