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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在房前屋后漫步,后来她飞到一个大庙前,才发现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跪在庙里求神,原来这个村子已有三个月没下雨了……她是被儿子用毛笔伺弄她的鼻子而醒的,儿子笑她说:“你还睡,要吃饭了。”她起床,伸了伸懒腰,走到窗前,天上一片晚霞,几只鸽子从天空中掠过。弟弟说:“你睡了一下午。”
她说:“我刚才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漂亮的鹰。”
“爸爸打电话来了,我说妈妈在睡觉。”儿子说。
她走到弟媳的梳妆台前梳头发,儿子又说:“爸爸等下会来吃晚饭。”
她警觉了,她在镜子里看了儿子一眼,他的脸很像田胜,但五官有点像她,尤其鼻子和嘴唇,那就是她的鼻子和嘴唇的翻版。她说:“我不在舅舅家吃晚饭,我就要出去。”
“怎么呢?”儿子问。
“妈妈有事。”她说。
她收拾好自己后,便出门了。她在一家小饭店里吃了碗牛肉粉,接着就一的士飙到了大力住的那幢楼前,这时天已经黑了,整幢楼只有大力家的窗户是黑的。他到哪里去了?她满脸失望地瞧着那处黑黑的窗口想。她似乎感觉到了一股鱼腥味从那处黑暗的窗口飘过来,那是大力身上的气味,淡淡的,犹如海风的味儿,很好闻。在珠海时,大力身上的气味就没那么强烈了,因为海风替代了他身上的味儿。此刻她满脑壳装着他们在珠海时的快乐,她觉得他们就像两条无忧无虑的海狮,在蓝天下的海滨嬉闹和玩耍,沐浴着珠海的阳光,那是从上午九点钟到下午五点钟的阳光,阳光里掺和着海风的腥味、花的馥郁和海边植物的芬芳,有时候还有一股泥土的沤臭夹带在这股芳香的空气里。她到一处小商店里打了方为的手机。方为说:“来罗来罗,正好三缺一。”
她说:“大力今天和你联系没有……”
“没有。他失踪了?”方为在电话那头笑笑说,“你那样关心他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来,来罗。我们等你,小丽在这里。”
她去了,那天晚上她在方为家玩了一晚。她无心打麻将,但她需要人和她一起玩,不然她觉得她要疯了。她的大脑已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她不在乎输钱赢钱,结果她反而“和”了很多盘,她总是自摸,调将也自摸,小七对也自摸了三四盘。她并没赢钱的乐趣,她只是感到孤独,而她们可以消解她的孤独。方为也赢了点,她的那双金手总是立于不败之地,关于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基本规律,搁在方为身上是错位的。她是个违反自然的人,所以规律在她身上就成了瓦砾。小丽和另一个女人输得很惨,输得她们都铁青了脸打牌,以致邓瑛觉得和牌和多了群众关系就急剧下降了。一桌牌打到深夜两点来钟,小丽和另一个女人才走,还是小丽的男友开车来接她走的。
邓瑛留了下来,她现在没地方可去了,她不想回自己的家,弟弟所在的学校又关了大门,她就留在方为家了。
“不晓得大力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她打大力家的电话,没人接,她思考着说。
“我估计他也许没在长沙,”方为冲站在电话机旁的她说,“我帮你打了他二十个拷机还不止,他都没回话,可见他没在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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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应该,他应该告诉我一声。”她一脸怀疑地说。
与此同时,大力也在想她,但他的思想主要是建立在生命和手的基础上。他觉得他现在惹了麻烦,现在他的命或者他的手都处在一种危险状况中,她的丈夫要搞他,那个陌生的男人现在要他的命,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两天,他觉得他不值得为她丧命或者丢掉两只手。他还只三十六岁……他想他要看重点自己的生命。他感到他像一只胆小的狗一样躲藏在姐姐家,他又有几分看不起自己。毕竟我也上过中越战场,他想,我不是伯她丈夫,不过我应该尽快结束这种危险的状态。
他在他姐姐家住了三天,借口他做保险太累了,想在姐姐家休息。他看了三天武侠小说,他被金庸虚构的侠义故事滋润着,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令狐冲,那个掌握了独孤求败剑法的英雄好汉。第四天下午,他到了志哥家里,志哥家里刀光剑影的,这与他热忱于拳击有关。墙上挂着剑、九节鞭和一把闪亮亮的大刀,这把大刀没开锋,是志哥早几年练武术时玩耍的。他看见这把大刀眼睛就一亮说:“志哥,借这把大刀给我壮壮胆看?”
志哥一笑:“你拿去。”
他手上握了这把大刀,勇气就上来了。他想万一遇到那几个要搞他的男人,他就可以自卫了。晚上九点来钟时,他离开了志哥家,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心就不再那么虚了。
他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司机看见他手中有一把大刀,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行劫。他心里想笑,他从那个的士司机表情上看见武器的威力。的士开到他住的那幢楼前,他首先在车窗玻璃后面观察了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陌生男人守候在左近,于是他下车了,手紧张地握着大刀,脸上一脸警惕地往前走去。他眼睛的余光瞅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黑暗处急急走来,他握刀的手更紧张了,目光立即就投射到对方身上,他认出了是邓瑛,他这几天思考来思考去的女人。“大力。”她叫他。
大力看了眼四周,便说:“是你哦。”一副如释重负的口气。
她看他一眼,那是一种焦急且亲昵的目光。“你拿着一把大刀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对付你老公。”他坦然道,“你老公说要砍我的手,我总得有个准备。
我总不能白让你老公砍我的手。“
她打断他的话:“你莫你老公你老公的好啵?”
他们上了楼,他有四天没回这个屋了,一开门,一股久违了的亲切感就扑到了他脸上。他心里有一种释然感,感到这个世界还是他的世界。他拉着她走到卧室里,拷机果然扔在枕头边上了。“我没骗你吧,你不信?”他们刚才上楼时,她问他为什么不回她的拷机,他说他没带,她不相信。“我这几天到乡里玩去了,天天是钓鱼,打鸟。”他又说。
“天天钓鱼打鸟,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她迷茫地瞧着他。
“我还敢叫你?我怕你老公打上门来。”他撒谎说。
他们坐下了,他坐在床上,她坐在一张折叠靠椅上。她看了眼窗外,窗外传来谁学英语的声音。她把脸折过来看着他,他对她轻轻一笑,“好久没看见你了。”
“你钓鱼打鸟还记得我?”
他没有表示出过多的热情,他只是说:“记得。”
她希望他不光只是说“记得”两个字,她希望他说更多的内容,希望他像在珠海一样把她搂在怀里,或者像一只大猫一样倒在她怀里。但这已经不是珠海了,他也不是猫,这是长沙,尽管分开没几天,但感情却不像在珠海时那么浓烈了。在珠海的那一切此刻都还在她脑海里清晰地演义,那一幕一幕都已经升华成爱的诗篇了,两只无忧无虑的梅花鹿在飘荡着玫瑰芬芳的海边奔跑着,海风含着一股腥味吹抚着他们的脸儿。现在,她看着他,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像前一向那么带电流,身上的气味也不是那种好闻的鱼腥味了,而是一种她感觉不出的味儿,有点像橘子汁的味儿,酸酸的。他在她的注视下把脸扭开了,吹着口哨,吹《忘情水》这支通俗歌曲。“这几天我都要疯了。”她说。
“怎么呢?”他停止了吹口哨,问她,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了。
“你可以不抽烟吗?”她关心他的健康。
他说:“抽烟是我个人的事。”
这种表示个人意志的话他以前是不说的,在珠海时她只要这样说,他就会迅速将烟揿灭,甚至还要说一声“好”,但这会儿他却不在乎她的关心了,她明显感觉她的比重在他心里失衡了,就好像一团金子被人兑换成了一团黄铜,轻了。她回答他的话说:“你不回电话,你看我急不急,你自己可以想。”
“这有什么急的?”他说,看她一眼,“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你就是去乡下玩,你也要跟我打个电话。”她强调说,“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来得及,我姐夫……”
她听他解释,她看他的表情,他的目光有些犹疑和烦恼,她看出他有些不安。爱情是敏感的,是没法欺骗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欺骗,但爱情没法欺骗。爱情是用心灵去体验,而心灵是没法欺骗自我的。她说。“我发现你变了。”
“我没变,我一直就是这样。”他说,看了下表,还笑了下。
她感觉他脸上的笑容是假的,有点儿浆糊的味道,仿佛是画上去的油彩,随时可以用手心揩去一样。于是她推测他的爱也是假的。他的爱没有她的爱真实。他居然看表,这是为什么?他又点了支烟,一支烟刚刚抽完还没有三分钟,他又点上了支烟。她感觉他的心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另一件事情上。她说:“你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
她沉默了。他对她是拒绝的,她说什么他都是用一种很简单的话回答,不像恋人间的对话,甚至都不是朋友间的交谈,而是一种有隔膜的口气。她感觉他被她丈夫吓退了,她丈夫只是一个电话就让他丧魂落魄了。他的男子汉勇气呢?他不是还上过战场?那个面对敌人的枪口也冲锋陷阵的战士呢?她记起了他曾说他们是预备师,他没有参加过一次战斗。她对自己追求的爱情产生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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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到一只孤独的山羊在她脑海的一处荒岛上徘徊,咩咩地叫着。我不可能是一只梅花鹿,她想,说:“大力,我这几天都是住在我弟弟家里,我死活也要跟他离婚。”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他马上说了一箩筐。他说:“其实……”他见她望着他想听下文,就换了一副淡淡的表情,“其实我觉得没必要。你这样也蛮好,如果你老公不肯离婚,也用不着急于要离婚,这会闹成不必要的鱼死网破,我感觉。你要晓得你老公是吸毒犯,一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的话验证了她心里的感觉。他说的一切都变了。她突然想笑,她觉得她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很好笑地笑出了声。
他为自己脸红了,望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好蠢的。”她说。
还说什么呢?够了,已经够了,她觉得她太蠢了,她太耽于幻想了。她的生活是一摊泥沙,她的爱情是纸做的,一阵风就可以吹跑,她居然想拼命抱住这张纸。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弟弟所在的学校的,门卫为她开了门,她回来时已过了关大门的时间。她一脸失魂落魄,她甚至都忘了对门卫说一声“谢谢”。学校里一派宁静,已经是深夜了,也许是十二点钟,也许是凌晨一点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头脑仍然处在一片混乱中。弟弟家的客厅里亮了一盏小灯,她已走到了弟弟家的门口,但临了她又走开了。她想散散步,清醒清醒一下头脑,头脑胀胀的,好像塞满了锯木屑一样,没有一点空间了。
校园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一片月光,除了一棵棵黑漆漆的树木,几栋黑黢黢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剩下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