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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天门口。送信的人说得很明白,不要带任何人随行。傅朗西说:“我正在想如
何安置紫玉。”
王参议已经平静下来:“幸好是在天门口,这事不算难办,将她托给梅外婆就
行了。在梅外婆身边修炼过的女人,足够你享用一生。”
傅朗西笑着承认这是个好主意:“说心里话,麦香死后,我心里最想娶的女子
是雪柠。可那时候她实在是太小了,我又不得不离开天门口。一去多年,雪柠长大
了,那惟一机会也被柳先生抢先得到了。”
王参议欲笑又止:“听了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也得说点大实话。
假如有一天,你们在与国民政府的斗争中获胜,还能像今日这样对梅外婆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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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一类的女子以礼相待,不强行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傅朗西回答得正气凛然:“谁敢重演旧军阀和旧政权的罪恶,还可以再闹革命!”
王参议说:“除了革命,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傅朗西笑起来:“梅外婆在你心里闹暴动了。”
回到雪家,将紫玉托付给梅外婆时,董重里和段三国等人都在场,傅朗西不再
用千钧之力来说每一个字,轻轻松松地说笑,既要紫玉好好跟着雪柠读书,“还要
学点咬脚的本事”。
“读书的事好说,”梅外婆故意说错话,“想学咬脚,只能请王参议教。”
心事重重的王参议不得不开口辩解,只有曾经给杨桃咬过脚的董重里能教这种
手艺。
梅外婆还是不放过他:“王参议是大官,武汉三镇会咬脚的女子更多,那些爱
拍马溜须的属下,一定明白如何孝敬。”
明知这是逗笑,王参议还是生气了,厉声质问梅外婆,梅外公当大官时,是不
是常有类似的好事发生。
“只有一次,后来就没有了。”梅外婆认认真真问答后,王参议更生气了。他
将傅朗西的饯行酒多喝了几杯,醉到高潮时,每喝一杯酒,就要将手里的杯子摔得
粉碎,大声说,明日一早就同傅朗西结伴离开,再也不回天门口了。
一觉醒来,闻到鸟语花香的王参议揉着眼睛打开门。花园里站着梅外婆。他以
为她是给傅朗西送行的。
梅外婆说:“傅朗西已经走了。是你要我来看唐诗中所说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情
景!”
王参议怔了怔后,发现内心的郁闷全部不见了,虽然有梅外婆站在面前,他还
是禁不住哈哈大笑。梅外婆很喜欢这样的笑声。
“我听到福音了!”一句话说完,梅外婆又补充了一句,“我见到那个人了!”
九 三
因为柳子文的到来,失恋的王参议才没有离开天门口。
西装革履,面相比梅外婆还白嫩的柳子文现身天门口之前,没有任何预报。在
凉亭里用打架花比输赢的众多孩子,由一镇和一县领着,一窝蜂地跑进下街口,逢
人就说,来了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人,要找柳先生。何止是王参议,连柳子墨都惊
讶不已,诚如孩子们所说,在柳子墨的眼睛里,兄长柳子文形神当中那些熟悉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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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媚骨的东西。当天夜里,久未见面的柳家兄弟就在
白雀园内吵了一架。从那些不时出现的较高声调,王参议断断续续地听出二人吵架
的内容。为了求证,第二天早上,王参议问起同样住在隔壁的董重里,经过相互补
充,得出的结论更加准确。武汉城内一个颇有身份的大人物丧偶多年,一直不肯续
弦,多少年轻美貌的女子都不入其法眼,大人物的样子像是有意中人,可又不肯对
任何人说。十天前,大人物突然找到柳子文,坦言二十年前在春满园见过一面的梅
外婆才是自己心仪的对象,希望柳子文能够从中撮合。换了别人这样的事会迅速传
遍天门口,惹来一群接一群讨喜酒喝、其实只是调笑取乐的人。因为牵涉到梅外婆,
董重里不会往外传,王参议更不会在外面漏口风。私下里二人问过柳子墨。柳子墨
将自己对此事的反感说得很清楚:“哪有这种当哥哥的,怎么看都不像柳家的人。”
但他还是将柳子文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几个人。梅外婆倒是很大度:“女人嘛,
生来就是婚姻故事的主角,死一千年也会被人说来说去。”
上午无事。午饭后的太阳很好,柳子文要柳子墨陪自己在天门口附近走走。王
参议正在雪家书房里寻找自己没有读过的书籍,一名雇工从田里跑回来,上气不接
下气地告诉梅外婆,柳家兄弟正在河滩上吵架。实际情况比雇工所说的还要严重,
柳家兄弟不仅吵架,还打了起来。王参议在上街口碰到匆匆往回走的柳子文,那张
肥硕如冬瓜的大脸上新添了一块血红掌印。“都是文化人,有什么事情非要打架才
能解决?”柳子文侧身而过没有答理,甚至挥动手臂摔在欲上前阻拦的王参议身上。
王参议心生不快,也不再问了,一口气走到仍在河滩上站着的柳子墨面前。除了极
度地气恼而变得嘎白,柳子墨脸上并无挨打的痕迹。王参议说:“你不应该动手打
自己的亲哥哥!”“我恨不得杀了他!”万分诧异的王参议随后产生多种联想:柳
子文是否要求柳子墨参与某种骗局,将梅外婆骗回汉口与那大人物成亲?或者采取
商界惯用的伎俩,垄断天门口物产商贸,切断雪家财路迫使梅外婆就范?或者让柳
子墨提出离婚,若是不想让雪柠成为弃妇,梅外婆就得按他们的意思再嫁?其他绑
架与纵火等念头也曾短暂浮现出来,心性越来越宽厚的王参议坚决不许自己如此猜
度看上去很面善的柳子文。
这时候,一个形似柳子文的人出现在远处的凉亭里。事实证明,那就是不辞而
别的柳子文。
柳子墨痛苦万状地叫起来:“柳家完了!”
当天夜里,柳子墨一反常态,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双手像刀一样剥开雪
柠的衣服,多少年来怜香惜玉的温存全被丢在脑后,身子也跟着变成了打硪的石头,
不计节奏,不惜体力,一阵接一阵地猛烈撞击着身下那个曾经被雪一样捧在手里、
白云一样偎在心里的少妇。一夜过完,世上最美丽的胴体出现损伤,丛丛墨菊簇拥
着的表皮红肿起来了。第二天的月亮升起来后,整天不说话的柳子墨再次号叫着在
雪柠的肌肤波浪间沉浮,将得不到机会消褪的红肿一点点地磨损成伤口。这种疯狂
的性事,在第六天夜里达到顶点。那天晚上,雪柠背上大约第十节脊椎处的皮肤在
过分的磨擦中撕裂了,先前的伤口也出现轻度感染。皮肉的刺痛,已经不是强劲的
呻吟声所能减轻的。在一连串让柳子墨听得畅快淋漓、能够穿透骨髓到达灵魂深处
的颤音之后,一排牙齿落在他的肩膀上。雪柠的意念中并不想用力,是那种失去支
配的欲望在驱使着她。一口咬下去后,柳子墨反而变得更为凶猛威武。雪柠终于将
全部力气用在牙齿上,身子里翻腾变化的种种感觉,都随白云飘飞远去。肯定是在
同一时间里,坚硬如铁的柳子墨突然化作一摊水,同云一样的雪柠徐徐地舒展在春
天的星空下。这一觉睡出了从未有过的香甜,被子没有盖好也没感觉,清晨的春风
吹在他们的赤裸的身子上,搂得紧紧的两个人竟然不清楚是谁的咳嗽惊醒了对方。
一番穿戴之后,往日的柳子墨又回来了。他坦然地告诉大家:柳子文已暗中投
靠日本人了!
柳子文此次来天门口的真正目的,是要柳子墨回武汉去为日本占领军的军事行
动提供气象服务。为了表示诚意,日军总司令曾单独召见过柳子文:只要柳子墨愿
意归顺,阻击小岛北旅团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他还可以挑选武汉三镇的任何地方,
建造一座类似东京气象研究株式会社的研究所,实现他的科学梦想,如此优越的条
件,五十年内无论什么样的中国政府,都不会给他。王参议不敢相信,无论是柳子
墨回武汉为天门口的灾民募捐,还是董重里的县长之职失而复得,关键时刻柳子文
都是挺身而出,硬将死马医活,这样的人哪有可能轻易就成了汉奸哩!柳子墨一开
始也不相信,是柳子文亲口对他说:“从上海到南京再到武汉三镇,或明或暗与日
本人周旋的人越来越多,像我这样为国民政府做两件事,为日本人做一件事已经相
当不错了。有些人做的事日本人得二得三得四,国民政府才得到一。“柳子墨动手
打柳子文不是因为他不知羞耻,让他忍无可忍的是柳子文替自己辩解时的理直气壮。
为了让柳子墨的归顺能够计入自己替日本人所做事情的记录里,柳子文将一封信封
上写着汉字,内容却是用日文写成的信交给柳子墨。
柳子文对日文一窍不通,因为是那个代表日本占领军与自己联络的中田翻译官
托付的,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封配合此次出行的劝降信。“你连日本人都不
如!”读完信后,柳子墨当面怒斥柳子文。写信的人称自己就是那个两次来到天门
口的中田翻译官,他在信的前半部分称赞了天门口美丽的风景,并借小岛北之口将
雪柠的倾国倾城之貌赞美一番。在问候梅外婆身体健康之后,中田翻译官的文笔变
得生涩滞重,字里行间既有提醒又有警告,语气语调也在威胁与同情之间游移不定。
这种情绪上的矛盾,没有影响中田翻译官冒险写信的真正目的,他准确地告诉柳子
墨,前两次针对天门口的军事行动,日本人并不满意,为此他们正策划用一种最先
进、最有效和最科学的战法,将日本人两战失利所产生的仇恨,同天门口一起,一
劳永逸地摧毁。中田翻译官将这种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战法称为细菌战。闻听此言
的柳子文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要柳子墨马上劝王参议和董重里,赶紧挂太阳旗,
成立维持会,向日本人交粮纳税出差夫。到这一步,柳子墨只有将自知理亏无力还
手的亲哥哥揍一顿。
柳子文逃走时,镇上的电话机正由小教堂移到九枫楼。这是柳子墨无法通知别
人截住柳子文的天赐借口。
树的影子在树脚下,草的影子在草窝里。柳子文带来的细菌战阴影深深笼罩着
雪家。
上街那些读过书有文化的人跟着梅外婆和雪柠,响应县国民政府和镇公所的号
召,勤洗手、勤洗澡、勤换衣服、不喝生水、不揉眼睛、不与可疑人接触、白天用
苍蝇拍打苍蝇、晚上烧一种叫马料的草熏蚊虫、只要发现老鼠就算打不死也要将它
撵得远远的。下街的女人要好一些,特别是那个叫细米的女人,带着一群缫丝女子,
也学梅外婆和雪柠,天天洗澡刷牙换衣服;钟楼里的钟声一响,哪怕收来的蚕茧快
出蛾子了,也要站到门口像模像样地听一听。
男人就不同了,他们习惯为所欲为。有时候男人脱光衣服睡着了,女人趁机将
那堆自家人都闻不下去的衣物扔进水里泡着,男人醒来后十次当中会发九次脾气。
最让他们不能容忍的是不喝生水。
董重里将预防细菌战的九个要点编成说书后,油榨坊里的油匠们齐声质问:
“男人让女人生孩子的那泡涎水也是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