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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因为一觉醒来突然想起董重里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作为送给梅外婆的
拜年礼物,那番话实在是太好了。董重里披上衣服时,王参议已经出了白雀园。雷
声没来,那些喜欢上街挖古的人也不见了。本不相信这会是什么兆意的王参议开始
怀疑柳子墨所作的解释,果然是正常的气象现象,为何一生当中,非要等上六十几
年才会第一次遇上呢?这一想就分心了,敲出来的钟声节奏也不稳。王参议敲完钟
去雪家吃早饭,梅外婆已经等在那里。周围还有如期回来的常娘娘和王娘娘等用人。
“早饭后你能陪我去河边上看雪吗?”
“你早该这么说,再拖下去雪会变成水的。”梅外婆丝毫没有避讳,那意思既
清楚明白又温柔婉转。王参议的言语之中也是字字句句不隐真情。
慢条斯理地做完早上该做的事情后,梅外婆瞄了王参议一眼,也不用人陪,一
前一后地往门外走。常娘娘他们赶紧上厨房拿来草绳要往梅外婆的鞋底上捆。梅外
婆站在那里虽没说不捆草绳却不肯抬脚。雪柠闻讯赶过来,轻言细语地数落常娘娘,
怎么将梅外婆几十年的习惯忘记了,这种烂七滥八、不成名堂的东西,如何能用在
梅外婆身上。雪柠不提让人陪梅外婆出去走走的话,也没有提醒王参议小心扶着梅
外婆,眼睁睁看着梅外婆三步两步地跨过门槛,走向深深的积雪。因为富人家拜年
客多的缘故,上街的雪被踩得异常坚硬,留在雪地上相互重叠的脚窝,更成了明目
张胆的绊脚石。那些鞋底捆了草绳的拜年客尚且走得颤颤巍巍,何况执意要将冰雪
之地当成自家厅堂来走的两个老人。经过一连串的摇晃,王参议终于一屁股坐在九
枫楼前的雪地里。
“你这大男人为什么还不如一个弱女子!”一句笑话刚出口,梅外婆脚下一滑,
半个身子也着地了。王参议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站稳双脚后才将手伸向梅外婆。两
个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老人手牵手走了一程。
“这雪落得好!没有雪,别人就会说你我是一对老妖精。”
一听这话,王参议将梅外婆的手牵得更紧。
出了上街口,无边无际的雪野更让王参议心驰神往。越往前走雪地里的脚印越
少,那些必须在有雪时出门的人无一例外,习惯地用自己的脚重复着别人的脚印,
而不涉足可以让道路变得更宽的两旁。没有践踏过的雪宛如没有付诸行动的梦想,
美丽得让人心醉。这样的雪,用那深深藏起来的许许多多秘密引诱着王参议。
走在无人问津的雪上不易滑倒,每走一步,那种从柔软得近似虚无到脚踏实地
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厚厚的雪看上去毫无区别,只有踏过的每一脚能懂并能体会
其中深浅不一、凸凹不平带给人的惊奇惊喜和惊叹。
“说句不怕你不信的话。爱栀和雪茄相爱,就因为他姓雪,我才接受他为女婿。
天不落不白的雪。一看到雪,我就想起爱栀小时候的样子。我总记得她身上的白,
还有柔和,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还担心她会消失。雪也是这样,明明在手上,一
眨眼便不见了。
后来爱栀生了雪柠,再后来雪柠生了雪蓝,添一个孩子心里就落一场雪,添一
代人心里又落一场雪。可惜有一场雪落下来时我没看到。昨夜做梦,我还在到处找,
想看看当年自己生下来时是不是也像雪一样。天门口人老是不明白,数九寒天滴水
成冰,雪家人早上起来就给雪蓝洗澡,到了晚上还要再洗一次。他们就是想不到,
看上去洗澡的是雪蓝,其实给她洗澡的人也在给自己洗澡。莫看不沾一滴水,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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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纱,只要摸摸那细细的身子,捏捏那软软的嫩肉,如饮醍醐心里干净不说,还
能看到自己往日的样子。假如她再笑笑,或者伸手过来往我身上摸一下,这颗老成
了枫树疙瘩的心就能变成要开花的苞。往日是爱栀,后来是雪柠,今日是雪蓝,笑
起来就像太阳出山。地上的活物要晒太阳,是活物们自己的事。喜欢孩子笑也是这
些人自己的事。早上我去抱雪蓝,先对她说外面的雪真好,后来又说外面的雪被人
踩烂了,怎么说她都笑,笑得我只想看她笑。雪蓝这样的孩子实在太可爱了,有时
候我会想,福音其实就是可爱。不管你寻找没有,福音总在那里。得到它的帮助,
得到它的救护,得到它所给予的幸福和快乐,都是因为自己感到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就是说,不可能人人都是孩子,也不可能人人都不是孩子。是不是孩子并不要紧,
只要心里面有孩子就行。男人总爱将雪比喻成女人的身子,男人爱女人的身子是男
人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女人身子像雪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小时候最像,年轻时
也像,老了就不像了。不瞒你说,刚刚嫁给梅外公那一阵,我身上的衣服总是脱下
容易穿上难。不是别人要,是自己想看自己的身子。那时候,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
也比不了真身好看。女人爱的是没人碰过的雪,在女人眼里,只有这种雪才是自己
想要的肌肤。我也是听梅外公说过才明白,天下五颜十色当中,惟有白色最少。物
以稀为贵,因此洁白二字才会屡屡被写入诗词当中作为赞美的对象。白云遮不了天,
能遮天的是乌云。白玉铺不满地,铺满地的是石头。在白色东西里能遮天盖地的只
有雪,所有它才惹人喜爱。假如哪场雪下小了,或者融化太快,没有将地上铺白,
这样的雪就得不到赞美。其实雪化了也是那随波逐流的水,是清是浊,并不全由自
己说了算。往日我只明白雪是肯定要变成水的,是柳先生说,雪在成为雪之前本来
就是水。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雪,道理都是一样的。懂得天意的女人会知足地
劝自己,不要指望有人会爱自己一辈子,能有雪一样的命运就是很幸运了。男女之
爱就是对雪的爱,谁都明白雪虽然好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东西,所以一旦双双坠
入情网,便会内火如焚,看不出那些被雪遮盖的旮旮旯旯,实际上并无变化。说实
话,这点事我一直也没想清楚,到底它是不是福音?这样的问题又没有地方去问,
只能一个人不分日夜地想,将心里想得像是街上那些让人踩过的雪。“
“听你一说,我都不敢往雪上走了。”王参议终于找机会说了一句话。梅外婆
站在被日本人炮火掀翻的雨量室旁,突然不想说话了。她将手臂轻轻地抬起来一些,
王参议会意地伸出手将它轻轻地挽住,同时用自己的胸脯温柔地倚住梅外婆的肩膀。
梅外婆以一种新的姿势走在前面,带着王参议一起离开固有的道路,缓缓走进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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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的河滩。
雪是如此美丽,西河水在不远的地方潺潺流淌,河滩上只有他俩以及逶迤在他
们身后的两排脚印。雪在以那惊世骇俗的洁净与纯白感动了身处其中的王参议,他
为自己灵光闪现一样冒出来的主意激动不已。王参议要梅外婆往左边走一程,自己
往右边走一程,在雪地上各写一句话,然后交换着看。雪地上的梅外婆脸色绯红,
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为了爱,你必须嫁给我!”王参议被一腔热血推着往前走,临近水边才停下
来,手指深入到雪里,优雅地写下这句话。梅外婆还在一行脚印的远端宁静地伫立。
王参议耐心地等待着。西河里北风吹得正猛,帆一样的梅外婆一点点地将背影转到
王参议看不到的地方。梅外婆开始走第二步时,王参议才走第一步。相互接近的这
段距离中梅外婆仿佛走得更远,王参议不得不在两行脚印交汇处再等一阵。迟到的
梅外婆主动伸出手,让王参议轻轻握一握。
心潮涌动的王参议一时粗心大意,没有觉察到梅外婆的手突然变得如此冰凉,
等到他一万遍地要求自己必须紧紧握住那只伸向自己的小手时,梅外婆已经独自离
去了。
梅外婆在自己足迹所至的最远端,端庄地留下一句话:“请原谅我说不可以!”
梅外婆没有走向王参议曾经到达的地方,握在一起的手分开后,便沿着来路返
回了,包裹在绛红色旗袍里的身影在风中越来越弯,越来越远。孤零零的王参议慢
慢地弯下腰,捧起雪中的那个“我”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雪还是那样美,甚至更
美。泪水湿透的雪格外冰凉,感觉里却是越来越温暖。
“早点回来,河风太大,莫吹着了!”透过无边雪野,听得见梅外婆亲切的吩
咐。
年过六十的王参议因为失恋而寝食不安情绪低落。
因为春天要来,这场雪融化得很快。正月十五的花灯一挂,残存在背阴处的雪
也见不到了。趁着春忙还没到,盯着季节过日子的人们纷纷拥向天门口,有事没事
都要在上街下街往来走几遍。
记不清是哪个上午,几个从附近垸里来到镇上的孩子,手里拿着打架花,同一
镇和一县打了一架。大获全胜的一镇和一县坐在九枫楼前,美美地享用着缴获来的
打架花。偶尔从旁边经过的王参议从细小的花朵中看出落花缤纷的意义。王参议将
此作为难言之隐,就连一直在为其鼓劲助威的董重里和傅朗西问起来他都不愿明说。
三人在一起时,大家却心知肚明。“难得王参议还有这份激情,爱得如此轰轰
烈烈。…‘这种架势,完全是针对年轻女子的,梅外婆消受不起,当然得撤兵议和。”
董重里和傅朗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过,王参议马上回敬:“莫忘了梅外婆说过
的,乳头少,趾头多!你俩可得注意点,不要成为这样的趾头!”
“如果大家都是乳头,趾头可就要翻身了。”董重里不想跟着傅朗西继续嬉戏,
“我没有太多对付女人的经验,就当是有眼无珠乱说吧!梅外婆不全是女人,王参
议想将爱情进行到底,还得想想女人之外的事情。”
“到此为止吧,再犟性子往前走,万一害了她,那可是万劫不复的罪孽。”王
参议想也不想便仰天长叹。见大家都不做声,他又说:“也许是上苍不让我在天门
口呆下去了。”
动了离开念头的王参议并没有成行。雪家的几个雇工扛着犁下田的那一天,闲
着没事的王参议也掺和进去,学习怎样驾牛犁田。傅朗西担心自己的咳嗽毛病,就
在田边拔些刚冒起来的青草给牛吃,并瞅准王参议驾牛的弱点不时说笑几句。中午,
大家一起蹲在地上吃着雪柠亲自送来的饭菜。吃饱了,雇工们继续下田干活,雪柠
也提着装饭菜的篮子回去了。就在田边的草地上,傅朗西突然告诉王参议,自己刚
刚接到通知,明日就得起程离开天门口。
王参议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田畈上只有忙于耕作的人。“你们还是那样神出鬼
没,不喜欢光明正大地走正道。”
傅朗西没有生气:“不是不喜欢,是有人不让我们走。”
稍微沉默一阵,王参议才问:“还回来吗?”
傅朗西眯起眼睛惶惑地看着远去的西河,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一去还有没有机会
再来天门口。送信的人说得很明白,不要带任何人随行。傅朗西说:“我正在想如
何安置紫玉。”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