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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其已深入至黑山的心脏,也许是脚底;而那洞口边一道一米高的石砌堵水墙上,清澈冰凉的泉水在汨汨流淌。最后,它们在堵水墙下的小沟里汇集成一股清泉,潺潺的流出去——流进伍梦良屋后的一块约半亩面积宽的田水里……
“哇,好清亮的泉水!”
腮帮上还挂着汗珠的阚海赶紧蹲下了,挽起袖子便把双手伸进那泉水里,捧了小半捧泉水,一仰脖子喝进肚里,“啧啧”感叹道:
“真好喝,还略带一点儿甜味!”
“息会儿再喝,否则,要凉肚子!”程光清关切地对阚海说道。
程光清凝视了一会儿汨汨流淌的泉水,目光顺着那条小泥沟,一直望出去,淡然笑道:
“难莫怪要独吞呢,大天干年晨,有这么清亮的泉水,当然算得上是宝了。”
待两人都喝过水,并用它洗过汗脸和手,程光清便把手深入到堵水墙里面的水底去摸索。顿时,程光清伸进水里的那只手臂周围涌起了阵阵浑浊的水来。
“简直没良心!”程光清从水底抓了一把泥土和石子,蹙着眉头说道:
“为了不让徐家凹的人有水吃,你看,这不是他(指伍梦良)塞的(泥巴)还是谁?”
“您能确定是他塞的?”阚海问道。
“肯定是,这硬泥巴是从水管里掏出来的,根本不是水吸进去的,还不知道到底塞进去了多少呢。”程光清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进水里,继续去抠水管里的泥巴。
“还没抠完,手伸不进去了!”
程光清又掏出一把硬泥,气愤地说道:“这老头子也太过分了,不知下面所有的水管里到底积了多少。你看,浑水一点没被吸走,这说明现在水管根本没有吸水,唉!”
程光清洗去附在手上的泥,站起身来。
正当程光清和阚海蹲在废煤洞口查找自来水管被堵塞的原因的时候,被大黄狗的嗷叫声惊醒的伍梦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屋侧边的那棵釉子树下。当他看见废煤窑洞口有两个人正背对着他在那里蹲着,正欲责问是“啥子的干活”,却发现那位站起身来的老者竟是多年前在本公社当广播员的程光清,不禁暗自寻思道:
“程站长不是早就进了县城当官去了么?怎的今天一大早带了个陌生的年轻人到这千米高的废煤洞来了?哦,对了,不是前两天听李政权说县上要派工作组到村里来么?难道……”
正在他迷惑的瞬间,那位从地面站起身来的老者忽然转过身来了。伍梦良正欲退回到土墙后面去躲避,然而,已经躲闪不及。他两人的目光已经相碰了。
“哎哟,这不是老程——啊,不,是程站长么?是——是啥时候——哪股风把您给吹来的?”
刚说完,忽然想起这老者早就进了县城,按理该叫程局长或程主任啥子的,那里还能称“程站长”呢?于是,伍梦良还没等程光清答话,便即时纠正说“不对,我叫错了,哪里还能叫程站长呢,应该叫程——程局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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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背后有人在跟程光清说话,阚海也跟着站起身来。
“哟,是伍老哥啊,真对不起呢,把您给打扰了。”
程光清一边在裤子上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朝伍梦良站的位置走过去几步,边走边说道:
“伍老哥,干么这样客气?我不是啥子‘局长’,你这样抬举我,我哪里消受得起?就叫我程老弟吧,以后一定不要再叫我‘局长’了,否则,我这个冒牌货真的是羞愧难当!”
“岂敢!岂敢!你不是早就进县城——高升了么,怎的今天——是到乡里来检查工作路过这里?”
伍梦良哈哈干笑着说道,故意把腰弯曲得严重一些,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摇摆着身子朝煤洞这边走上几步。
“伍老哥,我哪是啥子‘下乡来检查工作’?诺,从今天起,我又回徐家凹来当农民了。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叫我程老弟哦。”程光清说道。
又回徐家凹来当农民?伍梦良将信将疑。
是的,从穿着打扮来看,他全然不象是个县城里的那些当官儿的模样——这年头,有哪个在城里当官儿的不是西装革履?连乡里、村里的都是呢!可是话说回来,虽然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也不能完全表明他没当官儿——那些年县里当官儿的,甚至是市里、省里的大干部,不都是一身农二哥打扮么?
又回徐家凹来当农民?
怎么回事?是犯了错误,被贬了职而遣返回来了?还是李政权说的……
见伍梦良一脸是凝团,程光清全然知晓他现在在想着啥子,于是,便干脆明确地说:
“伍老哥,这次我回徐家凹来,是响应县委、县政府关于抽调县级机关干部下乡驻乡帮村的号召的,我们工作组是昨天到徐家坳的。”
说道这里,程光清指着阚海向伍梦良介绍说:
“这是我们工作组的阚海同志,是个刚从名牌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县工商局工作的大学生呢。”
“大学生也来村里上班?先进,真先进呀!”
伍梦良故作惊讶状,夸张地举着右手母指大声夸奖说。
出于礼貌,阚海对伍梦良笑了笑,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
行事直率的程光清不想再跟伍梦良兜圈儿,简单寒喧两句后,便把话转入正题。他先是向伍梦良讲明了他与阚海这次受县委、县政府的委托,来黑山村的目的和任务。然后,又将自己和阚海今天一大早来这煤洞的目的、原因,也都一一的向伍梦良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可能是以前涨洪水时——让泥沙给——堵塞了的。”
当程光清有针对性地向伍梦良指出“徐家坳大院里的水池之所以没有水,可能是因为有人向自来水管塞了泥巴或石头”时,伍梦良假惺惺地帮着分析原因说。
“这煤洞里的水历来都是浸水,不管涨多么大的洪水,洞里也不可能流进山洪水去,你老哥是知道的。依我看呀……”程光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伍梦良,一字一句,份量极重地说道:“肯定——有人——捣——鬼!”
听了程光清字字千钧的话语,更见他那犀利的目光似乎即将要把他伍梦良的心底看透一般,真让他感到胆怯!
然而,他伍梦良毕竟也有五、六十岁,他自以为这么多年来,有啥子没见过、听过?——啥子是正义?啥子是邪恶?啥子是先进?啥子是落后?啥子是道德的?啥子是不道德的?……伍梦良双眉一蹙,显出非常气愤的样子,说道:
“如果真的是像程局长——程组长说的那样,这未免太——太——太那个——那个没良心了,对吧,程——程组长?”
说完,伍梦良搓着双手,提起左脚在泥地上重重地一跺。其得意的神情跃现在他那张老脸上。
程光清轻蔑地瞥了伍梦良一眼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微笑笑着说道:
“对,正如你老哥说的,依我看,这个往水管里塞泥巴的人,的确是没良心,甚至,根本就没人性!”
伍梦良的脸色红一阵,又青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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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程光清和阚海带领着徐家凹大院里、外各住户的主劳力们,有的拿锄头,有的拿铁钳,也有的端脸盆或竹竿,一行十多个人,一路说笑着,头顶灿烂的阳光,逶迤来到黑山腰的废煤窑洞口。大伙儿按照程光清的吩咐,三个人一组,四个人一帮,从洞口处开始,先是把铁水管一节一节御下来,再用竹杆或铁条疏通管里的泥土和小石块,最后,灌进水去冲洗。
远远地向黑山东面的山坡望去:大伙儿正爬坡跳坎的忙碌着;光溜溜的胳膊儿被春阳抚摩着;背心短裤儿,也渐渐地被汗水浸泡着……但是,谁也没有一句怨言。你说我笑,你唱我哼。就连那天大伙儿的中午饭,也是让谭大娘做好后,由于根远的爱人周桂莲、宋宏伟的爱人魏淑珍帮着挑上山坡来吃的。工做虽然十分辛苦,但大伙儿的心情却是非常愉快的,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徐家坳院里院外所有的住家户,都有清洁明亮的泉水喝!
伍梦良家的那条大黄狗,早已躺在主人家的地坝前的草垛下不想动弹了。因为,之前连续几个小时的嗷叫,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它。此刻,它困倦不堪,恹恹欲睡,再也不想嗷叫一声!
而它的主人,也就是给山坡上的大伙儿带来“活计”的那个伍梦良,此刻正在内心底骂声不绝——外面山坡下传来的阵阵的“叮当”声,如一根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而大伙儿的那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则如同一粒粒的精盐,不断地撒向他那已经在隐隐作痛了的心房的伤口里……
程光清他们的行动之神速是他伍梦良始料不及的,他认定这次行动的“主谋”是程光清。因此,他从内心里诅咒他。同时,又埋怨自己的黄狗瘟气太不争气!
怎不狠狠地在他们当中某个人的腿上咬一口呢?
直到将近傍晚七点钟,大伙儿才把一节节已被疏通了的水管重新又连接起来。
“通水啦!”
随着于根远家那个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于小平一声欢呼,徐家凹政府大院里、外的男女老少们紧绷了一年多的脸,一张张又重新灿烂地绽开了……
春夜,当徐家凹政府大院里、外那些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早已沉浸在甜密的梦乡;当镰月已渐渐向黑山西边滑去了;当远方山坳口的狗鸣声不再传来;政府大院的四周,只有青虫绿蛙在低吟……
程光清的寝室里仍然闪着灯光。
阚海已因为太疲惫而回寝室睡去了,程光清仍然在那条旧藤椅上,嘴里吸着一根又长又大的“核武器”。
“这老家伙一定不会甘心失败的!”程光清沉重地思索着。
“他就是这个德性呀,以往多次他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不行,一定要让他彻底放弃念头!”
程光清思索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笔和纸。
“高,一米五,宽大约两米五……一个工估计……”
“哪里取石料呢?就在洞口旁边……”
计算完毕,程光清站起来,披了上衣,拿着把笔记本,朝于根远家走去……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程光清便带着于根远从徐家凹附近请来的四个石匠,一行五人,带着开石所需的一切工具,迎着习习晨风朝黑山东麓走去……
阚海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过。待他匆匆忙忙洗涮完毕,他见程光清的门仍然关着,于是,便前去敲门,但却怎么也不见有人有人开门。
“程叔一早就跟几个石匠一起去黑山坡了,他要我转告你,等你吃过早饭后,跟我一起去供销社抬包水泥来,用自行车搭到伍梦良屋后边的废煤洞那儿去。走,先去我家把早饭吃了再说。”
于根远在礼堂外边的石阶上对阚海说。
“去煤窑?一早去干啥,他怎么不喊醒我呢?”
于是,于根远便把程光清昨晚向他泄露的“计划”,向阚海一一作了说明。
“程组长想得真周到!”
看一眼院坝中央池子里满满一池清凉的泉水,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