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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因为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躁动、心灵的躁动和欲望的躁动,某某国宾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房间,还是那个女郎,那个有着千种妩媚万种风情的女郎。她妩媚地对我说得直截了当:“哎,胖哥,进来,玩一会儿。”而这次我没有拒绝。我蹩进屋子顺手关了门,山一样把她推按在床上。她一动不动。她仅仅想得到那笔并不丰厚的嫖资,而且,嫖资我已经交过。本来,我们同住在这个宾馆或饭店,她多次深更半夜从外面归来,不招呼就进我房间里来泡方便面,或者,借打火机,而我没有见过她吃方便面,只觉得她抽烟的姿势和她走路一样优雅而高雅。我觉得,她可能就是古代希腊法庭上的那个裸体女郎,在画家的笔下,也可能是罗丹和毕加索遇到的那些漂亮人体模特之中,最漂亮最具风情的一个。我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穿着衣服进入了宾馆那个高级房间。浅黄的窗帘,浅黄的被套和浅黄的沙发,桌椅和床头柜,晾衣架和抽水马桶都浅黄浅黄,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卫生间,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银白的世界和乳白的云彩。我们急不可耐地褪着对方的外衣和内衣,花瓣一样扔在空中又落下,直到我们的身体像两条白白的鱼,在乳白色的云彩中慢慢游动。我们开了空调,甚至没有盖被子。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流水,冲刷着这两条赤裸的游鱼,在雪白的卫生间浴池里沐浴,或者淋浴,游动得淋漓酣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从浴池游到乳白色的云彩之上。不用说,我们都无师自通地把人类流传下来的古老的那些某某技巧,充分运用,发扬光大。我觉得,从人体的角度,从绘画的角度,从人体模特和构图技巧的角度,我们白白的身体交织在一起的动作结构和肢体语言,面部胸部臀部的技巧表现,我想,世上任何一切画家,都不可能把我们完整完美地表现出来。她的确是敬业优秀的职业妓女,而她还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我们的语言动作,时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风平浪静,鸟语花香;时而像火焰,像激流,像阳光下的岩石,像月光下的沙滩。我看到她那头长长的青丝一样的长发,卷动如风,之后,静静垂下来,像柳丝,如青藤,细细滑动在风平浪静的水面。我多少次使劲搂抱起她的厚重结实的臀,似乎要用她深不可测的欲望,来把我身体这堵墙拼命推翻。我觉得她神秘的肉体是那样深邃,松软得像云彩,像棉团,像一洼璞玉。我在她青丝和璞玉卷起的波浪狂涛中,渐渐走远,走远……
屁股石(9)
一望无际的青青悬崖上的青藤,绕绕而下,那是我身上姑娘仰头痉挛拼命抖动垂下的发丝,和石达开的小妾佘三娘那头青丝一样,林林总总,一排悬崖,一排青丝,十里悬崖,十里青丝,春风一吹,数十里女人的头发,细柔的青丝的长堤。青丝下面平静的流水,就是我们的心灵和欲望的绿绸,我们的灵魂,渲染出漫山遍野,碧水江南,轻柳如烟。那是我们的女人们绵绵无尽失去又再生的头发和青丝啊!我是怎样把它们揉成眼前的这团乌黑的浓云?我在古老的云彩中飘然上升,上升到月空中,我看到了寂寞的嫦娥,舞动着衣袖,也舞动着她那凄婉的眼睛。月色下的桂花树,树枝飘舞,落叶飘舞,电闪雷鸣。我惊恐挣扎大叫。我似乎觉得我的臀部以下部位被青藤缠绕,很紧很紧,我知道那是我的姑娘的弯弯的手臂,我在她手臂中拼命挣扎。突然,掉进一道激流又一道激流。我搂着她,像捧着洁白流动的泉水,直到捧出老鸦漩,她的臀突然变成了一片光滑的青色的屁股石,那是石达开的儿子顺顺粉嫩的屁股,那是刘王娘结实的屁股,那是吴三妹鲜嫩白嫩的屁股。而那一个一个,一片一片在大渡河激流中汹涌着的屁股石,在我面前眼前晃动,晃动,我摸也摸不完,抱也抱不尽,那仅仅是屁股么?那是我们遗落在历史大河边,生命大河边的悲苦命运,在咆哮汹涌的激流暗流中翻滚,下沉,涌动,向上翻涌,肉体的璞玉,青丝的长廊,各种姿势,各种姿态,哀怨与笑颜,从古至今,从南到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大河,长河,激流,暗流,涌动着无边无际的,花花绿绿的,坚硬结实的屁股石。
那是走向毁灭的女人们,向男人发出最后的求救,或者控诉的声音。
女人,应该怎样拥有这种声音?
男人,应该怎样占有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的这些光滑的屁股石?
“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渡过河?”
“水太急,太深。”
“为什么他们,红军,又渡过去了呢?”
“因为,他们,想渡过河去。”
“那,你是因为自己不想过去么?”
“是的,太想过去了,反而渡不过。”
……
我和石达开对话,还是那样沉重而哀婉。
我和佳苇始终还是未能走到一起,因为吕六号并没有完全败下阵来。他只是受到了蓝一号送女人和送金钱的影响,而且他所领导的旅游文化部门已经并且即将取得更大的成就,蓝一号也许和郎天裁镇长的小女儿一起逃到了国外,或者已和娜木措结了婚。当然娜木措也可能和蓝一号逃到了国外,但是娜木措用宝剑或者用刀或者用枪枪杀了吕六号,或者蓝一号的事件并没有结束,而且,郎天裁镇长,或坐监狱,或已流落他乡,我们还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蓝一号吕六号所犯的事,沸沸扬扬吵闹了很久,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了结,报纸电视也没有登载案件发展侦破的大体过程和进程。其实,我们现在许多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媒体登载宣传了结或不了结的。我只是听说过,乌溪小镇,月明星稀的夜晚,在柳如风曾住过的吊脚楼上,乌溪小镇西头,当年郎天裁镇长的柳嫂六指开过的小餐馆里,深更半夜,有人见到过郎天裁镇长和他的妻子女儿一起在桐油灯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吃着清香的毛血旺、合水豆花和河里打上来的鱼虾,而他的儿子,因没日没夜工作累得心脏安上了起搏器的刚强和他柔顺的妻子莎莎,以及他们的双胞胎女儿,则站在一旁,望着他们的父母和妹妹。据传,刚强和郎天裁镇长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当年郎天裁和六指逃荒路上在女儿峡山洞里捡来的儿子。因此,和郎天裁是不是廖佐煌和罗乌支的儿子还说不定一样,刚强是不是莫尚和易安的私生子,答案也不好否定!虽然刚强新长的头发略微有点卷,也根本不是当初实习女画家易安那种秀丽的卷发,莫尚不是剑眉豹子眼。他们对刚强没有任何接触任何交流。那么,刚强又出自哪一个神秘幽深的女儿洞呢?唉唉,女儿洞啊,女儿洞,家种也好,野种也好,穿了点衣服的也好,光屁股也好,都是生命,都是生命啊!我不也有和瑁黧生的儿子偃兀么?可是,人类的爱情呢?怎么如此奇特,如此苍凉,如此不可捉摸?又有人说,吃毛血旺、合水豆花和鱼虾的人,不是已经死去的柳如风老辈、廖佐煌和刘正坤,而刚强莎莎和他们的双胞胎女儿,而那时柳如风家的吊脚楼老黄桷树下的窗户前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不死的如风老辈,有人说,如风老辈死后,观音岩洞壁上的张牙舞爪鬼怪壁画又显了出来,而且壁画上的鬼怪舞姿的继承者正是柳如风的后代……已被革职的郎天裁镇长,头顶荷叶,挥舞着裸身上缠着的红黄黑彩绸,在小镇的石板街道上,又唱又跳,且歌且舞:
屁股石(10)
“变天了,变天了……”
果然,这次不是变天。而是老皂荚树梢头狂风大作,乌溪小镇经历了一夜的风雨。第二天,阳光灿烂,小镇对面的桑树林一派阳光,一片青翠,而河岸的原野上,一派金黄的油菜花开,河湾里的梨树,雪白的梨花在春日阳光下,如烟似霞。
那天,不知是蓝一号,还是吕六号得到了公审,而声嘶力竭地出来控诉蓝一号吕六号罪行的,正是已经发疯或者装疯的郎天裁镇长本人。可惜他的小腿里没有子弹,他正着步子光着上身挥舞红黄黑彩绸的舞姿,远远不如微瘸的柳如风老汉,来得那么看了使人进入如巫似幻的化境!
柳如风,廖佐煌,罗乌支,莫尚,易安,郎天裁,刚强,莎莎,娜木措,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都在乌溪小镇上,承受或者表演着各自不同的不可更改的命运!
但是,另有一种说法,公审的对象是杀人犯娜木措!
我的天!我必须继续把娜木措寻找。
还是那条汹涌的河流,还是那个雪花飘飘的大渡河北岸崇山峻岭中的莫西小镇,还是挂着经幡旗幡的藏家彝家杂居小镇的木楼和旅游度假山庄,我再次见到了我心中的少数民族姑娘,会唱歌会跳舞的娜木措。我的天,我基本上把她认不出来了。她没有再穿那套我熟悉的少数民族服装,曾在我面前飞舞炫耀的那一头彩色小辫,变成了一摊烂泥样的荒草野草,两眼无神地在她家正房客厅里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神态,和我当初来她家看到她那身心受到创伤的表妹一模一样,怎么又出现了这么一个沉默的表妹?我慢慢走过去,试图把她唤醒。她的父母依然没有回来,她的弟弟伊嘎,依然在乌溪小镇组织高原红艺术团,她的姑姑、姑爹和表妹已经离去,在不远的山寨和木楼里,开了另一个旅游度假村。我心中的女神娜木措啊!谁把你搞成这样,弄成这样?我压低嗓音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过神来。我说,你究竟是不是杀人犯,你为什么要杀吕六号,而且,你杀吕六号究竟是用手枪,还是石达开留下的那把宝剑?她依然沉默不语。过去的雏眼,像没有看见有人在身边那样空洞无神。你为什么不去唱歌?不去跳舞?不去乌溪小镇?而且,你为什么下定了决心要去当尼姑,要去藏族彝族的宗教圣地度过余生?我想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扶到她们的木楼里去,叫她飞旋着那头彩色小辫表演歌舞,叫她给我做人体模特,叫她给我制作清香的酥油茶和醇厚的青稞酒,然后和她一起到十里红山坡去,看她爷爷木嘎和奶奶罗乌支的坟墓,要不,我还想和她做×。当我的念头,委婉地通过手势动作表现在她的面前,满脸茫然的娜木措,突地站起来,从她黑色的衣袖里“嗖”的一声,抽出一把宝剑,一把亮闪闪的宝剑,正是当年石达开留下来的那把宝剑,当年温顺的娜木措,拿着宝剑依然如此美丽动人!凌厉的美!而现在站在我面前举起宝剑的娜木措,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很圆,眼里闪射出仇恨的光芒,雏鸟般明亮的眼珠,在我面前寒光闪闪,像满头乌云的雄鹰,桀骜不驯的恶鸟。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想告诉她,我并不伤害她。我突然从手中、从包袱中,拿出我的传家宝,那把空空的剑盒,然后,我手中的剑盒,突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向娜木措手中的宝剑飞了过去,一下把宝剑罩住。那一把亮光闪闪的宝剑,在空中飞舞了几个来回,然后,掉在我们眼前。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用手握住了宝剑。
“我是娜木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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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柳偃子。”
一个古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我和娜木措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紧紧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