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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王爷。”水湄垂首应答,声若蚊嘤。
映雪知这个男人是见过芷玉的,欠了欠身:“昨日温祺在去城隍庙的路上遇到了芷玉,便顺便帮臣妾将他们带回了府,前些日子沥安染了病,臣妾怕他传染,遂嘱咐芷玉在外面照看着,这次芷玉是来看看臣妾。”
连胤轩盯着她,眸光微冷:“王妃这次可要确实仔细了,本王可不允第二个黄怡香出现在王府!”
“是的,王爷。”映雪本想冷冷反驳他,后想起黄怡香的事,便忍住了,低眉顺首。虽然她不曾知晓师父的计谋,不知道楚幕连到底打着什么注意,可这黄怡香确实是在她的默许下做了芷玉,打算偷王府里的白玉珠。
而他,非但不追究,反倒放了黄怡香。这个男人会如此慷慨吗?她从来没见识过,只怕是有了他自己的谋策。
所以,她不感激他的宽容。
他的视线还不肯放开她,墨眸渐渐深邃,深沉倨傲:”其实你想说的是‘王爷明明一切知晓,又何必问我’,对吗?呵,王妃的低眉顺首总是让本王反感至极,本王只是在提醒你,同一种把戏不可玩两次,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的。”
映雪抬眼看他,声线平稳:“如果王爷不应允芷玉入府,臣妾现在就将他们送走,其实这次芷玉只是来看望臣妾。”
恰巧这时,沥安见绛霜腰带上挂着的那串玉珠子好看,一把挣脱芷玉的手跑过来,就要抓下。绛霜身后的千蓉见状,出声厉喝:“小鬼,不准随便抓小姐身上的玉坠子,这是王爷亲自为小姐挑选定做的,整个卞州城只有这一条珠绥……”
由于护主心切,拉开沥安的时候力道不当,不小心将小家伙摔倒在地,立即引来嚎啕大哭。
芷玉想也不想,跑上来抱起沥安,立即柳眉倒竖喝斥千蓉:“不准欺负小少爷,一条玉珠子而已,何苦动手欺负一个小孩童!少爷别哭……”
千蓉道:“这是王爷送给小姐的珠绥,并不是一条随便的玉珠子,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芷玉心头一急,瞪向默不作声的绛霜,跪道:“小少爷怎么说也是小姐的胞弟,难道连条珠绥也比不上么?再说少爷只是六岁孩童,连那珠绥的边都没挨到,你们竟然将他推倒在地,孩童不懂分寸,难道你们做大人的也不懂么?”
“芷玉!”映雪厉声唤了芷玉一声,脸色微沉。
芷玉抱着小少爷走过来,还在说:“小姐,明明是她们欺人太甚。”
映雪眉心拧得更紧。
绛霜的丫头千蓉被主子瞪了眼,低着头嚅嗫:“奴婢并没有推他,是他没站稳。”
“姐姐。”绛霜不得不拉了婢女的手走过来赔罪:“都怪妹妹没有管教好小婢,让她冲动了。还请姐姐看在千蓉护主心切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过失,妹妹日后定当严加管教。”又看向抽噎的沥安,道:“既然小少爷喜欢玉珠子,那我赶明儿个送几条来,只是这一条是万万不能送的,这是王爷给绛霜的定情信物,还请姐姐谅解。”
映雪眉梢微挑,瞧了冷眼旁观的男人一眼,道:“不必劳烦妹妹送玉珠子了,姐姐这里不缺,芷玉,给三小姐赔罪,是沥安冒犯在先,他不懂事你也该懂事的。”
芷玉眉头一蹙,不肯。
“芷玉!”映雪的脸上有了丝丝怒意。
一直冷眼相观的男人却在这时出了声:“好一个忠心护主,命比草贱,却胆比天大!这个小婢,本王决定将她收入王府了!”
映雪立即脸色大变:“王爷,芷玉性子莽撞,顶撞主子,没有资格收入王府!而且现在有水湄服侍臣妾,不缺丫鬟。”
“小姐?”不止芷玉被吓了,旁边的绛霜和千蓉也吃惊不小。
“本王说有资格就有资格。”连胤轩冷冷瞧着她,俯身轻笑:“既然王妃不缺丫鬟,本王便将她打发到别的地方。”
“小姐?”芷玉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爷,芷玉没说要自愿入王府,所以你没有权力将她收府。”映雪的眸子愈加的冷,水袖中的纤掌紧紧捏着,渗了汗珠。
“小姐,芷玉愿意入王府服侍你。”
“芷玉!”映雪水眸中眸光,来不及制止她,痛苦道:“傻瓜。”
芷玉瞧到了她眸中的挣扎与痛苦,牙一咬,道:“芷玉是自愿入王府服侍小姐,小姐在哪,芷玉便到哪。”
映雪掩下浓密的睫扇,红唇轻启:“芷玉入府,只能服侍臣妾。”
“没问题。”连胤轩答得爽快,却加上一句:“但是这个小少爷本王会另外安排人照顾。”
“不行。”她全身紧绷。
“这可由不得你安排。”他眸中如星辰闪耀,灼亮:“王妃大病未愈,不能操劳,本王会找个细心体贴的人照顾这个小少爷,让他养尊处优,衣食无缺。”
“芷玉可以照顾小少爷,小少爷认生,离开了芷玉他会哭的。”
连胤轩没将芷玉这话听入耳,瞧了那在外屋丫鬟堆里逗闹的西门一眼,吩咐水湄:“去让西门进来吧,就说王妃方便了。”
“是。”水湄轻轻撩了帘子领命而去,半刻又转回来了:“王爷,西门公子说不进来了,让奴婢向景王妃代安。”
“他哪去了?”连胤轩皱眉。
“奴婢不知,一眨眼的功夫,西门公子便不见了,刚刚明明还在外屋笑闹的。”
“这家伙。”连胤轩腮帮子紧咬,拂袖往外走:“好生侍候着王妃,本王呆会遣人来接苏沥安。”冷冷扔下这句,大步一迈,瞬息带着连绛霜离去了。
“傻瓜。”映雪轻轻靠在床柱子上,眉头浅蹙,双眸无神望着帘子外,身心俱乏。芷玉瞧着她忧伤的神色,蹲在她身前握着她柔软的手:“小姐,芷玉是不是连累你了?”
映雪心疼的摸摸她发黄瘦削的脸蛋,陡然将她的螓首轻轻揽在怀里,没有说任何的话。
水湄在旁边看着,亦沉浸在那份感伤里。
*
飞来的横祸,没有大病初愈,不等伤口结痂,映雪便在翌日带芷玉出了府。当然不是逃,只是换了身男儿装,用碎银买了些馒头和米菜送到了荒野的那间破庙。
阿青的溃烂情况好转了些,能喝水进稀软食物,能睁眼了。阿墚则危险些,不曾想那日他不肯伸胳膊给她察看,竟是因为他体肤被喂了毒。也就是有人在他身上割破口子,而后将他浸在药水里泡,直到活活将人药死,而后成为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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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中蠕虫还可怕。
他是捅破药罐子逃出来的,黑漆漆的夜,他连滚带爬捡回了一条命,却只记得那个关他们的地方是个地牢。
这也是他们人心惶惶的理由,最近夜里不大安宁,那群神秘人专向他们这些夜宿街头的乞丐下手,而且专找年轻男子。
据他说,他们周围的年轻乞丐失踪了不少。而官府也不会管乞丐的事,少一个灾民,他们安稳一分。
映雪边静静听着阿墚叙说,边有条不紊给阿青换身上的药草,这些捣成烂泥的草药是用来敷的,对杀蠕虫很有效果。
芷玉则在旁边默默捣草药,额头上全是汗珠。听到阿墚的经历,轻轻“啊”了一声,非常吃惊。
“听说前儿个夜里,淮州城内遗失了大量粮草和兵器,那从京城来的丞相正急得跳脚呢。”阿墚蹲在火堆旁烤着野鸡,又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从戎,带着阿青,阿诚……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守卫我们的家乡。”
“你想从戎?”映雪抬起满含心思的眼睛,陡然想起齐康。这几个男子,不正是同样的年纪么。
“恩。”戚墚坚定的点头,望着草堆上的双胞胎弟弟:“等到阿青醒过来,我们兄弟俩便去从军,投靠北冀门也可以,总比做乞丐好。”
旁边的芷玉听得此话,眉儿一弯,喊道:“在从军前你也该先擦亮眼睛,投靠现在的皇帝,你等于自寻死路,去做山贼还有出息些。”
“小公子哥,你胆子可真大!”戚墚惊讶,认真起来:“这话若是传出去,你定是要被全家抄斩的,反谁也不能反当今圣上。”
“呵呵。”芷玉讽刺一笑,说得越大声:“皇帝老子金口玉言,我们不说话闷声做哑巴,同样也要被全家抄斩,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是罪臣之后?”戚墚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这一喊,旁边的其他乞丐全瞧过来了。
“芷玉,不要胡乱说话!”映雪沉下脸。
芷玉才察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呵呵”干笑两声,自圆其说道:“我哪里说过这句话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六年前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冷家,那冷统领还是驸马爷呢,不同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她这样一说,映雪的脸更黑了,啐道:“闭嘴,你说多错多,越描越黑!”
“哦。”芷玉这才乖乖的委屈闭了嘴。
戚墚却道:“其实公子这番话也说的没错,新帝登基这几年来,我们穷苦老百姓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直至今日,我们被迫背井离乡,却依旧没有活路。如果不选择一个圣明的君主,我们这辈子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芷玉又插嘴道:“这个天下没有圣明君主,你别做梦了。”
映雪却没有恼她,只是瞧着门外,沉进了自己的心思里。陡然道:“你们去投靠景亲王府的三王爷,也许他能帮你们寻一条活路。”
“小……萧表哥?”芷玉被吓了,小姐脑壳吓掉了吗,怎么迸出这句话来。那个野蛮王爷有什么好,他现在还掠走小少爷做人质呢,而且还有其他数也数不清的恶行。
映雪依旧望着门外,眉心微拧:“也许他不是个好夫君,却能是个好君主,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此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下来,只闻得人浅浅的呼吸。
半晌,戚墚又道:“萧公子,能否请你再帮我看看几个朋友?他们似乎也感染了这蠕虫,身上四处腐烂。”
“快带我去。”
*
卞州城西北两条大街的隐蔽小巷子里,蜷曲了不少乞丐。
站在巷子口,芷玉拉着映雪不让她进去:“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吗?说不定里面又埋伏了北冀的人。”
映雪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几十个缩在破草席底下的蜷曲身影,脑海里陡然闪现烟暮山山脚的小山村,她远嫁卞州的时候,那几个村子的人还在为瘟疫苦苦挣扎。不知今日,他们是挣脱了瘟疫的折磨,还是丧生在一把大火中?
“他们是我的老乡,并不是北冀的人。”戚墚在旁边急着解释,自己已走进巷子里,掀开他们身上的破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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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阵阵浓臭,症状与阿青的一样。
芷玉皱眉,掩鼻,眸里却有同情。
再走了几条暗黑深巷,依旧有这样的乞丐。
“病情似乎传染得很快,东南大街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发现。”
“我们得去客栈酒楼后看看。”
转头,却有个布衣男子站在巷子口,长身玉立,墨发披肩,一身米色布衣合体淡泊,沉静的眸静静瞧着她,不惊不喜,明明是个不求名利的模样。
她瞧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没有了那副大胡子,却又双让她永生难忘的眼睛。
她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这个人,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师父?!”芷玉的声音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