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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春哄道:“太医说了,您积劳成疾,急不来的。皇上说了,夜里实在睡不好,就白天补,只要能歇着就成。”
岚琪笑而不语,等环春送来热茶,喝了几口醒醒神,说道:“你陪我坐着说说话,你们都不在身边,这里太安静,我一晃神又要睡过去了。”
环春便拿来绣绷陪主子坐着,岚琪拿在手里看了看花样,懒懒地递给她说:“皇上说太阳底下绣花,伤眼睛,你别绣了,我那里那么多没用过的帕子,你喜欢的拿去用就是了。”
“奴婢也是打发时间,回头可以送给小宫女,让她们拿出去换钱。”环春手里针线不停,笑着说,“要说万岁爷真是细心,什么都为您着想。”
“可他什么都管,我偶尔也会烦。”岚琪言不由衷地笑着,但立刻又一阵咳嗽,不禁皱眉道,“我若好好的也罢了,就是这样,才辜负他。”
环春看了眼主子,道:“您之前发烧昏睡时,皇上寸步不离地陪着您,奴婢知道皇上一向疼您,可也从没见那样珍惜的眼神,只怕您若万一有什么,皇上他……”她说着就重重打自己的嘴,自责道,“奴婢这说的是什么话。”
岚琪笑话她,不禁又咳嗽,环春上前来抚摸她的背脊为她顺气,好半天才消停,岚琪气喘吁吁地说:“宜妃他们常说,将来能走在皇上前头才是福气,我就不这么想啊,我舍不得丢下他,他辛苦一辈子,就算我多一口气,也不愿他孤零零的走。反正他走了,我也立刻追他去的,我早就想好了。”
环春后悔极了,屈膝扶着岚琪道:“您看您,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话了,都怪奴婢嘴贱。”
岚琪笑:“傻子,你怎么会怪你,这次病那么久,虽然不沉重不害性命,饶是我精神再好,也够折磨了,心里总忍不住想这些事。你瞧我都不像从前那样吃口药都要跟你闹半天,我那么努力地吞药,就是想快些好起来,别让皇上为我担心。”
环春想了想,索性又道:“奴婢也知道,将来皇上百年,您必然是要追着去的,反正您还有奴婢在呢,奴婢身子比您硬朗,将来哪怕多一口气,也要伺候您的。”
岚琪笑道:“嬷嬷还多陪了皇上十几年呢,你若是硬朗,可别丢下我的胤禛胤禵,说好了,挑你喜欢的去养老啊。”她说着,不免又咳嗽,直咳得精神倦怠,众人怕是外头飞扬的柳絮惹的,又七手八脚来把主子搀扶到屋子里,她便靠在明窗下,身上沐浴阳光,脸挡在阴暗里,精神果然清爽些。
环春屏退了旁人,端汤药来喂主子吃,一面继续方才的话,她虔诚地说:“奴婢虽然知道你舍不得万岁爷,可若将来真有那一天,您舍得阿哥们孙儿们吗?若是咱们四阿哥……”她顿了顿,低语一声主子您明白的,才继续说,“真到那时候,您不帮着扶持些?”
岚琪皱眉吃着药,嫌一勺一勺太折磨,自己端过碗来一口气饮下,苦涩得舌头都麻木了,还有呛鼻得气味引得人恶心,她软软地跌在靠枕上,任由环春为她擦拭嘴角,好半天才缓过气说:“我没有指点江山的本事,也没有扶持帝王的魄力,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这辈子的福气太满太满,太皇太后和太后那样晚年的福气,能免就免了吧。哪怕我操劳一生,只要能给我攒着一些留在下辈子用,让我再遇见皇上就好。”
环春见主子目光晶莹,似有泪花闪烁,她静静地等在一旁,果然不久就见娘娘落泪,久病的人精神脆弱,娘娘每一天强撑着也实在不容易。岚琪则哽咽:“你说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她们病着的时候到底怎么想的,孝昭皇后那句话,我至今想起来心里还打颤?”
“您可别胡思乱想。”环春心里扑扑直跳,那两位都是病了再不见好的,主子这不过是拖得久的折磨人的小毛病,不至于伤了性命,可她若忧思成疾,反而要惹大祸,赶紧劝道,“不管那二位怎么想,您这样子叫万岁爷听见,又该挨骂了。”
岚琪却含泪咕哝一声:“他只会欺负我。”
且说温恪公主,嫁博尔济吉特翁牛特部郡王,封和硕公主,是日在京城礼成后,一月后便要离京。可婚礼之后两天,皇帝突然说要亲自送公主往蒙古去,皇帝嫁了那么多女儿,还是头一个亲自送嫁,却不知皇帝对温恪区别对待,是顾及宜妃的颜面,还是看在早故的敏妃面子上,不过此次婚礼,皇帝给予了翊坤宫诸多照顾,也难得让宜妃娘娘扬眉吐气一番。
又因德妃久病在畅春园,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少了她,难得没有人的光芒盖过自己,莫说宜妃,就是其他人也舒口气,若是有恶毒心眼的,都盼着德妃病在畅春园里别再回来了。
可就在决定要御驾送亲的这天夜里,圣驾乘着月色从紫禁城来到畅春园,玄烨扬尘带风地进门时,岚琪正在吃药,一见他赶紧把药大口吞下,先自己说:“可别找茬,这几天我好着呢。”
但话说完,就是一连串地咳嗽,环春几人笑着退下,玄烨心疼地到她身边说:“这些药别吃了,吃也不见好。”
岚琪倒是老实:“不成,药不吃病得更厉害,这几天觉得好多了,这服药挺管用的。”
玄烨说:“我听几个洋大臣说,你久咳不宜窝在屋子里不动,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散散心,闷在家里心情不好气息也短,只会病得越来越厉害。你看这几个月,你连瑞景轩的门都没踏出去。”
岚琪想想也是,她看着虽然不差,可身上没力气,走出院子里去晒太阳,都一步一颤的,也是因此心情总不大好,太医说没事,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朕送温恪出嫁,你随朕一道去,眼下正是草木丰茂的时候,各地风光美不胜收,去看看春色,心情就好了。”玄烨将她鬓边的发丝抿到而后,一缕银丝透在其中,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根本不在乎岁月的沉重。
岚琪胆怯:“我怕我走不动,难道送亲的队伍,为了我一拖再拖?”
玄烨笑道:“还有好些日子才动身,明儿起不吃药了,让环春陪着你现在园子里逛逛,朕过几日就回园子里,天天陪你走。”
岚琪见玄烨兴致盎然,为自己的病操心如此,实在不愿悖逆他,终于笑着答应:“我听你的。”
这一晚,皇帝没有留在畅春园,连夜又赶回宫里,可并非他不想留下,而是宫里出了事,延禧宫里良妃的茶水宫女,好端端地竟然被毒死了。
☆、842延禧宫的圣宠(还有更新
延禧宫良妃娘娘的境遇,近来一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在最耀眼夺目的年华里默默无闻沉寂于深宫,受过的辛苦更不必言说,如今以四十开外的年纪重新得到皇帝的青睐,不知皇帝贪恋她风韵犹存的美色,还是岁月沉淀下的温良性子,这两年越发连一些年轻的妃嫔都及不上。
这一次延禧宫不过是死了个茶水上的宫女,皇帝明明赶去看望病中的德妃,竟半夜折回来,仿佛容不得良妃受一点点伤害。
人们说良妃是母凭子贵,八阿哥优秀能干,才让生母被皇帝另眼看待,可也有人说八阿哥是子凭母贵,如今他也算是生母高贵的皇子,不再在兄弟之中比别人矮一截,也鲜有人再把长春宫养子的话挂在嘴边,惠妃更无法以养母自居,对八阿哥颐指气使。
这里头的事说不清楚,反正皇帝喜欢谁,就是谁的福气,德妃如今缠绵病榻,若是某一天去了或是自此憔悴衰老不再得帝心喜欢,也不见得是奇怪的事,从来深宫无情、君王凉薄。
且说圣驾匆匆归来,直奔延禧宫,那死了的宫女还在茶水房不曾动,荣妃陪在一侧算是个见证。到底有年纪了,熬到深夜不免神情憔悴,但她真真切切看到皇帝忧心的目光,与良妃眼眉相传,仿佛都是情意在里头,大半夜的反而让荣妃清醒起来,心里被揪着似的一阵阵发紧,这份心酸滋味,她真想叫惠妃宜妃她们也来看一看。
可荣妃却不知道,皇帝和良妃传递的根本不是什么情意,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玄烨在担心会不会搅乱他的棋局坏了他的棋路,是在荣妃面前不方便开口说一些话,良妃才会以眼神传递,等荣妃一离开延禧宫,什么都摆在明面儿上了。
翌日一清早,好事的妃嫔们就来景阳宫打探究竟,对延禧宫的好奇不亚于多年企图看透永和宫的兴趣,惠妃跟着凑了一脚,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见荣妃神情倦怠,便借口打发了她们,留下姐妹几个时,才听荣妃说:“别的不讲,光是万岁爷对她的好,我算是明白了。”
宜妃在一旁咬牙切齿,眼珠子里杀气蒸腾,字字含恨:“德妃也就算了,那个贱妇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年我后院里的奴才,如今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还是惠妃冷静,但她是念着儿子曾求自己杀了良妃,以绝八阿哥的依靠,可她一直没法儿下手,事情拖了那么久,延禧宫突然死了人,她怕儿子等不及先动手,眼下又不便把大阿哥找进来问话,只能从荣妃嘴里知道些许,且问:“那宫女到底怎么死的?”
荣妃却一问三不知,像是被皇帝和良妃之间的“情意”深深伤害了,摇头道:“昨儿太晚了,万岁爷说,今天再查。”
畅春园里,岚琪知道玄烨连夜离去的缘故,更明白他和良妃之间的默契,正心无旁骛地调养身体,早起阳光绚烂时,由环春绿珠左右搀扶着,一步一晃地在瑞景轩里散步,果然是久病之人,脚下软绵绵的,才走一会儿,就要在边上歇着喘气儿。
主仆正说话时,外头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是胤禛的身影,可他没见到额娘在院子里坐,径直往寝屋跑,岚琪和环春莫名地对视,绿珠已笑着嚷嚷:“四贝勒,娘娘在这儿呢。”
☆、843所以你恨他?(还有更新
胤禛闻声转回头,但见一脸的焦虑,急匆匆跑到母亲面前来,紧张地问:“额娘没事吧?”
岚琪不解,儿子却上上下下打量,转而竟责备环春几人:“不是早就开始严格把关娘娘的饮食,为什么还会出事?”
环春绿珠都是面面相觑,岚琪心中一转,接了话道:“你皇阿玛告诉你了?”
胤禛已是气得眼底都是火,应道:“皇阿玛今早说,良妃娘娘宫里被下了毒,额娘的药也被人动了手脚,怪不得几个月了都不见您康复。”
“四贝……”
“我明明要你阿玛别声张的。”
环春和绿珠冲口而出的疑惑,被岚琪拦住了,她顺着儿子的话就往下说,安抚他道:“额娘没事,现在换了药,你看今天就能起来四处走走,皇阿玛还说带额娘一道去给温恪送亲,到时候你陪着额娘?”
胤禛忧心忡忡,仿佛小时候怕失去养母怕失去自己那会儿的模样,深情地对岚琪说:“额娘,您可要好好的,”
一语说得岚琪动容,不禁红了眼圈,含泪道:“傻儿子,额娘硬朗着呢。”
这事儿很蹊跷,来得又突然,四阿哥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岚琪敷衍他说自己不想提,往后也会小心,总算把他打发去问皇帝。四贝勒一走,环春绿珠才来缠主子,岚琪便道:“咱们这里的确没事,可皇上既然这样说,大概是想把事情闹大些,好查在延禧宫下毒的人,咱们配合做戏就是了。”
绿珠嘀咕:“万岁爷好歹跟娘娘言语一声,四贝勒这样跑来,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