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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安北大将军常宁帅右路兵马最先在乌珠穆沁与噶尔丹对阵,清军大败。噶尔丹带兵长驱直入,一直打到离京只有七百里的乌兰布通,甚至已然一副胜者的姿态,派使者威胁清廷交出他们的仇人。
七百里,策马日夜兼程,两三天就能到帝都的距离,昔日三藩最张狂的时候,也不曾逼得这么近,一时人心惶惶,都害怕再吃败仗噶尔丹就要打到京城,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谁都知道不吉利。
不想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时候,一道更坏的消息从前线传来,皇帝竟然在前线病倒了。
☆、492守住这个家(还有更新
清军连连战败,皇帝又病倒,当日气势恢宏地御驾亲征,还未与叛军对阵就落得这样颓败的结果,朝野恐慌之余,宗室里些许心思活络不服皇帝的人,不免嗤笑当今无能,隐隐传出些不好听的言论,更加弄得后宫妃嫔精神紧张。
因皇帝病倒,前方传来圣旨,命皇太子前往行宫探病,消息一经传开,好些宫嫔偷偷在殿阁中落泪,在她们看来,这究竟是到了什么要紧关头,连太子都叫去了,难不成是要交代后事了吗?
况且眼下,裕亲王、恭亲王二者手中都握有兵权,太子手中却无任何实权,此番前往大营,若单单只是探望皇帝病情也就罢了,万一皇帝的病有什么好歹,太子孤身前往,难保不遭人算计,两位亲王手握兵权,只要有一人倒戈,或与噶尔丹勾结,太子指不定有去无回。而现在前方何种形式,宫内只能听消息,消息到底有多准确,谁也不知道。
太子出发在即,太后急召岚琪诸人到宁寿宫议事,最后商议出决定,让三阿哥胤祉陪同太子一道前往,虽然都是手中无权的皇子,但多一个人,太子心里或许能踏实一些。荣妃本不愿亲子涉险,可转念想,真出了什么大事,她们娘儿几个在宫里,早晚也落不得好,不如让儿子去前头看一看,她最希望的是,皇帝只是轻微染病,更不会有哪位王爷倒戈的事发生。更何况太后做出的决定,也容不得她说不好。
三阿哥随太子去行宫的事定下,四阿哥立刻跑回来找岚琪,说他也要随太子去看望父亲,岚琪没有向他解释任何的话,只是严肃地说:“你若听额娘的,就回去念你的书,好好在承乾宫里待着,不然,咱们也不必说话了。”
母亲难得强势,四阿哥敬畏,不敢再纠缠,隔天送走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孤零零站在城门下,他突然意识到,现下自己是留在宫里诸阿哥中,最大的皇子了。
大阿哥之前就随军出征,二阿哥三阿哥赴行宫探病,外头局势混乱,几位年长的皇子都离开了皇宫,余下诸位皇子,四阿哥最年长,甚至最优秀,这里头的事,可以意会,但绝不能宣之于口。
太子出发前一晚,入夜后岚琪又到宁寿宫一趟,太后无奈地对她说:“若真有什么事,我只怕没有皇额娘那般气势能力挽狂澜,可我会尽力坚持到最后一刻,也算是我这辈子,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了。”
这是极度悲伤消极的话,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稍稍冷静后,太后却问:“你想不想去前线,照顾皇上?”
彼时岚琪凝望着太后,她的心早就飞去了玄烨的身边,可她答应了玄烨,不论前线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能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她要坚定地守在这里,等着他归来。她能做到答应玄烨的一切,玄烨也一定会做到他所许诺的,平安归来。
不等她回答,太后又说:“万一前方有什么危难,咱们这里要先镇住他们才好,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皇帝出了什么事,连带大阿哥太子也出了什么事,皇子里头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四阿哥了,我们要比他们更早地确定皇位,才能保住皇上的血脉传承,不让小人得志。”
这样的话一经说出口,就成了了不得的事,她屈膝求太后不要胡思乱想,可太后继续说:“所以我也不能让你去前线看皇上,万一有什么事,连你也一去不回,宜妃惠妃尚在宫中,我怕我镇不住她们,你要陪在四阿哥身边,咱们娘儿俩,尽一切可能力挽狂澜。当日皇额娘也不过是永福宫庄妃,你能做得到。”
彼时岚琪只说:“太后,臣妾不想有那一天,臣妾只盼着皇上平安归来。”
太后叹道:“我何尝不想,可眼下的形势,咱们必须有所准备,皇额娘昔日就对我说过,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乱了朝纲乱了血统,子承父业才是长久正道,若是兄弟传承,咱们就走了前明的老路了。”
那夜一整晚,岚琪都在想太后的话,可背过人的她也没有落下半点眼泪,想着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想着她可能要去面对的一切,从心底生出的坚强,也许是她这一辈子最强大的信念。无论如何,她都要为玄烨守住血脉传承,哪怕不是她的四阿哥,也绝不能让皇位落入旁人之手。
太子与三阿哥离京后,过了两天宫内依旧阴霾不散,此刻大阿哥府里却传来大福晋有身孕的事,原先是最值得皇家高兴的好事,如今也没什么人在意,对于所有人而言,没有比战事消停、圣驾归来更好的事。
惠妃自宁寿宫禀告大福晋有喜后出来,便取道往景阳宫来,进门宫内静悄悄的,门前太监告诉惠妃娘娘,他家主子和公主还有万常在正在小佛堂里念经。惠妃心内苦笑,人往往最无奈的时候,才会把信念托付给神佛,她自己亦如是,得到大福晋有孕的消息后,头一件事就是向佛祖祈求,希望儿媳妇这一胎,能生个皇长孙。
此刻缓步到小佛堂,见荣妃跪坐佛龛前,荣宪公主和万常在见惠妃娘娘来了,起身行礼让路,惠妃便吩咐荣宪:“你们歇着去吧,我与你额娘说说话。”
荣妃回眸看了她一眼,等女儿与万常在都走了,才叹一声:“安逸的日子过惯了,从未想过会有今天,当年三藩之乱,不论如何太皇太后在,皇上也在身边,现在呢……”
惠妃向佛像叩首膜拜,敬香后才在荣妃身旁盘膝而坐,轻声道:“不是还有太后在?”
荣妃看她一眼:“太后?”
“你别看太后温温弱弱,这一回,倒让我瞧出她几分气势,到底是跟着太皇太后几十年的人。”惠妃冷幽幽道,“你看,皇上只是让太子去前线,可太后却把你三阿哥也派去,为什么?”
荣妃心内也有计算,但不愿说出口,别过脸没再看惠妃,只听她在身旁幽幽道:“一旦皇上有个好歹,前方发生动乱,太后在宫内颁懿旨立四阿哥为新帝,天下大局就定下了。”
“妹妹你想得太多了,出了这佛堂大门,你这些话大逆不道,可是要杀头的。”荣妃目色冷凝,心已经沉到深渊里,强撑着说,“你的大阿哥还在前方,你该盼着他们好,盼着皇上早日归来,盼着他们兄弟几个都全身而退,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惠妃冷笑:“难道姐姐心里,半点不想,太后执意要三阿哥陪伴太子,你就真的舍得?还是说姐姐心里明白,就算三阿哥留在宫里,也争不过四阿哥,姐姐到底是觉得自己屈居乌雅氏之下,还是三阿哥不如四阿哥?为什么好处,都要留给她?”
“在惠妃娘娘眼里,到底怎么才算是好处?”岚琪的声音突然响起,惠妃惊得脸色惨白,和荣妃一道转身看,但见岚琪立定在门前,她们俩说得太投入了,连岚琪几时来的都不晓得,荣妃心里咚咚打鼓,幸好她应对惠妃说的话,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
岚琪缓步入内,正色看着惠妃道:“惠妃姐姐想得太多了,思虑伤身,姐姐要保重身体才好,这些不必要的事,不敢咱们算计。”
惠妃冷然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何必来装糊涂,现在到了什么要紧的时候了,难道你心里半点不为自己打算?”
“打算什么?”岚琪在佛龛前虔诚跪拜,礼毕后才缓缓道,“我只等皇上归来,其他的事一概不想,惠妃姐姐顶好也别胡思乱想,小心祸从口出。大阿哥还在前线呢,您难道不愿大阿哥全身而退?”
“你胡说!”惠妃脸色苍白,心内的惶恐已经掩盖不住,如今明珠不比从前的势力,在前线不是能说了算的人,而索额图也在前方,他必然力保太子。又因大阿哥为副将跟随裕亲王,大概现在没有在皇帝的身边,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子几乎是被孤立的,而裕亲王一向是亲近太子派系,她的儿子在裕亲王跟前没有一点好处。
“前线还没怎么呢,咱们先在这里乱了阵脚,不说皇上多寒心,难道惠妃姐姐就不寒心?”岚琪怒目相对,昔日屈居她们之下,听着她们教自己该如何在深宫为人处世,时移世易,她们早已平起平坐,但也不曾想过某天会有今日的对话,岚琪的心里,也不觉得自己凌驾于她们任何一个。
“咱们的一切,都是仰仗皇上。”岚琪坚毅郑重地说,“可若等他得胜归来,只见后宫七零八落人心涣散,他又该多寒心?眼下宗室里的人都看着呢,我们就算是装的,也要让他们不敢动半分歪脑筋不是?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个家,等皇上回来。”
惠妃眼中含了泪,定了定心神冷声说:“你的儿子在身边,你当然不害怕。”
☆、493给您说个秘密(还有更新
“是吗?”岚琪冲惠妃微笑,惠妃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寒意,不知从哪儿生出的恐惧,但见岚琪开口再要说话,荣妃突然插进来说,“咱们是不该计较这些事,如今宗室里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都等着看笑话呢,不知道若噶尔丹真打进来,他们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吗?一个个不知幸灾乐祸什么。”
岚琪身上的气势稍稍软一些,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终究太狠了。她虔诚地朝佛像合十祝祷,而后道:“宫里照旧过宫里的日子,太太平平就好,今天这些话,出了荣姐姐的佛堂,咱们都忘了吧。”
惠妃已然起身,冷幽幽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荣妃心里不好受,示意她先走一步,惠妃也是强撑的镇定,见荣妃让她走,便顺着台阶下,外头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岚琪才对荣妃道:“姐姐别怪我,刚才我是无意中听见的,并非想听你们说话。”
荣妃苦笑:“隔墙有耳,我自己不谨慎,不过那些话叫你听去没什么的,若换做宜妃就糟了。”
“宜妃脑筋简单,这几天天天都在自己屋子的佛像前给皇上祈福,一心一意盼着皇上早日归来,她离了惠妃,真是件好事。”岚琪再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便起身搀扶荣妃,“姐姐赏我一杯茶喝吧。”
两人退出小佛堂,在内殿明窗下摆了茶几,荣宪公主过来问安,岚琪与她说道几句,便让孩子离了。荣妃望着女儿的背影,眼底有惆怅,岚琪知道她舍不得荣宪日后远嫁,却不料荣妃说:“昨儿僖嫔敬嫔过来说话,好好地吓唬我说,万一皇上和噶尔丹僵持起来,若是求和,指不定会选一个公主去和亲嫁给噶尔丹。纯禧嫁出去了,我的荣宪还没订婚,皇上若真把她送去给野狼和亲,我会心碎的。”
“没有的事,姐姐不要胡思乱想。”岚琪劝道,“我虽不懂朝政,可也知道皇上对噶尔丹的剿灭之心,战争总有输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皇上若有求和之意,何必御驾亲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