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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牙齿还挺好,不易咀嚼的也能吞咽。”裴迪文寸步不让。
“我手脚慢,做好饭还得很长时间,我怕你的胃饿伤了。”
“没事,我能忍。”
舒畅对着窗外吁了口气,裴大总编还真是不体谅人。
“可是,真的很晚了。”她也不迂回,开门见山:今天,我不想做饭。
“晚了,我就不回憩园,借住一宿可以吗?省得你又是送又是接的,太麻烦。”裴迪文其实很善解人意。
“你住我家?”舒畅眼瞪得溜圆。
“舒晨那间不是空着吗,我住那好了。”裴迪文一点都不挑剔。
第十二章
四周很安静,偶尔远远地飘过一声轮笛,再就是风把葡萄叶刮得哗啦啦地响。
这份静,久违了!久违得裴迪文有点不太真实,他睡得不太好。
他是在号称法国最浪漫的城市普罗旺斯出生的,那里的生活方式简单无忧、轻松慵懒,天气也也拥有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七到八月份时,游人如炽,空气中飘荡着薰衣草、百里香、松树的迷人香气。
芒果台风靡一时的《再见一帘幽梦》,就曾在普罗旺斯取过外景。
他从小就喜静,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挤,对于让地球人都迷恋不已的薰衣草节,他没有一丝感觉,只有欧洪吉的歌剧节,他才会关注有些什么精彩的剧目。
他没有觉得普罗旺斯有多浪漫,和世界上所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没多大区别。所谓旅游,不过是从一个烦人的地方去另一个烦别人的地方。
但他很喜欢普罗旺斯的生活方式。
在那里读完中学,他被家人接回香港。
香港,火辣的太阳晒足大半年,浑身腻嗒嗒的满是灰与汗,湿度高得难以呼吸,雨大得如同白色面筋,高耸的大楼一幢挨着一幢,人多得象住在一个沙丁鱼罐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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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踏上香港的那一起时,他就患上了轻微的失眠症。即使累到极点,也不能很快入睡。
选择来《华东晚报》任总编,他是听说滨江是座秀美的小城,有着烟雨江南般的宁静,很适合让疲惫的灵魂憩息。
但他还是失眠。
幽静的小城填满了各种时尚的元素,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大街上尘土飞场,空气里飘荡着汽车的废气。
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一块宁静的乐土?
惊喜,总是出乎意料的。
何况,此刻,他离舒畅是这么的近,仅一墙之隔。躺下来时,他听到她开了音乐,拖鞋嗒嗒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拉抽屉,还给谁打了通电话,折腾了好一会,才熄了灯。屏息,好似就能感触到她的呼吸。
裴迪文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舒晨的睡衣有些宽,洗过多次,贴着肌肤,却很舒服。这个房间对着院子,窗户很大,他没拉窗帘。月光从窗纱里穿进来,屋子里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舒晨,在舒畅的爸妈和舒畅的心中是很重的,从屋子的布置看得出来。睡觉前,舒畅再一次询问他要不要换个房间。舒家还有一间备用的客房。
这间,处处都有舒晨的痕迹,一般人会有所顾忌。
他不是一般人。
他喜欢舒晨,羡慕舒晨,活得那么纯真、简单,无忧无虑,被舒畅那么珍爱着、呵护着。
只可惜舒晨走得太早。
裴迪文越想越睡不着,索性半躺着,手托着后脑,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月光。
不知道舒畅睡得可好?
想起她别别扭扭地无奈接受他的借宿,他不禁莞尔。真是个傻丫头,难道他在半夜变成个大灰狼扑向她吗?要是他是只大灰狼,哪要等到现在?他是真的考虑到她开车来来去去的,很累也很麻烦。可是他又特想她为他累着麻烦着,留宿是拆衷的办法,虽然有些冒味。
裴迪文轻声失笑,晚上喝了两碗粥,这时感到有些内急。这种二层小楼,房间里不设卫生间的。一层只有一个公用的卫生间。吃完饭,舒畅脸胀得通红的,告诉过他卫生间在哪,浴间在哪。
他掀开床单,借着月光找到拖鞋,受伤的手臂一挥,不小心碰倒了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右手条件反射地接住。台灯没砸碎,但还是弄出了一些声响。
裴迪文屏心凝神地把台灯放正。
“嗒,嗒!”隔壁突然响起了拖鞋的声响,紧接着,房门“啪”一声打开,舒畅象阵风似的从外面刮了进来,裴迪文还没回过神,舒畅一把紧紧地把他抱住。
“晨晨……怎么了,做恶梦了?还是睡不着?不要怕,不要怕,乖……唱唱在这,唱唱陪你睡,唱唱唱歌给你听。”舒畅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轻言细语,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门前大桥下,游来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舒畅把他推上床,盖上被单,挨着他躺下,柔柔地哼唱着。
裴迪文瞬刻,僵硬如化石。
他不记得这样的感受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许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场景,多少让他有点难堪。可是他不想出声惊着了舒畅。
此刻的舒畅,充满了慈性,那么温柔,那么惹人莞尔。
不一会,舒畅轻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头搁在他的颈间,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
裴迪文不得已清咳了一声。他和舒畅之间目前还没到可以同床共枕的地步,他不愿看到她懊恼、后悔、自责的样子。
舒畅身子一颤,瞪大了眼。
心脏瞬间加速,突突地跳着,然后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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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去下洗手间,不小心把你给扰醒了。”裴迪文都不忍看她因为惊醒而失望、痛楚的神情。
“晨晨……不在了……”舒畅喃喃地念道,手僵在半空中,象个孩子样低下了头,“其实不是妈妈会犯这样的错,我也经常记不得。总觉得晨晨没有走,就睡在隔壁。生怕他睡着会偷跑到院中捣乱,我睡得一直很浅。”
“啪”,一滴晶亮的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
“嗯!”裴迪文小心地揽过她,象她刚才对他那样,轻轻拍着,“生命里重要的人突然离开,我们总需要一个时间适应。”
“不是适应,而是没有支撑了。”舒畅无助地摇着头,“我爸妈生我时年纪太大,照顾晨晨耗尽了他们的精力。陪着我的人一直是晨晨。他虽然有点傻,可是他很体贴、很懂事,不让我操心。不管我做对做错,他总对着我笑。我说什么,他从来不反驳。”
一幅小妈妈的口吻。
裴迪文笑了,“原来你就是想找个无条件的崇拜者呀!”
“也不是!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个家,都有一个温暖的人,在你孤单的时候、疲惫的时候,想起来就会有无穷的勇气。”
“舒畅,”裴迪文轻叹一声,他没想到这孩子心结如此之重,以为上次让她彻底哭过之后,就会好些了,“既然他住在你心里面,那么你担心什么?只要你愿意,他就会一直在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
舒畅一怔,神情傻傻的。许久,才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呀,担心什么呢!他是晨晨,我是唱唱,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唉,又在你面前丢了一回脸。”
“你放心,我记性不太好。”语气和蔼的不得了。
她脸红红地挣开他的手臂,从床上探身下来,“你快去卫生间吧,我也回去睡了……唔……”
“不过你每次丢脸我都记得。”
裴迪文的脸突然俯了过来,带着笑,吻住了她的唇。
“舒畅……”她脸上佯装的坚强让他心折,心里面连一丝犹豫都没闪,他只想吻吻她,无关情欲。
他噙着她的唇瓣,温柔的,宠溺的,爱怜的。
舒畅挣扎了几下,便缓缓地闭上了眼,放软身子,依进了他的怀抱。
她的脑子很乱,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没有办法去想通这个吻又是什么意义?
裴迪文的吻,现在已如同说“早上好”一般家常了。
在这样的夜,午夜惊醒,跌进晨晨逝去的忧伤中,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真好,真暖,她允许自己沉溺其中。
“吱……”静夜里,院门突然轻轻地推开了。
“老舒,小心点,别吵着唱唱。”于芬压低了嗓音说道。
“知道,可是这个行李箱太重,我只能拖着。”舒祖康应声道。
“谁让你买那么多东西的?”
舒祖康笑了下,“难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总得给亲戚朋友们带些纪念品。”
“嗯,明天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玩,顺便把东西拿走。唉,坐夜班飞机真累,总算到家了。”
舒祖康放下行李箱,掏出钥匙开锁。
舒畅惊愕地推开裴迪文,“天,我爸妈回来了。怎么办?”
“出去打下招呼吧!”裴迪文有点不解舒畅干吗那样慌张。
舒畅东张西望,紧张得脸扭成一团,“你最好找个地方躲一下。”
“我为什么要躲?”裴迪文带着一丝薄怒问。
“因为……”舒畅急得直跺脚,第一次留宿男人,就给爸妈捉个正着,这下,天要炸了。
“来不及了,你暂时先呆在房间了,我……我先回我房间去。”她一时解释不清,只得先分开,再想办法。
腿还没迈到门口,于芬按着壁灯的开关,客厅里一下通明,白帜灯的灯光亮得舒畅眼眨了几眨。
“老舒……”于芬惊呼一声,指着舒晨房前多出来的一道影子,“是晨晨?”
舒祖康还能保持一点清醒,紧抓着于芬的手,“不是,晨晨现在应该没有影子。”
“啊,那是小偷?”于芬吓得直抖。
两个人慌慌地往外退去。
“爸,妈……是我!”舒畅怯怯地叫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出房间。
“你大半夜的不睡,呆在晨晨房间干吗?老天,他……又是谁?”于芬惊恐地看着立在舒畅后面的裴迪文。
13
“他是我们报社的总编,过来看烫伤的。”舒畅下意识的挪了一步,挡在裴迪文前面。他一愣,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后。
“这个时间来看烫伤?”于芬狐疑地打量着裴迪文。
“舒光生、舒夫人,不好意思打扰了。”裴迪文镇定她点下头,不失礼仪地微微一笑,“是我明天要赶早班飞机,怕耽误上药,影响疗程,我就冒昧地提出借宿一宿。”
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左臂,把烫伤的手裸露在灯光下。
“总编住得很远吗?”舒祖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远。”俊眸转了转,瞟到舒畅因紧张而发白的面容,裴迪文促狭地挑了下眉。
“不远的话,提前个几分钟过来,不可以吗?”舒祖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个男人,向孤身在家的女子提出留宿,这形迹怎么看怎么可疑。他也是男人,也年轻过,男人心里面那点阴暗心思,他也懂的。
裴迪文不慌不忙地说道:“昨晚过来时,本意也是如此。可是一踏进这座小院,我有点欣喜若狂。我没想到能在滨江见过保存近百年还如此完整雅致的民居。我在大学里也修过建筑学位,也曾游览过各国的古建筑。这种感觉,别人是无法体会的。可能就象爱书人看到一本心仪很久的书,然后便爱不释手。于是,我就唐突地向舒畅提出留宿的要求。”
原来偷窥的不是他家女儿,而是相中了他家的房子。
这小院一直是舒祖康的骄傲。裴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