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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起身走到窗前。他们换了家酒店。悦美酒店在市中心，下面就是繁华的街道，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安全。
身后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接着是天气预报。
明天又是大晴天，气温35度。这是进入五月之后，第一个最高温度。
“四茂兄弟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桐桐低语。
黄毛“腾”地站起身。“大哥，他们都快急疯了。”
桐桐从窗前转过脸，笑了。“就要让他们急。快急死的牛，才能发疯。”
黄毛兴奋地手指颤抖。看来赵家门开发区将有一场好戏。
桐桐朝黄毛摆摆手，严肃地提醒他：“黄毛，你别太激动。”
黄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脸上的横肉松驰下来。他有癫痫，桐桐很关心他。
“大哥放心，好几年都没犯过，我能控制自己了。”黄毛说。
“嗯，还是要注意。”桐桐亲切地说，“以后的路还很长。”说着，瞟了海卢宏一眼。
海卢宏根本没听他们的对话，坐在那里真像一块石头。
不过，桐桐感觉海卢宏更像一座墓碑。
桐桐问黄毛：“你们在赵家门附近发现小康的踪迹没有？”
黄毛摇摇头。“我没事就去附近街道转悠，也向别人打听，都没有消息。”
“难道那小子离开赵家门了？”桐桐思忖着，习惯地摸了摸右腿。这会儿腿上没什么感觉，可是每到天阴下雨，骨头缝里酸痛难忍，好像一万只蚂蚁钻在里面。这条腿不断提醒桐桐，要找到小康，让小康付出代价。
桐桐瞥了海卢宏一眼，视线落到海卢宏的左手上。海卢宏的手微微攥着，手背上的疤痕略浅一些。
“卢宏，你有什么想法？”桐桐问。
“小康也在找我。”海卢宏木然地说。
“哦？”
“我能闻到他的味儿。他也在找我。”海卢宏慢慢打开左手，看着掌心深深的疤痕。他的手指僵硬笨拙，强烈的怨气夹杂着邪气，使他的眼睛黑暗无底。
桐桐莫名有些发冷，转脸面向黄毛，说：“先把工地上的事办完，再好好找一找小康。”书包 网 xitxt。com 想看书来喜书网
第三十一章 火线（2）
黄毛急切地问：“大哥，什么时候去工地办事？”
“给四茂兄弟打个招呼，让他们明天行动起来。”桐桐阴沉地笑着。“你去帮着他们。记住，你先不要露面，让四茂兄弟去闹，按计划行事，你把把关就行了。”
黄毛兴冲冲地离开酒店。
房间里只剩下桐桐和海卢宏。桐桐出狱后，一直没和海卢宏好好沟通感情，现在就是个机会。
“卢宏，最近怎么样啊？”桐桐亲切地问了一句废话。
海卢宏看了桐桐一眼。“还好，桐哥。”
桐桐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你那个小猫儿，嘿嘿，也不错吧？”
海卢宏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冷光。虽然只有一刹那，桐桐却感到一阵寒意。他明白了，不要在海卢宏面前触及小猫儿。小猫儿是海卢宏心里最疼最软的一部分。
桐桐有些尴尬，也有些窝火。海卢宏是他的下属，他说话却要小心谨慎，日啊，这样的大哥当起来真够窝囊。可是没办法，他想开创一番事业，唯一能够倚重的，只有海卢宏。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
我忍。忍到一口气变成一个屁，我就算成功了。
“卢宏，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赵家门工地的事。”桐桐及时转变话题。
海卢宏站起身。“好的，桐哥，随时听候你的吩咐。”
桐桐笑了，海卢宏的态度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 …… ……
…… …… ……
赵家门工地黄尘滚滚，施工期越来越紧张，各个建筑队进入全线突破阶段。明棋感觉机器的轰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狂躁，主要原因是今天太热了，进入五月后的第一个高温天气，工地的温度比外面至少高4度，再加上高强度的劳动，明棋快虚脱了。
他勉强支撑着，把最后一块板子推到脚手架上，摇摇晃晃走到背阴处休息。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人在这种状况下，什么欲望都没了，身体的需求降到最低点。
缓了一会儿，明棋觉得好多了。
上次和牡丹一夜欢歌，至今仍让明棋回味无穷。牡丹不仅夺去了一个处男的贞操，还在床上帮明棋找到了人生方向。明棋一直考虑哪天再给牡丹打个电话，但这件事一定要把握好。
那天清晨告别时，牡丹虽然显得恋恋不舍，可女人的心思很难捉摸，如果人家只是玩一夜情，过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再打电话骚扰，肯定会有一顿臭骂。
明棋不怕受打击，只是他刚刚找到新生活的入口，需要信心和鼓励。他很清楚，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资格出卖身体，业余选手和专业技工是不一样的，做爱虽然是一种乐趣，但要变成工作，每天做牛做马，则需要身心各方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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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棋正在胡思乱想，身旁传来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懒洋洋地说：“老干部，你又出来散步了。”
18岁的陈宇嘻嘻笑着，坐在明棋旁边。“明棋哥，你脸上好多汗。”
“日啊，老子做牛做马，容易吗？”明棋气呼呼地说，“我渴死了，去给我接点水。”
“停水了，灶上也没有。”陈宇说。
“停水？”明棋一怔。工地上从来没停过水，“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舅很着急，灶上派人在工地转遍了，都没水。”
“日啊，这不是要人命吗？”明棋看了看太阳，远处尘土飞扬，到处是金属的反光。“那你去给我买一瓶水。”明棋在口袋摸钱。
“马路对面的商店今天全都关门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宇哭丧着脸，“再往前就得走三里多路。”
明棋楞楞地望着陈宇。他忽然有种预感，却说不上是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喜书网
第三十一章 火线（3）
“明棋哥，你怎么了？”陈宇有些担心。
“啊……没事。”明棋靠在木桩上，伸开双腿。可能是自己太热太累，在焦虑中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他命令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再想水。
但是口渴的感觉却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明棋的嗓子里冒着青烟，好像一张火辣辣的砂纸不停地磨着他。
他烦躁地坐起身，张着干裂的嘴唇拼命喘息。
不远处逐渐聚集起一些力哥，大家都知道停水了，正在议论，有人使劲敲着脚手架，空中涌动着一股气息，明棋能感觉出来，那股气息正在膨胀，快要爆裂了。
工人越聚越多。有的刚从脚手架下来，举着空水壶，大声抱怨着。
更多的咒骂声此起彼伏。
“明棋哥，要出麻烦。”陈宇也感觉一丝危险。
明棋慢慢站起身。人在焦渴状态下会变成一个炸药桶，明棋想躲得远一点儿。这时，一个工头走了过去，工人们立刻围住他。明棋突然发现，四茂兄弟也在其中。
工头的声音隐约飘来，说是供水管道出现问题，总阀正在抢修，请大家忍耐一下。
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操，肯定是你们故意停水的！”
明棋看了看，是二茂在喊。接着，大茂和四茂也嚷起来。任凭工头怎么解释，失去理智的工人不再相信他的话，而且工头平时对工人十分苛刻，很快咒骂升级，所有怨火全都喷向工头，工头立刻变成人们心目中的恶魔。
明棋忽然发现三茂悄悄退出了人群，朝一座工棚走去。力哥们全部注意都在工头身上，远远近近的力哥停下手中的工作，附近另一支建筑队也在发生类似的事。
这时，那座工棚突然起火了。
工棚是河南工友的，火光一闪，随即燃烧起来，工人们乱作一团。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陕西工人搞破坏！”
陕西工人素来与河南工人不和，那一嗓子犹如炸药桶上扔了一枚炮仗，顿时炸开了锅。
“陈宇，快跑！”明棋腿肚子发软，拖着陈宇朝僻静处逃去。
但是，哪里还有僻静处？又有几处工棚起火。惊动的工人们蔓延起来，河南帮和陕西帮迅速分作两大阵营。安徽帮、甘肃帮、川帮大批集结，建筑队与建筑队之间没有了界限，同乡和同乡火线结盟。
明棋和陈宇被人群推搡，朝开阔地涌去。
工头们不见了踪影，在烈日与狂沙中，只有一群群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雄壮男人四处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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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棋紧紧抓着陈宇的手，既想保护陈宇，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支撑。陈宇浑身哆嗦，虽然空气燥热，他却淌着冷汗。
前方传来咆哮声，干渴的嗓音汇聚成怨恨的洪流，大规模械斗，一触即发！
第三十二章 械斗（1）
赵家门开发区形成了自己的版图，而且从来没有这么整齐过。
这个版图不是以建筑队为座标，也不是以楼房为座标，而是以纯粹的同乡情谊组建起来。
血盟。
帮派之间怒目相对，每个人的眼里喷射着莫名的仇恨。焦渴、燥热把他们变成一群疯狂的战士。所有的机器都已停止运转，战争的机器正在发动，人们手中举着钢筋、铁镐、木棒。
一声悠长的喊声破空传来，仿佛苍茫大地的一个召唤。
杀！
这一刻，所有的力量汇聚成原始的冲动，帮派与帮派陷入混战。陕西帮与河南帮，安徽帮与川帮，甘肃帮与青海帮——杀！
明棋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大音稀声。他只感觉一股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冲击着，无数强烈的气流围绕他，在他心里撞动。
不断有人在他身旁跌倒，铁镐与钢筋混乱飞舞着，金属砸在肉体上，却没有声音，鲜血在黄尘里飞溅。每个人都张着嘴，吼叫着，额头青筋崩起，粗壮的大手挥动着武器。
明棋突然被撞倒了，身子凌空翻起，重重地跌倒。他仰起脸时，看到了陈宇。瘦弱的陈宇正被一群人裹挟着，朝一个漩涡涌去，仿佛陷进一片沼泽。
“陈宇——”明棋伸出一只手。他的手立刻被踩了一脚。踩他的人迅速冲了过去，明棋根本不知道谁踩了他。接着，他的背上、肩膀、屁股、腿上不断被践踏。他拼尽全力朝旁边滚去，再晚一步，他的脖子可能要被一双臭脚亲吻一下。
明棋挣扎着爬起来，手指好像快断了，却感觉不到痛。他虚弱地朝前跑了几步，眼看陈宇将被人群淹没，飞舞的铁器在陈宇四周跳动。
明棋向前一挣，捞住了陈宇的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陈宇拉了过来。两人滚翻到一座土坑里。
躺在坑底，明棋茫然地看着天空。太阳西斜，阳光不再那么灼热，一阵风从明棋的发梢掠过，带给他一丝凉意。他张着干裂的嘴唇，像一条垂死的鱼。
坑外面的人群远去了。明棋好不容易爬起来，正要出去，忽然发现远处有个人影，静静地站在一座工棚旁边。明棋仔细辨认，居然是黄毛。明棋吓得一哆嗦，又跌回到坑里。黄毛没看到他，黄毛正冷冷地观望远处的械斗。
明棋蜷缩在坑底，什么都不愿想。现在，他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