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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人?”
安娜贝尔迟疑着,这时莉莲用诙谐幽默的语气回答道:“我猜安娜贝尔指的是往上爬的人。所以那些刚刚致富、带着下层价值观、举止粗鲁的人们。换句话说,我们这样的。”
“不。”安娜贝尔连忙说道,姐妹俩都笑了起来。
“是的,”莉莲柔声说,“你嫁到了我们的世界,亲爱的,你不属于这儿,正如我们不属于贵族圈子,假设我们能找到带头衔的丈夫的话。事实是,我才不想和韦马克家或是吉尔布莱斯家混在一起呢,他们全都无聊透顶而且自以为是,让人难以忍受。”
安娜贝尔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看着她,突然开始从一个新的有利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处境。“我从来没考虑过他们是不是无聊,“她小声说,”我总是想要爬到梯子的顶端,却从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那儿的风景。不过现在这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当然。我必须设法适应这种和以前我自以为是想要的那种不一样的生活。”她胳膊肘撑着膝盖,两手托腮,懊恼地加了一句:“我被某个尖酸的子爵夫人冷落而不觉得难过的时候,我就成功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就在这个礼拜,亨特一家受邀参加哈德卡索勋爵举办的舞会,他欠西蒙的人情,向他请教过怎么样打理家庭投资与资产平衡。这是场盛大的活动,宾客如云,尽管安娜贝尔新近下定决心不再在乎是否能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她还是禁不住心情激动。安娜贝尔穿着一件浅柠檬色的绸缎舞会裙,用黄丝带扎起一缕缕长卷发,挽着西蒙的手臂步入舞厅。舞厅用洁白的大理石柱子撑起,在八盏枝形吊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空气里弥漫着大捧大捧玫瑰和牡丹的香味。安娜贝尔拿起一杯冰镇的香槟,迫不及待地融入了朋友堆里,享受着这优雅宁静的时刻。这些人是她一直理解并且设法模仿的——有教养、举止优雅,具有音乐、艺术和文学修养这些绅士做梦也不会有在一位女士面前谈论政治或生意的念头,而且他们宁愿被开枪打死也不会提起某样东西的成本,或是公开谈论。
她跳了很多舞,和西蒙,也和其他男士。她谈笑风生,巧妙地应对大伙叉寸她的溢美之辞。舞会进行到一半,她发现西蒙在房间一侧站着和朋友交谈,突然有种想过去找他的冲动。她设法摆脱了两个粘人自大的年轻男子,在柱子投下的阴影里走着。柱子与柱子之间摆放看供客人休息谈天的长沙发和椅子。她经过了一群寡妇……然后是一帮闷闷不乐的壁花,她同情地对她们微笑了一下。然而,当她经过两个女人背后时,无意间听到几句话,不由停下脚步,前面一簇浓密的棕榈叶挡住了她的身影。
“……不知道今晚为什么一定要邀请他们。*其中一个生气地说。安娜贝尔听出来那是她以前的朋友,现在的威尔斯一特拉顿夫人,几分钟前她刚和她轻松愉快地交谈过,“瞧她那得意劲,炫耀着手上的俗气钻石和那位缺乏教养的丈夫,毫无羞耻感……”
“她不会永远得意的。”她的朋友回答,“她好像还没意识到他们只被经济上受惠于他的人家里邀请。或者是韦斯特克里夫的朋友。韦斯特克里夫确实是个有分量的同盟。”威尔斯一特拉顿夫人承认,。不过他的恩惠也仅止于此。事实上,他们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要硬挤到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去。她嫁了个平民,那么她就该和平民们呆在一起。不过我猜想她觉得他们配不上自己……“
安娜贝尔觉得恶心、空虚,悄悄从这对交谈的女人身后退开,朝舞厅的角落走去。我实在应该改掉这个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好不无讽刺地想着,记起了那晚听到的伯莎。亨特对她的评论。我好像总是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
关于她和西蒙的流言并没有让她吃惊——令她惊讶地是那女人语气里的恶意。很难推断到底是什么引起那样的憎恶——除了,也许是,妒忌。安娜贝尔找到了一个英俊、阳刚而富有的丈夫,而威尔斯—特拉顿夫人的丈夫至少比她大三十岁,只有一种盆栽植物的魅力。因此威尔斯—特拉顿夫人和她的同伴们会下定决心保护她们拥有的惟一优势…她们的贵族身份。
安娜贝尔记起菲莉帕的话,“生意人永远也不会像贵族那样有影响力…”可在她看来,贵族们害怕像西蒙这样的实业家不断壮大。他们中间很少有人像韦斯特克里夫那样聪明地认识到他们不能只是依靠拥有土地地古老特权来维持势力。安娜贝尔穿过几根柱子,扫视着舞厅里的那群贵族……那么骄傲,一举一动都那么传统……那么决意地无视周围开始变化的世界。她仍然觉得与他们打交道比与西蒙那些粗鲁甚至异想天开的专业人士朋友相处更令她舒服。然而她不再那么渴望敬畏地看待他们。事实上——她的思绪被向她走来的一位男士打断,他手里拿着两杯冰镇香槟,秃顶、大肚腩,脖子上的肉褶子耷拉在丝绸领结上。安娜贝尔暗中叫苦,认出他——威尔斯—特拉顿勋爵,那个无比憎恨她的女人的丈夫。从他盯着她胸部的贪婪眼神看来,他不会赞同他妻子将安娜贝尔逐出舞会的想法。
威尔斯一特拉顿对婚外情的嗜好众所周知,一年前他曾试图接近安娜贝尔,强烈地暗示说他很愿意帮她解决经济困难,只要她能陪他。她的拒绝似乎没有熄灭他的兴趣。她结婚的消息也不能。对威尔斯一特拉顿这样的贵族来说,婚姻并不是外遇的不利因素——相反,这是一种鼓励。“千万别惹未婚姑娘。”是贵族们的普遍想法……而风流韵事一向是已婚勋爵和贵妇的特权。对这些贵族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另一个男人的年轻妻子更有吸引力的了。
“亨特夫人,”威尔斯一特拉顿欢快地说着,递给她一杯香槟,她接了过来,淡淡一笑表示感谢,“您今晚像夏日玫瑰一样迷人。”
“谢谢,勋爵大人。”安娜贝尔矜持地说。
“您这么光彩照人是因为什么呢,我亲爱的?”
“因为我刚刚结了婚,先生。”
威尔斯一特拉顿咯咯笑了起来,“啊,新婚燕尔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趁现在好好享受吧,因为它稍纵即逝。”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是这样。对其他人来说,它可以延续一生。”
“亲爱的,您真是天真得可爱。”他故作了解地傻笑了一下,眼光又落到她胸前,“不过我不会纠正你浪漫的念头,它们到时自然会消失。”
“我很怀疑。”安娜贝尔说道,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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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亨特是位令人满意的丈夫吗?”
“各个方面。”她向他肯定。
“噢,我告诉你一些秘密,我们可以找个角落说话。我知道不少。”
“你当然知道不少。”安娜贝尔回答。“不过我不需要知道,勋爵大人。”
“我坚持要和你溜开,就一会儿。”威尔斯一特拉顿的肉手搭在她背上,“你不会傻到要大惊小怪吧,是吗?”
安娜贝尔知道她惟一的自卫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她微笑着转身走开,故做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香槟,“我哪儿也不敢和你去,勋爵大人。恐怕我的丈夫非常善妒。”
听到身后传来西蒙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很有道理,恐怕是这样。”尽管他说得很平静,他语气里的严厉却让安娜贝尔担心。她用恳求的眼光静静看着他,求他不要大动干戈。威尔斯一特拉顿确实令人讨厌,但他不会造成问题,西蒙如果对此反应过度,会让大家都很难堪。
“亨特,”这位笨重的贵族恬不知耻地笑着低声说道:“你是个幸运的男人,能拥有这么可爱的奖品。”
“是的,我是。”西蒙的眼神变得恶狠狠的,“如果你胆敢再靠近她——”
“亲爱的”,安娜贝尔带着诙谐地笑打断了他,“我真崇拜你的原始气概。不过我们还是把这留到舞会结束吧。”
西蒙没有回答,怒目瞪着威尔斯一特拉顿,他毫不留情的威胁引起了附近站着的人们注意。“离我妻子远点。”他轻声的说道,对方顿时脸色煞白。
“晚安,勋爵大人。”安娜贝尔说着一口喝完杯里的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假笑。“谢谢您的香槟。”
“很高兴,亨特夫人。”威尔斯一特拉顿不悦地回答,匆匆离开了。
安娜贝尔窘迫得满脸粉红,避开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离开了舞厅,西蒙紧紧跟在她身后。她来到了阳台外面的露台,放下杯子,让微风吹拂她发烫的脸颊。
“他跟你说了什么?”西蒙出现在面前,粗声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向你示爱——谁都能看出来。”
“这对他根本无所谓,对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你很清楚这些事情没人当真。对他们来说忠贞只是一种——一种中产阶级的偏见。如果一个男人接近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像威尔斯一特拉顿那样,没有人会在意的——…”
“我很在意,被接近的是我的妻子。”
“你这样挑衅的反应会让我们成为笑柄——何况,这显得你对我的忠贞毫无信心。”
“你刚说过你们这种人不相信忠贞”
“我不是他们这种人。”安娜贝尔厉声说道,发起了脾气,“我嫁给你以后就不是了,不管怎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什么——既不是他们那样的,也不是你这样的。”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可她感觉到她刺伤了他。她立刻悔恨不已,叹了口气,揉着前额。“西蒙,我不是说——”
“没关系,”他粗暴地说,“我们进去吧。”
“可我想要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
“西蒙……”她一脸沮丧地闭上了嘴,被他带回舞厅,她真希望自己能收回刚才那些一时冲动的话。
第二十四章
正如安娜贝尔担心的那样,她在哈德卡索舞会上一时冲动的指责已经在她和丈夫之间间造成了一点小小的然而不可否认的隔阂。好很想向他道歉,向他说明自己并不怪他。然而她花了心思告诉他自己从没后悔嫁给他,得到的只是冷冷的回应。西蒙一向乐于和她讨论任何话题,对这件事却避而不谈。她无意中用指责这把匕首刺中了他,而他的反应则显示他的某种内疚:他使她无缘进入一度梦想的上流社会。
令安娜贝尔欣慰的是,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他们的相处有趣、富有挑战,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爱意。然而,她还是困扰地觉察到一切都完全不同了。有时候西蒙会对她有所戒备,因为现在他俩都清楚她有能力伤害他,他似乎只允许她接近到某种程度,在两人之间保持着最后的关键距离来保护自己。不过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给予帮助和支持……一晚,麻烦从天而降时,他证明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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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西蒙回家特别晚,整天都在联合机车厂工作。一天下来他浑身散发着煤烟、汽油和金属味回到了拉特利奇,衣服脏乱不堪。
“你这是干嘛去了?”安娜贝尔叫道,对他的模样又吃惊又好笑。
“在铸造厂里走动。”西蒙回答,一进卧室就把西服背心和衬衫脱了下来。
安娜贝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止是‘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