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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梦之丸的介绍资料得知,有时候,有些梦故事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这和人的体质、情绪以及睡的环境有关,比如体质较弱者,梦会较快醒过来,吃一粒药丸并不意味着可以做完半个小时的美梦。就是说,你有时会中断某个梦故事的情节或片断。这很正常,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全十美的,毕竟你是在做梦,不是在看电视剧集,一些外来的因素会干扰你,惊醒你,甚至让你无法入睡。那么一片药丸就会浪费掉。但是大多数的药丸,都有故事性和戏剧性,也让人们感受到梦境的有趣。
很多细节,他忘记了,毕竟梦中的细节,往往一闪而过,而且跳跃性很强。当然,一些细节历历在目,清晰得很。当你努力追忆梦中的细节,你会想用你的生活模仿梦境。你想象生活就像梦故事的开始、发展和高潮。那些梦的碎片,串联在一起,有一种内在的联系。
他等待了好长一些时间,没有看见林离回话,于是下了线,对着发蓝的电脑屏面,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第二颗《莫扎特的玫瑰》,放进口中,一阵嚓嚓的轻微的声响,弥散在寂静的房间。他欣赏着自己的咬啮声,然后长吁一口气,梦之丸似乎化成唾沫的一部分,随着喉结的耸动,咽了下去。
透过窗子,他能看到高高耸立的造梦工厂的广告牌,一个漂亮的女子张着天使般的白翅膀,嘴里喷射出一串水晶石般的浪花,那句广告词闪闪发光——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梦,一种化学的发疯形式。那句广告词在不断地变幻颜色。他看到窗外那轮月亮变成淡黄色,在土灰色的云团里移动。然后他抬头看着墙上挂着两个面具,一个是狼头的面具,一个是美国总统布什的面具。他眯上眼睛,等待睡意的来临。
可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很清醒,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走了回去,坐在电脑椅上。他突然想到,在梦境的悠长的走廊里,他试图寻找逃避世界的方式。他甚至感觉到他活在一种声音中:我在零散的时光中漫步,事实上我一直住在梦里,偶尔探访现实的世界……然后,他拿起了一张《K市日报》,看见一则新闻报道K城最近有不少人失踪,其中包括著名的法语翻译家林一洪先生,据说失踪者几乎都是A型血的。他晃了晃脑袋,心想崔盈的失踪和这些人的失踪有关系吗?难道K城潜伏着一个专门绑架人的组织?他的女朋友崔盈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他记得她的血液是A型的。想到崔盈那张脸,他吁了一口气,然后环视了一下昏暗的房间。
他打了一个哈欠,听到一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地叫,这噪声似乎越来越大,混合着某种气味(可能是梦之丸残留在他嘴里的甜味,或者是红狼棉花糖的香味……)。抬起双手,揉捏眼皮,却发觉两只手乏力。他想可能是梦之丸散发药力的作用,于是关掉电脑,熄灭了灯,躺在床上,整个身体舒坦起来。
黑暗中,他看见月亮躲进云层里,散发着暗淡的光,然后,一个个的光圈,像一只只透明的小耗子,在眼前跳动……紧接着,呼吸开始粗重,眼皮越发沉重,那时他冒出一个念头,梦之丸是不是含有催眠作用?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窗前墨绿色的万年青颤动起来,他的心跟着颤动,好比坠在一种虚空中,慢慢变得柔软,然后他似乎失去了知觉,进入梦中。
他看见她像一个梦(1)
有些细节,他可能忘记了。对于玫瑰色的天空,他记得深刻,在那片天空下,他看见她像一个梦,闪闪发光。他幻想她的出现,幻想和她在一起。
有时候莫飞花上一块钱,坐上公共汽车,从起点到终点,看一路的风景。他喜欢看阳光下的人和房屋,搜索窗外马路上的女人。因为《莫扎特的玫瑰》中的女人,他喜欢上了这个城市的事物,甚至渴望遇上一个女人,和梦中的女人有着同样的味道。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到起点,公共汽车给他带来阳光。对蛰居在出租屋的他来说,无疑是接触人群的一个机会。
在下午他喜欢坐上从市区到闸坡的公共汽车,到达那里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闸坡是K市的一个小镇,沿途要经过好几座桥,看那些桥下的河水、田野,他感觉特别舒服。在他看来,闸坡,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尽管它是旅游区,有长长的海滩,酒店林立,发廊众多……当然闸坡有一个著名的景点,是靠近海边的玫瑰悬崖,一进闸坡镇就能看到高高耸立的玫瑰悬崖,据说曾有过情侣双双从那里坠海殉情。他往往在小镇上走一段时间,然后又坐上公共汽车回去;有时候还会拿着数码相机,拍下一些风景和人。
他有时惊异于自己这个习惯。他猜想这是不是与崔盈的失踪有关。
一个月前,他的女友崔盈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他们共同租借的家。在此之前,他们同居了半年。一个月来,莫飞总是想崔盈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冲他做着鬼脸,吓他一大跳。事实上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崔盈……事实上他想忘记崔盈。他知道要忘掉她并不容易,也不可能,每次想起她,他觉得内疚。可是他希望能遇上一个新的女人,代替崔盈,这样,他可能会感到舒服。
后来,他坐车时碰上一个女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看到她时,他眼前一亮,她的瓜子脸白净得发亮,大眼睛隐含着一种野性的目光。她提着一个小袋子上车,目光和他的恰好撞在一起,那一刻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自从崔盈失踪后,他已经三个月没有亲近女人,现在看着这个女子,感觉到她好像梦中的女人。当然他想这或许是一种错觉,在《莫扎特的玫瑰》中,他还没有看到那女子的长相。她穿着一袭白裙,仿佛一团白光,朝他走来,他低下头,看见她的白皮鞋有一对紫蝴蝶的图案。
她是梦中的女人?莫飞感到太阳穴在颤动,仿佛那里游动着好多条小蝌蚪。他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脸庞和长发,然后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感到手掌湿润起来。他和她刚好并排坐着,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想不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女子。有好几次他低下头,看着她发亮的小腿,甚至产生抚摸一下她的感觉。车内的空气压迫着他,他坐在那里,整个身子有些僵直,有好一段时间凝视着前面,一动不动,生怕多看她一眼,被她当作成一只色狼。
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风从窗子吹入,把她身上的香气送到鼻子里,那是一股柚子香水的味道,他逮到一种窃取香气的快乐。后来,他鼓起勇气,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用眼角余光看着她的侧面和头发。他还看见她裙子领口挂着一副茶色太阳眼镜。令他惊讶的是,她的侧面有些像崔盈。当然他意识到,她绝对不是崔盈,她比崔盈要丰润一些。后来,她戴上那副太阳眼镜,然后垂着头,似乎在瞌睡。他猜想她平时忙得很少睡觉。他看到她的鼻子微微翕动,脸部轮廓柔和,右耳明净得像一轮月亮。他想很难用词来形容她,他似乎钻进了一个缝隙,看见她坐在里面,披满阳光。
到了闸坡,已是黄昏。夕阳看上去很红,天空是玫瑰色的。公路上的沙子闪闪发光。落了车,他看见她提着那个小袋子,走向一辆三轮车。
他拿着那部数码相机,对着她,她看在眼里,冲他笑了笑,细小整齐的牙齿闪着白光。她笑得很美,他报以一笑。
事实上,他没有拿出那部数码相机,他想如果对着她拍照,不知她有什么反应。有那么一阵子,他盯着她的背影,那滚圆的双肩、线条柔和的背部凹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行走着,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颤动。他摸着口袋里的数码相机,看着她搭上一辆三轮车,远离了他。于是,他笑了笑,心想他未免太过多情。那天是旧历七月十日,他记得清楚。
后来,他又坐公共汽车去闸坡,一路上,他想起她。他心想她是闸坡人,或者是K市市区人。他猜想她的职业,也许是文员,业务员,美容师……如果她是妓女?他心里猛地一跳,他怎么会这样想她呢?他笑了笑,或者她什么也不是……不管怎么样,他希望再次遇上她。他在闸坡的大街小巷走着,试图看到她的身影。他有些后悔那天没有跟踪她,也许他会知道她住在哪里。
他看见她像一个梦(2)
在那条街道他远远地看到她,她的旁边跟着一个男人,他跑了上去,对着她挥了挥手,说:嗨!她盯着他,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有些迟疑地往后挪了挪,站住了。他知道他认错人了,这个女人是有些像那个女子。他和这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相距两米左右。刚才他奔过来太过兴奋了,这一下子他有些气喘。这时,那个跟随她的男人看着他,说:你认错人了吧。他还是盯着她,说:对不起。男人说完,便握住女人的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远了。他们的背影刺痛了他,他感到他很孤单。
后来他想到这个情景,觉得他是多么可笑。然后他继续走着,直到双腿有些发麻,他站在蓝月亮酒店门口,看着那里的鱼缸浮着不少海鲜。有种叫做鲎的海鲜,鲎的外形酷似一把秦琴,全身披甲,尾柄酷似一把三角刮刀。在那个大鱼缸里,两只鲎浮着,伸展着手脚,互相磕碰,看上去相当亲密。他猜想这对鲎可能是一对恋人。
据说鲎有四只眼睛:一对单眼,两对复眼,鲎的血液是蓝色的,他想到崔盈说过,她喜欢蓝色,她渴望她的血液是蓝色的,他们的爱情是蓝色爱情……雌雄鲎一旦结为“夫妇”便形影不离。肥大的雌鲎常常背驮着比它瘦小的雄鲎一起游泳;如果捉到一只鲎,提起来便是一对,所以鲎有“海底鴛鴦”的说法。
此刻,两只鲎摇摇晃晃,棕褐色的披甲在水中发着光。这样笨重的家伙懂得什么是爱情?他突然觉得好笑,想到自己这一个下午漫步小镇,就是为了找寻那个陌生的女子——此刻他成了一只鲎?据说,鲎在3亿年前就生活在地球上,鲎要经过八年的养殖才能上市,价格却和普通的鱼一样便宜,它的肉质鲜嫩异常,有如蟹肉,鲎卵内更是充满了卵黄,用它熬出的汤,清甜可口。真正的爱情是不是也要经过八年的养殖,才能长大成人?像鲎一样的爱情?他心想什么时候,能和那个女子一起在这里喝鲎汤,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莫飞没有想到,这一刻她出现在眼前。他抬起头,看见她从酒店走出来。还是穿着上回的白裙,神色匆忙。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她身上那股柚子香水的气味飘入他的鼻中。他正要跟上她时,她拦住一辆出租的士,快钻进去。他呆在那里,看着出租的士喷出一溜烟的废气,很快消失在马路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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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失去了她?他心头一急,马上放眼四望,希望坐上一部出租的士赶上她。可是,四周似乎空空,搭客摩托车也看不见一部。他撒开腿,朝马路的拐角跑了过去。他感觉到自己跑得飞快,风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