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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登岸。他们就要各自回家。爸爸也要回家。妻子和两个孩子要在码头上等他。这可怎么办呢?跟爸爸走?
爸爸肯带地吗?要是带他,妻子就要问:“这是哪一个?从哪里来的?他来干什么?”
不行,还是不能跟爸爸走……
白轮船越走越远,渐渐变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小白点儿。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到水面上。
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紫红色的湖面正闪着耀眼的光芒。
轮船走了,不见了。白轮船的故事到此结束。该回家了。
孩子拿起地上的书包,将望远镜夹在腋下,快步下山,曲里拐弯地在山坡上跑着。
离家越近,心里越感到慌张。小牛嚼烂了衣服,是要找他算帐的。一顿打骂是逃不掉的。
为了给自己打气,他对书包说:“你别怕。就让把咱们骂一顿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没想到小牛会跑走。就算我挨见巴掌,我不在乎。要是把你摔在地上,你也不用害怕。你是摔不碎的,你是书包嘛。不过,要是望远镜落到奶奶手里,那就不好办了。
咱们先把望远镜藏到棚子里,然后再回家……“
他就是这样干的。他真怕进家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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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却是一片寂静,静得叫人提心吊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好象人都离开了这块地方。原来,别盖伊姨妈又被她男人打了一顿。爷爷又去劝说过大发脾气的女婿,老人家少不了又是哀告,又是恳求,又是拉奥罗兹库尔的拳头。又看到女儿被打得遍体鳞伤、蓬头散发、嚎啕大哭的整个受辱场面;又听到人家当着他这个亲爹的面用最肮脏的话骂他的女儿;听到人家驾她是不生崽子的母狗、是不产驹儿的该死的母驴,还听到各种各样的别的一些下流活。少不了又听到女儿不要命地、发疯似地叫喊,诅咒自己的命运:“老天爷不叫我怀胎,难道是我的错?世上有多少女人就象绵羊那样,生起来没完没了,可是老天爷偏偏就和我过不去。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你还是打死我吧,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来,打吧,打吧!……”
莫蒙老汉十分痛心地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还在喘着粗气,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不住地哆咦着。他的脸煞白煞白的。
莫蒙朝外孙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无精打采地将眼睛会上。奶奶不在家。她到别盖伊姨妈家里去了,去劝他们别吵别闹,帮他们整理东西,收拾打碎的碗碟。奶奶就是这样的:奥罗兹库尔打老婆的时候,奶奶不去过问,也不叫爷爷去管。打过了以后她才去劝,去说宽心话。能这样,就算不错了。
孩子最可怜爷爷。在这样的日子里,老人家每次都好象差点儿要死去似的。他象呆了一样,坐在角落里,不愿意见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对任何人都不说。在这种时候,莫蒙想的是,他已经老了,他想,他有过一个儿子的,可是儿子打仗死了。现在已经谁也不晓得、谁也不记得他的儿子了。要是儿子还在的话,也许,他的命里不会有这么多的磨难了。莫蒙还想念一直跟他相依为命的他那去世的老伴儿。但最大的不幸还是两个女儿命里没有福。小女儿将外孙丢给了他,自己跑到城里去,如今一家人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大女儿就在这里跟着奥罗兹库尔,受尽了折腾。虽然有他老人家在她跟前,虽然他为了女儿什么都忍受着,可是一年又一年,她总是享不到当妈妈的幸福……她跟奥罗兹库尔已经有很多年了。她跟他在一起,实在过够了,可是,她又能往哪里去呢?……
他已经老了,说不准哪一天会死掉,到那时候,这个已经够不幸的女儿又会怎样啊?
孩子匆匆忙忙喝了一碗酸牛奶,吃了一块饼子,就靠着窗子悄悄地坐了下来。他没有点灯,不愿惊动爷爷,让他尽管坐着,尽管去想吧。
孩子也在想自己的心事。他不懂,别盖伊姨妈为什么要拿烧酒去讨好丈夫。换来的是一顿拳头,可是,过后她又是一瓶……
唉,别盖伊姨妈呀,别盖伊姨妈!有多少次丈夫把她打得半死,但她总是原谅他。
爷爷也总是原谅他。为什么要原谅他呢?不应该原谅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很坏、很没有良心的人。这里才不稀罕他呢。没有他,我们照样能过。
他气坏了,他那天真的头脑活灵活现地想象出一幅公正地惩治恶人的画面:他们一齐扑向奥罗兹库尔,将这个又肥、又大、又肮脏的家伙拖到河边。然后,就来晃地,趁势把他扔到河中心。他便向别盖伊姨妈和爷爷求饶。因为他是不会变成鱼的。
孩子觉得痛快些了。他甚至觉得很好笑,因为他在想象中看到了奥罗兹库尔在河里挣扎的样子,还看到他那绒布帽子在旁边漂着。
但伤心的是,孩子认为公正合理的做法,大人们却不照着去做。他们的一切做法都和这相反。奥罗兹库尔每次喝了酒国得家来,他们还是象没有事儿一样去迎接他。爷爷去牵马,别盖伊姨妈去烧茶炊。大家都象专门恭候他似的。可是他也就更放肆起来。先是唉声叹气,哭了起来,说:真没道理,每个人都有孩子,连那些顶不中用、顶窝囊的人都有孩子,要多少有多少。五个、十个都行。他奥罗兹库尔什么地方比别人差?他什么地方不行?是他的官儿不大?谢天谢地,他总是护林所所长,也算可以啦!难道他是什么流浪汉?他是茨冈人,也要生茨冈娃娃,娃娃成群成群的。难道他是什么小人物,没有人瞧得起他?谁都瞧得起他。他比谁都强。他有高头大马,手里有鞭子,人们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那末,那些年纪跟他不相上下的人都在给自己的孩子办喜事了,他怎么连个儿子都没有呢?没有儿子,没有后代,他算什么人啊?
别盖伊姨妈也要哭,还要拼命忙活,想方设法讨丈夫喜欢。她拿出藏好的酒。自己也陪他喝西林。奥罗兹库尔越唱越来劲,过一阵子,就一下于发作起来,将自己的愤恨一齐发泄到老婆身上。但她还是原谅他。爷爷也原谅他。谁也不把奥罗兹库尔捆起来。
第二天早晨,他酒醒过来,老婆虽然满身青紫,可是茶已经烧好了。爷爷已经让马吃饱了燕麦,备好了马鞍。奥罗兹库尔喝足了茶,朝马上一坐,——他又是头头儿,又是整个圣塔什森林的当家人了。谁都不会想到,象奥罗兹库尔这样的人,早该扔到河里去了……
天已经黑了。夜晚已经来临。
孩子得到新书包的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睡觉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好把书包放到什么地方。末了,他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孩子这时还不知道,到以后才知道,班里几乎一半的孩子都有了跟这一模一样的书包。知道了,他也不会败兴的,他的书包照样是一个很不平常、一个顶了不起的书包。
他当时也还不知道,在他的小小生活道路上他将遇到一些新的大事;还不知道,将来会有一天,在整个人世上,他竟找不到一个靠得住的人,能跟他在一起的只有书包。而这一切,全因为他有一个心爱的关于长角鹿妈妈的故事……
这一天晚上,他很想再听一遍这个故事。莫蒙老汉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故事,他每次讲这个故事,都好家亲眼看到的一般,而且边讲边叹气、流泪,讲讲停停,想着心事。
不过,孩子不敢去惊动爷爷。他明白,爷爷现在没有心思讲故事。“咱们下次再请他讲吧,”孩子对书包说。“现在我自己来把长角鹿妈妈的故事讲给你听听,一字不漏地讲,和爷爷讲的一样。我轻轻地讲,让别人都听不到,你可要好好听。我喜欢讲,并且喜欢象看电影一样看着故事里的一切。爷爷说,这一切全是真的。故事是这样的……”
第四章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很远很远的古代,大地上森林比草还多,在我们的国土上,水面比陆地还大,那时候,有一个吉尔吉斯民族,居住在一条又大又寒冷的河边。这条河叫艾涅塞。艾涅塞流得很远,一直流到西伯利亚。骑着马到那里去,要跑三年零三个月。现在这条河叫叶尼塞,那时候却叫艾涅塞。所以,有一支歌是这样的:
有没有比你更宽的河流,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的土地,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的苦难,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心意,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宽的河流,艾涅塞,没有比你更亲的土地,艾涅塞,没有比你更深的苦难,艾涅塞,没有比你更自由的心意,艾涅塞。
艾涅塞就是这样一条河。
当时有各种不同的民族居住在艾汉塞河畔。他们处境十分险恶,因为他们经常互相作对。很多敌人包围着吉尔吉斯民族。一会儿这边敌人来侵犯,一会儿那边散人来侵犯,一会儿吉尔吉斯人自己去进攻别人,夺牲口,烧房子,杀人。见人就杀,能杀多少就杀多少,——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人不怜惜人,人残杀人。闹得没有人种庄稼、养牲口、打猎。靠抢夺过日子更便当些:闯进来,将人一杀,拿起就走。可是,杀了人,就要用更多的血来偿还,报复就会引起更大的报复。越这样下去,血流得越多。人们都失去了理性。那时候没有谁来帮人和解。谁能出其不意地袭击敌人,将别的民族杀得鸡犬不留,把牲畜和财宝抢劫一空,谁就是最有本事、最了不起的人。
森林里出了一只怪鸟。每天从入夜直到天亮,都在唱、在哭,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用人的声音凄惨地叫着:“大祸来啦!大祸来啦!”果然不假,那可怕的一天来了。
那一天,全吉尔吉斯族的人都在艾汉塞河上给自己年老的头人送葬。这位老英雄库利奇当过多年首领,参加过多次征战。在多次战斗中出生入死。身经百战而安然无恙,但他的死期还是到来了。全族的人十分沉痛地哀悼了两天,准备在第三天安葬着英雄的遗骨。依照古老的风俗,为头人送葬时,应当抬着他的尸体从艾涅塞河边的悬崖峭壁上经过,让死者的灵魂可以在高处向母亲河艾涅塞告别。要知道,“艾涅”的意思就是母亲,“塞”就是河道,就是河。让他的灵魂最后唱一遍艾涅塞河的歌:
有没有比你更宽的河流,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的土地,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的苦难,艾涅塞,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心意,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宽的河流,艾涅塞,设有比你更亲的土地,艾涅塞,没有比你更深的苦难,艾涅塞,没有比你更自由的心意,艾涅塞。
在安葬的岗头上,在墓穴前,要把老英雄高抬过预,让他看看天地四方:“看看你的河。看看你的天。看看你的地。看看我们这些和你同根生的人。我们都来送你了。安息吧!”要在英雄墓前竖石碑,留给千秋万代作纪念。
在安葬的日子里,全族的帐篷要顺着河岸排成长长的一排,以使每一家都能在家门口向老英雄告别。人们抬着老英雄的遗体从帐前经过时,就要把志哀的白旗降到地上,降旗时还要边哭边诉,然后跟上大家一起往前走,走到下一个帐篷跟前,下一个帐篷里的人又是边哭边诉,降志哀的白旗,一路上都是这样,一直送到安葬的岗头上。
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