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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在说什么。“你听到她们的叫声了吗?她们在呼喊!她们和这片森林一起诞生,一起成长,一起保护和分享自己的命运!这些仙女……她们是一群哈玛律阿得斯。”罗丹出神地望着这些精灵,喃喃地说着。卡米尔被罗丹的话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讲讲吧,罗丹先生!给我讲讲这些哈玛律阿得斯的故事!”
“她们是森林的守护神!当天上的神雨浇灌着这里的树林时,她们快活极了。当冬天降临,树林开始枯萎脱叶的时候,她们便戴丧服孝,为老朋友的衰老而伤心。当她们爱恋的树死亡的那一刻,她们也就死了。”
罗丹在说话。卡米尔俯身趴在桌上,屁股粘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着罗丹的手,眼睛出神地盯着他。罗丹永远都不会完全习惯她眼睛里的光彩,就好像她把自己的灵魂一下子雕塑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这种闪电般的、将对方层层剥脱的目光之下,罗丹发现自己被剥得赤条精光。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又看出了什么?他不由得眯起双眼。
“……在必死的人和不朽的诸神之间,有一种女信使,她们是其中的调停者,并因此而受人尊重。”他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俯下身子。但是,他没有唐突地吻这只手,而是停止不动了。他现在想要确定的是她就在他身边,此时此刻此地。“就像你一样!一位哈玛律阿得斯!一位说情者!为了我!”
突然,卡米尔笑了起来:“罗丹先生,别忘了在地狱和天堂之间,还有一座炼狱!”她身体往后一仰,松开了他的手,“一座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炼狱!”
第三章
爱情的危机(2)
她的话让罗丹感到胆战心惊。他注视着她。现在,这里坐着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温柔而又固执的年轻姑娘了。卡米尔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变幻不定。她的脸上升起一种柔和的金黄色,仿佛是年久生成的葡萄酒泛出的光芒。她的发髻松开了,一头秀发一下子披散在肩上。罗丹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女人身上看见过这种天性的背叛!他眼中的卡米尔从来不知道打扮,只是尽量把头发弄得平整和服帖,可她常常连这点都不能做到。只要她一转身,发髻就松垮下来。那些小发髫如同点点的鬼火,在他的眼前闪动。她的目光一会儿显得狡黠,一会儿又变得忧伤。
燕子的叫声渐去渐远,也不再那么刺耳了。烛光暗了一些,桌子上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卡米尔的连衣裙变得模糊不清,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夜好像在将他们缓缓隔开……罗丹笑了。
“罗丹先生,您为什么微笑?”“我想起了达佛涅,那个为了逃避阿波罗的追求而宁愿变成月桂树的达佛涅,还有普洛克涅,她被她的丈夫所追杀,在逃跑的路上变成了燕子!”“但愿我不会成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卡米尔停住不笑了,罗丹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们又开始四目凝望,陷入了沉默……
晚餐后,罗丹陪她回到克洛·拜扬雕塑室。一进门,罗丹就粗暴抓住她的手腕,近乎哀求地说:“卡米尔,不要这样了。这不是你!就这样结束吧,不要再折磨我了!”卡米尔望着眼前这个卸下了伪装,俯首帖耳、面容憔悴痛苦的男人,心中升起无限的怜悯。瞧他那双失望的眼睛,充满哀求的神色,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请求母亲的原谅。他是爱她的,不是吗?爱情与生活毕竟是两码事。她有时候恨极了自己,为什么禁不住他的诱惑?为什么要融化在他的甜言蜜语或忧郁哀怨的眼神中?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原谅他的一切,而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压抑在心底?如果她变得和别的女人一样,生活将堕落下流到何等的地步!……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卡米尔只觉得浑身发热。不容她继续考虑下去,罗丹一下子抱住她的头,生硬地去吻她的嘴唇:“别再离开我了,我求你!”她背靠着壁炉,慢慢地滑倒在地,任凭他的抚摩与亲吻。
什么都不想了,此刻想也没有用,她根本找不到答案。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罗丹先生!”一句呻吟,卡米尔就再一次让步了,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他,包括肉体,包括灵魂。“我和伊韦特相比有什么区别?”卡米尔痛苦地这样问自己,“在爱情的幌子下,我的堕落甚至比她还要彻底!哦,但愿罗丹把我的一切都带走,让我就这样死在他的怀中,永远不再醒来!”
他颤抖着脱掉她的衣服,双膝跪地,一颗欲望燃烧着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俯下身去,吻着他的面颊、嘴唇,然后慢慢地倒下,靠在他的怀里。罗丹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摩着她的乳房,贪婪地感受着这个诱人的肉体。卡米尔紧紧闭着眼睛,在一种压迫的痛苦和重新得到罗丹的欣喜中,她已经被彻底打垮了。在接触前的瞬间,她全身松软,仿佛真的死掉了。
木柴在壁炉里噼噼啵啵作响,她不经意地从镜子中看到了正在受爱情蹂躏的自己。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仿佛不堪忍受火焰的炽热!他仿佛变成了一座弥撒祭台,而她则是上面的祭品。她再次牺牲了,却牺牲得那么快乐。他把她的一切带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她宁愿永远也不要回到现实中来……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卡米尔回味着刚才镜子中那抱成一团的两具躯体,突然爆发出无法阻挡的创作灵感。她要把他们雕成塑像,用石膏来将他们两个人永远联系在一起。这个想法使卡米尔立即激动起来,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端起一杯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就坐在小转台旁,专心致志地雕塑属于他们俩的雕像。塑泥在手中急速地旋转,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重塑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燃烧成灰烬,然后一点一点地渗进这一团塑泥里。那些飞溅的泥点,是她生命的碎片,那些渗出的泥水,则是她流淌的血液。经过无数次的修改、推敲、修饰,完美的《一对人》终于站在了塑台上。卡米尔满意地笑了,她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了永恒。
此刻,展览会门前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卡米尔和罗丹带着彼此为对方感到的骄傲,并肩走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上,面带幸福的微笑。在这两位雕塑家面前,所有的人都仿佛产生了敬畏。
沙恭达罗
——致卡米尔·克罗岱尔
蓦然地,轻柔地,你把自己幻化成为一枚熟透的水果。
爱情让你的躯体颤抖着,
渐渐地耗去了所有的气力。
你的左臂软弱无力地悬垂在不堪重负的枝头,
你的右手掩藏着内心深深的创痛。
你的头在向前倾倒,恳求得到他的拥吻,
绽放在夜晚的花朵贪婪地吮吸着晨星的火焰。
他被自己狂热的激情之火所淹没,
他搂抱着你,
顶礼膜拜,跪在你的脚边。
你的眼中满是几近昏厥的迷惘
狂喜的渴望
对那些城堡的幻梦
以及那带着露水的润泽的睡莲。
你是他的月亮,
他的芒果花,
金黄色芳香的花蜜
被历练成了石块。
你的大理石像在律动着
落下而又涨起的浪潮
相遇,融汇,并且扑熄了
那火的海洋,然后结成严霜,化为晶莹的泡沫。
第四章
一个无用的人(1)
卡米尔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连起床的动力都没有。两年过去了,一八八八年展览会上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在逐渐地被人们遗忘。现在是一八九零年的冬天。大雪纷飞,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阳光的给予显得那么吝啬。这样的天气,总使人垂头丧气,提不起半点精神。卡米尔厌恶地努努嘴,昏暗的光线使她什么都看不清。在每天不到两个小时的雕塑时间里,她根本无法进入状态。对这日复一日的空虚和无聊,她感到由衷的厌倦。够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人们曾经对她的赞美、对她前途的保证,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已消磨得不剩下什么了,只有冷淡、仇恨、诽谤、沉默和不屑一顾陪伴着她。挫折带走了她曾经青春的笑容和飞扬的光彩,她的精力正在被耗尽,留下的是苍白的脸庞和老气横秋的神态。
这两年来,卡米尔几乎没有收到一份订货合同,人们似乎忘记了这位女雕塑家的存在。在他们的印象中,卡米尔一直只是罗丹的学生加情人而已。至于她的雕塑,她曾经获得的嘉奖,他们都不感兴趣。提到嘉奖,卡米尔惟有苦笑,自从一八八八年展览会上的鼓励奖以来,她的作品就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任何关注。每天,卡米尔都要在重新躺下多次以后才能真正起床。因为她不知道起来后可以做些什么,除了去朋友那里,或者回到自己的家里看看。她既没有计划,没有工作,也没有要求,她是一个无用的人。尽管她申请多次,他们还是拒绝由她来雕塑纪念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一百周年的纪念像,而是选择了另一位不出名的雕塑家,理由很简单:她是一个女人。如果选择一个女人来雕塑法国大革命的纪念像,整个巴黎城的人们都会说长道短。现在没有人需要她,包括罗丹,他一直都在整日整日地为他的雕塑、他的模特儿和他的罗斯奔忙。
命运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当卡米尔在人生的低谷里苦苦徘徊的时候,罗丹却进入了他雕塑生涯的又一个高峰
。那些曾经对他的攻击和唾骂现在却成为证明他是一个受害者的明证!所有的人都在关心着他,保护着他,安慰着他。定单、合同像雪片一样飞来,堆积如山。《加莱义民》、《维克多·雨果的雕像》、《克洛德·洛兰》的纪念性雕像,还有许多社会名流的胸像以及未完成的《地狱之门》……人们崇拜他,敬仰他,阿谀他,让他忙得晕头转向。那些贵妇人争先恐后地来找罗丹先生,请求他为她们塑像,然后借机在他的面前搔首弄姿。可是天知道她们的钱是打哪儿来的?这些被人包养的寄生虫,不知羞耻地为所欲为。……罗丹先生的雕塑室里日夜不停地响着凿刻的声音,响着模特儿的嬉笑打闹声。这种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甚至让人们把他的雕塑室戏称为“罗丹公司”。
卡米尔也不再陪伴罗丹先生出席那些晚会和典礼了。亚当夫人、议会主席卢梭先生和艺术部部长斯布莱……他们轮番邀请罗丹先生,却很少提及卡米尔。这也难怪他们,卡米尔本身就很反感周旋在这些社交的场合,何况她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连衫裙都没有。罗丹先生那么爱美,他曾经无数次地要求她为自己添置一件礼服,可是她都没往心里去。她甚至还想穿着她那件破旧的黑色连衫裙去见总统!于是,在她最后一次陪罗丹出席的那个盛大的晚会上,他从一开始就离开了她,周旋在那些贵夫人身边。他穿着迷人的晚礼服,端着酒杯站在那里,简直快被奉承他的人群淹没了,根本没办法脱身;而她呢,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等着他,没有人和她说话,真是百无聊赖。
这一切都让卡米尔感到万分的痛苦。不,那不是嫉妒,对真正的艺术家来说没有嫉妒。卡米尔感到的只是苦闷:她的平庸成了损害自己雕塑作品的份量的直接凶手。人们根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