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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妻一定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她最讨厌房子里的东西被任意移动。只要同样的东西不放在原来的地方,她就非常不高兴。而且,把时钟放在地板上,我半夜一定会被它绊倒。我每天半夜两点多,总会起床上厕所,由于睡意仍然很浓,很容易撞到东西或被东西绊倒。
接下来。“电视国民”也把杂志从架上移开,放到桌子上。那些全部都是妻的杂志(我几乎不看杂志,我只看书。我私下认为世界上所有称为杂志的东西,最好全部消失殆尽)。不管是“耶鲁”也好,“玛丽克列尔”也罢,或者“家庭画报”,全都属于同一类的杂志。那些杂志整齐地叠放在餐具架上。妻也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杂志。只要她排好的顺序被弄乱,她也会大发雷霆。所以我从来不去碰她的杂志。甚至连翻都不曾翻过。可是“电视国民”却根本不管这些,他们粗鲁地挪动那些杂志,完全不珍惜那些杂志。虽然他们只是把杂志从餐具架搬到别的地方而已。但是叠好的杂志上下的次序,都被弄乱了。例如“玛丽克列尔”被放在“新月形面包”上面,而“家庭画报”又被放到“安安”里下面,那就错了。而且,他们还把妻夹在某些杂志里的书签弄得散落一地。夹有书签之处,对妻而言就是刊有重要情报的书页。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情报或究竟有多么的重要性,我则一概不知。我想可能是和她的工作有关,抑或个人方面的事。不过,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那都是很重要的情报。我想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她一定会说,我难得和朋友聚聚,心情满愉快的,没想到你却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她要说的台词,我几乎可以全部背出来。这下可糟了!我想。然后摇摇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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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具架上终于空无一物了。然后,“电视国民”把电视放在那里,再把插头插进墙壁的插座里,打开开关。电视随即发出沙沙的声响,画面一片空白。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影像出现。他们用遥控器依次转换频道。可是,无论是那个频道的画面,都是一片空白。也许是没有接天线的关系吧!我想。房子里的某个地方应该有天线的接口吧!记得刚搬进这栋公寓时,管理员好象对我说过如何安装天线。我似乎记得他曾说过:就在这里,这样接就可以了。可是我却想不起那个地方在那里?因为我们家没有电视,所以我几乎完全忘了那回事。
不过,“电视国民”好象对于接收广播一事,完全不感兴趣。他们竟连查看一下天线接口的表情都没有。尽管画面依然一片空白,影像也没有出现,他们仍毫不在意。看起来,他们似乎只要按下开关,将电源转到“on”的位置,就已经达成目的了。
那架电视是新的。虽然它并没有被放在箱子里,但却一眼即可看出是全新的。使用说明书和保证书都装在塑料袋里,机器的两旁还贴着透明胶带。电源线就像刚捕获的鱼一般闪闪发光。
那三个电视国民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检视般地眺望电视的白色画面。其中一个电视国民走近我身边,好象要确认从我坐的位置看到的电视画面是怎么样的。电视刚好摆乡我的正前方。距离也恰到好处。他们似乎感到很满意,而且有一种工作到此告一段落的气氛。其中一个“电视国民”(就是走到我身边确认电视画面的那个),顺手把遥控器放在桌子上。
在那段时间里,“电视国民”始终不发一言。他们似乎只是正确地依照既定的步骤行动。所以压根儿没有开口的必要。那三个人都是按部就班,且极有效率地完成自已的任务。他们的手法干净俐落,作业的时间也很短。最后,一个“电视国民”把刚才随手搁在地板上的座钟拿在手上,想在屋子里寻找一个适当的放置场所,结果却没找到,只好放弃,又把它放回地板上。滴──答、滴──答,座钟在地板上继续重重地报时。我住的公寓十分狭窄,而且我的书和妻所收集的资料,已经把屋子堆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被那个座钟绊倒。我这么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错!我绝对会被绊倒。我敢打赌。
那三个“电视国民”都穿着深蓝色的上衣。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料,却看得出是一种很光滑的布料。他们的下半身则穿着蓝色牛仔裤网球鞋。他们的衣服和鞋子也是略微缩小的尺寸。由于长时间看着他们活动的身姿,我逐渐感到自已的缩小尺寸的说法,似乎也不太正确。那种感觉就像戴着深度的眼镜,背着身搭乘高速滑行车的感觉。四周的风景扭曲变形且上下颠倒。于是这才憬悟到:以前自已无意识地置身其中的世界之平衡感,并非是绝对的。“电视国民”便能使看到他们的人产生这种感觉。
直到最后,“电视国民”仍然三缄其口。他们三人再度检视电视的画面,再次确定毫无问题之后,使用遥控器关掉电源。画面的白色一下消失了,那轻微的沙沙声也随之消失。画面又回复到原来毫无表情,略带黑灰色。窗外已经开始变了。外面传在叫谁的声音。公寓的走有人地走过。如往常一样,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咯咯咯”的皮鞋声清晰可闻。这是星期天的黄昏。
那些“电视国民”再次环视室内,似乎在做最后的检查,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就像来时一般,他们对我一点儿也不注意。他们的举止就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 ※ ※
从“电视国民”进来到出去为止,我一直动也不动,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半个字。我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工作的情形。也许你会说那太不自然了。房间里突有陌生人闯进来,而且是三个人一起来,又擅自放了一台电视,我居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岂不是有点奇怪吗?
然而,我确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事情的进展。我想这也许是由于他们彻底地无视于我存在的缘故吧!如果别人站在和我同样的立场时,大概也会这么做吧!这么说,并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只是,当眼前的人以那种方式完全漠视你的存在时,你也会逐渐对于自己是否真的在那里之事失去把握,就连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都觉得那只手彷佛是透明的。那是一种无力感,也像是被符咒定住身。自己的身体与自我的存在渐渐变得透明。于是我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电视国民”把电视摆在我的房间。我无法开口。因为我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电视国民”出去之后,房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的存在感又恢复了。我的手又再次变回自己的手。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暮色早已被黑暗吞没。我打开房间的电灯,然后闭上眼睛。电视依旧摆在那里。座钟也仍然在计时。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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