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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搞男人等等人们日益膨胀的欲望,已经把这个世界搞得鸡犬不宁、夜不能寐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搞得自己夜不能寐的是丢了的地委书记和新来的郝智,但这是掏心窝子的事情,连自己也不敢面对。他和郝智没有真正意义上打过交道,自然也不明白郝智的背景,他凭什么当的地委书记?学历?本领?可再大的官他不敢说,现如今地、县这个级别的官,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凭什么做官?要么是朝中有人,要么是自己有钱!报纸上不是经常批判任人唯亲、权钱交易和权色交易吗?但报纸那是说给老百姓看的,对领导来说倒是交流经验的地方,越说这个问题重要,这类事情应该反对,那就更说明官儿们八九不离十是交易出来的。
真他妈的要命,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记者,因为新华社的一篇内参稿子,把自己搞得如此被动。不就是一次提拔了四百多名干部吗?不就是钱——?钱的事情他脑子里一出现就滑到了一边,现在想都不敢想,只是承认一次调整人的力度是大了点,但看看左邻右舍周边地区,哪个不是这样的大动作?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撞在了记者的枪口上,还引来中组部领导的批示,这给了早看自己不顺眼的肖琦机会,被趁热打铁、兴师动众地革了职,使自己成了真正的库存干部。库存就库存吧,只是这样呆在路山,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啊。最后的那个调查结论会是什么,结果又会如何,都是很难预料的啊!凭靠自己在路山的根基,特别是自己寸步不离地蹲在路山冷眼看他们调查,应该说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他在暗自庆幸还没有结果的同时,却对职务的被免耿耿于怀。真的该着急了,如果这样的局面再维持一年,等到明年省里换届的话,不说凭借路山地区在全省日益提高的地位,仅仅说自己老资格书记的地位,应该说过渡到省人大当个副主任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退一万步,也能到省政协弄个副主席当当,等到将来百年后,老梁家的坟头上也会冒起省军级干部的香火。而现在形势实在不容乐观,看来,是该尽快进京了。
九
在两省交界处的黄河大桥上,路山地委常务副书记吴帆已经踱步一个多小时了。在他转悠的那几平方米的天地里,躺着星星点点的黄褐色的烟蒂。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他越是一支接着一支狠命地抽烟,就说明他在思考重大问题。他不停地把被香烟熏得焦黄的手指伸进衣袋里,嗜烟如命的他从来都不拿出烟盒取烟,总是抽完一支后就在兜里摸,好像那是权力棒一样,在手里玩转一会儿,又像是接力棒般的,用那支的烟屁股点燃这支的烟头子,每天至少两包软中华香烟,成为他坐上常务副书记位置后的稳定消费。
福人自有吉相。吴帆头大如盆,天庭饱满,两耳肥厚,大嘴四方,鼻子如一只倒扣的鞋溜子,打小的时候人人都说这是帝王将相的命,将来保准能做大官。在这样的氛围里,吴帆自己也觉得上天已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自己的一生。受到鼓励的他学习起来非常有动力,在动力的驱使下,学习成绩又是那样出奇的好。然而,当他将要高中毕业时,“文革”开始了,什么理想,什么命运,对他这个农家子弟来说通通化成了天空里眩目的五彩肥皂泡,在光天化日里仅飘荡瞬间就被无情地粉碎了。怀着愤懑和沮丧的心情回到家乡后,他发现农村这场红色风暴或许能成全他而改变他的命运。于是,他朗诵着《凤凰涅槃》“我便是你,你便是我,火便是风,风便是火”,把自己当作一个火凤凰,希冀在烈火中得到新生,得到永生。
以他在学校当学生会主席的组织才干,他在家乡自封司令,成立了全县第一个农民红色造反司令部,在几个同样是回乡知识青年的帮助下,队伍很快得到壮大。他们今天发通电,明天发声明,看风使舵、游刃有余于路山各个造反组织之间,不动一枪一弹只是坐山观虎斗,到路山革命委员会成立的时候,他坐收渔利当上了公社革委会主任,还被吸收进了县革委会当上了常委。
他不管城里闹革命的人们都在吃什么,反正懂得作为农民不仅要抓革命,还要促生产,于是高举“农业学大寨”的旗帜,亲自带领全公社的社员们,组成营、连、排、班的建制,战酷暑,斗严寒,发扬大寨人“三战狼窝掌”的精神,“一个汗珠摔八瓣”,实干实干再实干,创造了“高音喇叭、标语口号、学习园地”和宣传队、批判会、手铐子等意识形态与专政工具同时上工地的经验,把全公社的九十九座山头削平,八十八条荒沟填满,变成片片梯田和人造小平原。当时的省革委主任登高远望,被这劳动人民征山治水、改天换地的精神所感动,情不自禁诗性大发:远看金字塔,近看是图画;只要决心大,挥汗如雨下;愚公易移山,敢把地球翻;再过三五年,面貌换新颜;山是花果山,川是米粮川;社员真豪迈,气死帝修反。随后,他们的经验和领导的诗词在省报同时发表,并配上了长篇社论,不久,又被省里推荐上去,中央宣传部还专门派来写作班子,和社员群众同甘共苦了三个月,写出了充满革命激情的长篇通讯,以“黄土高原的一面旗帜”为题并加上编者按,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位置发表,向全国隆重介绍了他们的先进事迹。这样,轰轰烈烈的运动红盛了两年多后,机敏的吴帆感到“农业学大寨”运动好像开始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在困惑不解中,他每天从能看到的几份报刊的字里行间里捕捉着各种信息,苦苦进行思考。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从大张旗鼓的宣传里他敏锐地嗅出了农村改革可能转变的风向,预料国家真的要有大的变革了,而且这变革会从农村开始。当从小道消息里得知安徽已经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他分析到包产到户将可能成为今后中国农村的主流,就大胆地下了小赌注,针对家乡地域面积大、荒地多的实际,因地制宜地开始推行户包治理的办法,把荒山、荒坡、荒沟和荒滩承包给个人治理和经营,而对那些比较敏感的耕地则仍然按照过去的办法集体种植。这时,地区的一位刚从知识分子里一步提拔上来的副专员检查工作时,从吴帆的这些大胆举措中,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意义,回去后马上派地区政策研究室组织班子下来,蹲了几十天整理出材料,此时全国农村改革的形势基本开始明朗,安徽小岗村包产到户的做法基本得到中央高层的肯定,于是省里的领导也解放思想,在很快召开的省农村工作会议上,吴帆的经验得到大张旗鼓的宣传和推广,省报以“勇于改革的公社好书记吴帆”为通栏标题,给他发了长篇通讯,同时还连续推出五篇评论员文章,谈解放思想和农村改革。一时间吴帆和他所在的公社成了新闻焦点,全省各地的取经者络绎不绝,明眼人都看得出,热得像是坐在火山口上的他,提拔是势在必得、一触即发的事情了。
有雄才大略的人大概都是命运多桀,谈到这段历史,后来的吴帆经常这样说,他还引经据典地说革命导师列宁曾流放西伯利亚、刘少奇同志进了国民党的监狱等等。那时候,作为一颗政治新星,人们已经开始叫他吴县长了,估计到自己的县长马上将变成现实的他也算是默认了。可令他尴尬难堪的是,自己没有盼到提拔,等来的却是清理“文革”三种人运动的开始。作为路山最大的农民造反司令的吴帆,自然知道自己在运动中会是个什么角色,所以他打了擦边球,逃脱了清理运动后,连忙开溜回家,又抄起书本啃起来,赶上了老三届学生上大学的末班车。
他从在农村广阔天地里有所作为到选择考大学进行逃亡的时候,在禾塔公社当书记的梁怀念还在瞎子摸大象般地无所作为。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的玩意,因为禾塔出了一个中将,还因为多少年来中将老头就回过那一次老家,而且还因为他的车出了小事故,所以就有了滑稽的故事,梁怀念和北京有了联系,从此他的官运便亨通起来。
然而,有本事的人总有显能的时候,就像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一样,上了大学、见多识广的吴帆更加坚信这一点。两年政教系专科毕业后,吴帆权衡利弊,放弃了留在省城中学当老师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回到自己十分熟悉的、有深厚政治基础的路山。他先在县教研室搞研究,没干两年被提拔到永川中学做了校长,他瞄准已经当了县委书记的梁怀念这个目标,只用了几个小动作,便又重新出山,开始登上政治舞台,等当上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时,距离大学毕业才仅仅过了四年。从此,他稳稳地扶着梁怀念这把天梯,先到本县当上了副县长,后提拔到古港县做了县长和书记,直做到地委常务副书记的位置。近两年,他明显地感觉到了省里对路山地区工作的不满,特别是“老佛爷”肖琦对梁怀念的轻蔑。要知道这是怎样的轻蔑啊!简直是发自骨子里的蔑视。那次“老佛爷”来路山,地委、行署两边一起组织写作班子准备了好多天,调用地区公认的几个秀才,仔细推敲写了多个汇报材料,那精心的程度就是国务院副总理来路山也没有过的,可谁知在地区的汇报会上,素有儒家风度的肖琦竟然几次打断了梁怀念的汇报,还不住地提些比较刁钻的问题,但梁怀念连最简单的换算百分比的事都做不了。显然这是给梁难堪,甚至可以说是当众出丑。其实,在共同的工作和生活的潜移默化中,吴帆对梁怀念也滋生了许多看法,梁的飞扬跋扈、自以为是的“土皇帝”做法,还有无知的贪婪等等令他很反感,当肖书记反感梁怀念时,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和肖书记的观点竟然如此相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骨子里早存在了讨厌梁怀念的东西。为此,他觉得梁的一意孤行迟早会有苦果吃的,甚至在他的白日梦里,也多次做过梁怀念倒台的场景设置。但他清醒地知道,即使有一天轮到梁倒台了,拆台的也不应该是自己,因为是梁怀念一手提拔起自己的,过河拆桥是政治家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自己却做不出来,起码说现在还做不出来。当然他也特明白,共产党的体制造就了“一把手”的无法无天,即使自己有心想拉倒他,没有外部的力量也很难做到,拉不下马反而弄个恩将仇报的名声,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现在只有傻瓜才干。所以他只有委曲求全,等待时机。
今年,路山的政坛出现了大的转机,梁怀念一次提拔四百多名干部的事情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从新华社记者的暗访,到中央领导的批示,再到省委肖书记的几次表态,他感到这些都不是偶然的,幕后究竟有什么背景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起码说这是沉淀了多年矛盾的激活和总爆发。可他一直不理解,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梁怀念为什么还是十分愚蠢地固执,还要作鱼死网破的挣扎呢?现在,新书记已经到来,而他竟然还根本无意离开路山,真不明白还留恋这里的什么?究竟在期盼着什么?事实上,如果梁怀念早点离开了路山,行署那边又没有专员,作为常委副书记的他升任地委书记就是“鼻涕流到口里”那样十分自然的事情,同时也走活了路山政治的一盘棋,这倒好像一溜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