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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大理,渴望见到你灿烂的笑容噢,我的好孙女。谁知晓,等待我的,却是一方冰冷的碑石。人世间,最悲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内中又以祖送孙为甚。呜呼,我心也碎裂,梦也碎裂,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语,我向谁倾诉这一腔悲怆?如果上苍要惩罚,何不惩罚我这无用之老夫,却去撕碎一个娇柔纤弱之小女子,天理何在?” 阿贡老人老泪纵横,悲痛至极。这时,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一只子规在啼叫,越发显出坟地的孤寂和苍凉。
阿贡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阿贡老人今年七十有三矣,一生未婚,无子无孙,从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自从去年白露乡中遇到你与伟奇,仿佛上天派来一双玉女童男,声声爷爷,处处关切,融化心田之冰霜,拨开脑海之阴霾,令枯木逢春,心花怒放。吾永不忘怀:你纤纤玉手,细心梳理老人之白发,深怕触痛了爷爷,那轻柔,那细腻,如绵绵之流水,如冉冉之浮云;你曾记否:爷爷童心大起,以彩色斑斓之野花编成花环,戴于孙女之头上,你娇嗔作态,声声‘爷爷真坏’,然则心中窃喜也。你来到清泉之畔,借泉水作镜,细细端详,那神采感动得老人热泪盈眶,感谢上苍赐给如此美好的一双孙儿孙女。始知原来天伦之乐乃世间之极乐也。”
阿贡老人再喝一口酒:“阿贡爷爷乃道教中人,原本应该给孙女设置道坛,送孙女至西方瑶池,又想,我孙女如此美丽善良,定是天上哪颗星宿下凡,体察人间苦难,如今又回仙界。我梦中仿佛听到丝弦之音,伴送花环装点之金色马车,随彩云飘去。我仰望天际,细数银汉中之繁星,有一颗最亮、不断闪烁之星星,定是我孙女向我眨眼。我盼望,孙女啊,我真的盼望你再来到我之梦中,再给爷爷梳理一次头发,再掏一次耳孔……”说到这里,阿贡老人双手拍地,以额碰地,泣不成声:“若鹃,我的好孙女,我好想你啊……”
洛母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她强忍悲痛说:“阿贡大叔,你要节哀,别哭坏了身子。明天你还要出发呢。”
阿贡老人:“对,对,我不哭,我不哭……若鹃,明天我还要去找你的傻弟弟,我怕他心地太憨、太直、太善良,要吃亏。保佑我一路顺风,早日见到伟奇,再回来与你相会。”
1958年春,洛伟奇来到大雾山劳改农场,接受劳改教育。大雾山劳改农场靠近中缅边境,山高林密,方圆几十里,专门接收那些罪行不太严重又无法量刑的人。这里有吸毒者、卖淫者、流氓犯、偷越边境者,逃亡地主、小偷小摸者,戴帽右派等等。
大雾山劳改农场的场长戴自强,是转业军人,对人和气,生性诙谐,但原则性特别强。他第一次见到洛伟奇时严肃地问:“喂,你真的叫洛伟奇吗?这个名字有点怪,有点像前苏联的一个作家伊万·洛维奇。喂,你和伊万·洛维奇是亲戚吗?”
“嘿嘿,不是。”
“我看也不像,因为你的鼻了长得不够大。喂,你知道什么是右派分子吗?”
“嘿嘿,不知道。”
“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我告诉你吧,右派分子就是当班长喊口令‘向左转’,你却向右转。人家奔左走的时候,你却奔右走,你是班中一分子,所以你就成了右派分子。明白了吗?”
“嘿嘿,不明白。”
“我再问你,你档案上说你是个大土豪、大地主,我看你岁数不够大嘛,怎么称得上是大土豪、大地主呢?你家有很多地吗?”
洛伟奇肯定地说:“嘿嘿,没有,一分地也没有。”
“你家里的亲戚有很多地吗?”
“嘿嘿,以前我爷爷有很多地,在我十岁时我爸给输光了。”
“你十岁时是哪一年?”
“1942年。”
“解放后你家定的成分是什么?”
“城镇贫民。”
“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喂,我再问你,你知道大猩猩为什么会变成人吗?”
“嘿嘿,不知道。”
戴自强严肃地说:“大猩猩因为劳动就变成了人。总而言之,你要好好劳动,早点变回人。这个地方树林大,什么鸟都有,你可不要跟着瞎扑腾,有什么事要及时向我报告。走吧。”
洛伟奇在劳改农场的任务,就是种植橡胶树和割胶。天不亮就得起来,劳动量非常大,每个人都得完成每天的定额,完不成晚上还得加班。由于劳改农场地处亚热带雨林区,很适宜种植橡胶树,而学农艺出身的洛伟奇,对种植橡胶树独具匠心,所以他种的树苗成长快,割的胶汁也比别人多许多,很快就被农场领导看成种植行家。同时,因为他关心农场建设,经常提出改进意见,所以常常受到戴场长的表扬。对洛伟奇来说,最大的折磨是粮食不够吃,每人每天粮食定量是一斤二两,他这样的大个子,哪够吃呢?白天劳动时还可以找点野果点补点补,晚上睡觉前往往饥饿难忍,难以成眠。这时,他只好以思念来消磨时间。每天晚上,劳改犯们三四十人睡两排通铺。夜深时分,人犯个个睡得烂熟,不管人们说梦话、咬牙、打呼噜或翻身发出的声响,都挡不住洛伟奇追寻往日的时光:一会儿,他回忆起高兴的事,便不由得格格而笑;一会儿,他回忆揪心的事,就呜呜而哭。每天仅仅能睡三四个小时。但第二天又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劳动改造中来。他盼望早日结束这刻骨的思念,回到心爱的人的身旁。
除洛伟奇外,同室三十多个犯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当中,一个名叫孔宪仁的极具威信,岁数最大,三十二三岁,自称是孔子的第七十二世孙,大家都称他孔哥。劳动之余,同室的犯人都围在一起听他大摆龙门阵。他们还偷吸大麻叶。洛伟奇知道,大麻叶中含有大麻酚,吸食后会产生兴奋和幻觉,容易上瘾,是一种毒品。为这件事,他来到戴场长的办公室。
戴场长笑着说:“伊万·洛维奇同志,大家反映,你劳动表现不错啊,照这样干下去,你很快就会摘掉帽子,回大理吃气锅鸡了。”他咽了一大口唾沫接着说:“气锅老母鸡实在香……伊万·洛维奇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伟奇:“嘿嘿,今天找场长,是因为我发现场里有人偷吸大麻叶。大学时老师讲过,大麻叶是一种毒品,对身体有害。”
戴场长:“有人吸食大麻叶?是干部还是劳改犯?”
洛伟奇:“劳改犯。”
戴场长想了想说:“你反映这个情况很好,说明你心中有集体。我也看见过有人吸大麻叶,但是不知道大麻叶是有毒的。上头明文规定不许吸鸦片,但没有规定不让吸大麻叶。现在是国家困难时期,大家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劳动量又这样大,许多人抽不起香烟,野地里摘些树叶晒干了当烟抽,随他们去吧。你就当没看见算了。”
洛伟奇:“知道了。”
在农场,洛伟奇和谁也不交朋友,独来独往,有活就干,没活时就坐在大树下或在宿舍里翻阅英汉词典背单词,深怕说错话或者做错事延长了摘掉右派帽子的时间。只有和睡他旁边的小豆子还说得上话。小豆子今年十七岁,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面孔,平时不大说话。有一天,小豆子问洛伟奇:“伟奇大哥,听说你是右派分子?”
洛伟奇点点头。
小豆子又问:“伟奇哥,右派分子是怎么回事?”
洛伟奇就把戴场长的“右派妙论”活学活用起来:“右派分子啊,就是当班长喊口令‘向左转’,我却向右转。人家奔左走的时候,我却奔右走,我是班中一分子,所以我就成了右派分子。明白了吗?”
小豆子摇摇头:“不明白。”
洛伟奇:“我也不明白。那么你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小豆子嘻嘻一笑:“不好意思说。”
洛伟奇:“事都犯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小豆子:“我因为馋,偷了生产队长的狗,被生产队长发现被送来的。”
洛伟奇惊讶地:“偷一只狗也不算什么罪呀。”
小豆子:“坏就坏在我偷狗时恰巧碰到我姨和生产队长胡搞,我笑出声来了。”
洛伟奇:“这也不算什么罪呀?你不会求你姨说说情吗?”
小豆子:“是我姨坚持让生产队长把我送来的,说我坏了她的好事。”
洛伟奇笑笑说:“我明白了。这叫‘大义灭亲’。”
有一天小豆子对洛伟奇说:“伟奇大哥,孔哥要带我们到缅甸那边去,你去不去?”
洛伟奇:“怎么个去法?”
小豆子:“逃跑呀。”
洛伟奇:“到那边干啥子?”
小豆子:“孔哥说,过了河那边就是金三角,那边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种鸦片没人管,三年就发大财。娶媳妇,买洋房,开小车,富了去了。”
洛伟奇:“他怎么知道的?”
小豆子:“孔哥以前就在那边生活。前不久回来探亲被朋友出卖,才关进这里来的。”
洛伟奇:“你跟他们去吗?”
小豆子:“我想去。也想让你和我们一块去发财。”
洛伟奇摇摇头说:“我不去,大理有我的妈妈和姐姐,我想她们。我希望你也别去。鸦片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了瘾就惨了,想戒也戒不了。中国人吃鸦片的苦头还少吗?英国人用鸦片差点把中国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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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点点头,没说话。
洛伟奇思忖:“小豆子所说的事,是件大事啊,要不要向场领导反映呢?可是上次向戴场长反映有人吸大麻叶,这么大的事,戴场长也睁只眼闭只眼。这次是有人想逃跑,并没有真逃跑,我看算了,搞不好遭人骂。”
第二天早晨敲起床钟时,洛伟奇睁眼一看,全宿舍就剩下自己一个人。通铺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像有人睡卧的被子。他拍拍脑门,终于想起这些人都逃跑到缅甸那边发洋财去了。
戴自强把洛伟奇叫到农场办公室说:“喂,怎么宿舍里就剩你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洛伟奇:“嘿嘿,都跑了,说要到缅甸发洋财。”
戴自强:“你为什么不一起跑?”
洛伟奇:“嘿嘿,我在大理有妈妈和姐姐,我不想走。”
戴自强:“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喂,我问你,你刚到农场时我是怎么向你交代的?”
洛伟奇:“嘿嘿,场长说,这里的树林很大,什么鸟都有,要我不要跟着瞎扑腾。所以我就没跟他们去扑腾。”
戴自强:“可是你还忘记了另一句话,我还让你遇到事情要及时报告,你怎么就记不得呢?”
洛伟奇:“嘿嘿,我傻呗。”
戴自强学着洛伟奇的口气说:“嘿嘿,是够傻的。本来可以立功,起码减少半年改造时间。就凭你知情不报这一条,按例应该增加你一年劳改时间。现在看在你是初犯,看在你傻的分上,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