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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诺一听,也跟着跪下了。
策马而来的种嵩见跪伏的是程郑楚冷等人,破口大骂:“程郑楚冷,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畜。你谋害了你程郑家满门,还鼓动云南(云南祥云)的夷蛮造反;却至今逍遥法外。来日我一定将你绳之以法。”
“大人,我还发过誓不向狗官下跪。”
“那你怎么还跪下了?”
“因为你不是狗官。”
“别以为你恭维我我就会放过你。我这次回洛阳去述职,一定把你的事上奏到朝堂上去。我绝不容许你这样的人继续祸害人间,不取你狗命我誓不罢休。”
“大人,您取不走我的命!如果由您来主政三郡,您会查明原委,还我清白,让我免背骂名。如果是狗官主政,我祖上累积的血腥财富会让他们面色暧昧、言语涩滞,不忍心对我举起屠刀的。”
“你休想巧言令色来瞒我,你们家满门都死光了,你却活着,怎么解释?”
程郑楚冷手指前方:“大人,若水(今雅砻江)边有一块三生石,曾有许多殉情的蛮夷儿女都从那里跳了下去。那里是阴阳的分界,做过亏心事的人甚至不敢朝那个地方看上一眼。我听说心如明镜的人百无禁忌,大人敢同我一起去三生石上试试胆魄吗?”
“老夫一生戎马生涯,为朝廷靖边勘乱,斩获战功无数;还有什么不敢偿试的。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种胆魄!哈哈哈哈!”
三生石是壁立的若水河边突兀而出的一块形状象鹰嘴的大石,万丈悬崖之下是湍急飞溅的若水。人若从三生石上摔落,绝无生还的可能。
俩人执手踏上了三生石,江风把俩人的衣袂撕扯得猎猎作声。
“大人,虽然您对我抱有成见;却是您宽厚的胸襟,才使铁坊、盐池在我们家遭难时维持正常经营,并在后来完好地交回到了我的手中。”
“那只是我份内的事。有的人常常把食朝廷俸禄做份内的事当作政绩;我不这么看,要突破自己份内的事来为一方百姓谋利那才叫政绩。”
“我给大人讲一个故事。”
“哦!坐在三生石上听故事,有趣。”种嵩坐了下来。
程郑楚冷也随他坐了下来:“当朝位列三公的大司马梁翼,为了炫耀他那件用火浣(石棉)做成的衣服,大宴宾客。在席间他故意失手打翻了杯子,让酒菜泼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脱下衣服,顺手扔到火炉里,宾客们都感到很惋惜。但很快火焰熄灭了,衣服完好无损,上面的酒菜油渍奇迹般地消失了;洁白得如同刚用水洗过一样。宾客们惊讶不已,成为传扬洛阳的佳话。”
“这事我听说过,没什么希奇的。”
“那件火浣衣是我家的火浣坊制作的。”
“那又怎么样?”
“您戎马一生,奔波到这么大把年纪,也才落个补缺的司农官之职。而有的人从我们家勒索了一件火浣衣,送给了当朝大司马,就换来了益州刺史之职。”
“查无实据。”
“您回到洛阳的时候,正好能够赶上大司马梁翼操办六十大寿;他属蛇。”
“我从不巴结权贵。”
“我用数十斤黄金,为刘君世那狗官做了一条狂舞的金蛇,已经送达他洛阳的家中。他会把这条金蛇作为寿礼供奉给梁翼。这个害了我全家的狗官!他即将用这条金蛇买来位列九卿的荣耀。”
“这确实是真的吗?”
“在金蛇的底座上,不易察觉的地方,镌刻有制作日期、工坊名称、主操匠师姓名,还有‘君世恭祝大司马永寿’的字样。”
“你为了报复,把劫后余生的程郑家族再次推向了深渊。”
“儒家讲求‘申明大义’。如果我的家业毁了,而西南夷百万民众的繁盛局面恢复了;那么我宁愿背永世骂名来成全这一切。”
“我以为只有侠者才讲求侠道,原来商者也有侠道啊!”
“侠者自有侠者的侠道,而商者也有商者的‘奸道’。大人日后一定能够见识到我的‘奸道’。”
“我一定多活几年,见识见识你的什么‘奸道’。”
第二十三章
卓衣被程郑绍的家人卖到邛都(今四川西昌)附近的僰童(昆仑奴)交易集散地昆明(汉时的昆明在今四川西昌附近),由益州的官家购得,与许多容颜娇好的女奴一同被官军押往益州做女伎。她本是富豪千斤出身,身体娇弱,又腆着大肚子,经受不了奔波之苦,没走出多远,满脚就长出许多血泡来。但在官军的毒打下,卓衣只有和其他女奴一样,一路哭哭啼啼挣扎前行,艰难地去翻越险恶的千里关山。
押送队伍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毋血水河(今龙川江)边,红色的河水泛起柔柔的一层水雾,整条大河犹如盘饶在千山万壑间的一根紫腰带。许多孔雀在晚霞里翩翩起舞,河边的翠竹丛中荡来阵阵煮羊肉的香味,还有人的嘈杂声和骡马的嘶鸣声。惹得押送的官兵和被押送的姑娘们都急急往前赶。
在竹林和芭蕉丛深处的山箐里,有一幢幢联排的茅屋顶吊脚楼,这是典型的供马帮歇脚的马栈。沿路马栈的主人都是附近蛮部的鬼主,他们只为马帮提供住宿和草料。因为毋血水河的水含铁质太重,不能饮用,否则会喉咙喑哑说不出话来;马夫们在潮湿的地上挖一个小塘,一会儿就有水不断冒出,装满了小池塘。待到池塘里的泥浆完全沉底以后,水就可以饮用和用来洗脚了。他们燃起篝火,用自己带着的锅和粮食做饭。大家族的货主会派人到附近的村寨买一些牛羊来宰杀了煮吃。吃完饭后就用盐开水洗脚以消除疲劳。
吊脚楼下是马厩,马夫们披着各自所带的毡毯,挤着躺在楼板上过夜。驮货的驮子围着院内篝火码成一个大圈,上面盖牛皮来防雨防露,马锅头等守货的人睡在驮子下面。半夜,睡在驮子下面的马夫要起来给骡马添加夜料,并在能燃烧通宵的篝火里放几枚草果;野兽因厌恶这股味道就不会来袭击守驮的人和楼下的骡马。临走的时候每一队马帮都要把马栈打扫干净。没有尽到责任的马帮,下次到来的时候会被拒绝投宿。马夫们永远是骡马的仆人,所以这样的客栈往往被称作马栈。
二十四
卓衣习惯了象一名马夫一样,在这条路上艰难地博取活命的机会;也习惯了和女奴们一起,挤在浑身汗腥的马夫堆里,枕着马粪味入眠。她常常向马夫们打听她的哥哥卓澹的下落,可没人认识卓澹。
她刚躺下就发觉自己快要分娩了,叫声惊动了所有的马夫。马夫们本来就痛恨官兵拐卖女奴的行径,此时正好借题发挥,说在马栈分娩会不吉利,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下次到此投宿的机会。官兵无奈,只好让几名女奴抬着卓衣,举着火把翻过山梁,到另一山箐里分娩。
一位背着竹箩夜归的夷家老奶奶叫住了他们说:“你们别再往下走了,没看见山箐里那么多豹子吗?”
几名官兵和女奴们仔细一看,箐底和山坡的树上都有比星星还耀眼的点点亮光。那是豹子们如炬的凶目所闪耀的嗜血光芒!
官兵们争论了起来,有的说:“刚脆把她扔到毋血水河里算了。”
有的说:“你懂什么!生下来的小孩子也能卖钱知道吗?那些深感繁育子嗣不易的蛮夷最喜欢买小孩子了。”
那夷家老奶奶说:“我家就在附近,让她到我家去生吧!生孩子是喜事,怎么会不吉利呢!”
一官兵头子说:“老夷婆,你就带她到你家里去生。我们会捎信给下一批押送的人,让他们到这里来把她带上。你要是让她跑了,我们就铲平这附近的村村寨寨,让你们灭族灭种!”
老奶奶扔掉背娄,背起卓衣,嘴里咕嘟咕嘟地用夷话骂说:“你们这帮狗官兵!我们寨子的年轻人都被你们抢去卖了。你们恶毒得连贪吃腐肉的秃鹰和野狗,都不愿意嗅闻你们的臭味。我诅咒你们,让你们死在三岔路口,死后的魂灵都要经受无数铁蹄的千般践踏。”
其中一名听得懂夷话的官兵大骂:“这死老夷婆是在用恶毒的巫语诅咒我们呢!来日烧光他们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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