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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现在该怎么做?”光球诱导道。
“抬头仰望夜空。”约纳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站直身子,抬起头颅,用全部的视线和精神望向天空。
头顶的黑暗像玻璃一样砰然破碎,化为漫天星星点点水样流光,笼罩荒野的,是无垠的星空。璀璨繁星缀满天顶,将大地映成银白,黑暗边缘的身影无声消失在星光里,约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伸直手臂,让红土平原的风吹过他的指尖。
“幻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理,因为真相未必对我们有益,却让人穷尽一生追寻。”橙色光球对约纳说,然后缓缓升高,渐渐融化在灿烂的星光中。
“找到安莉西亚时,不妨来见我,我会一直等你。——话说回来,不等你,又能做什么呢?”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光球彻底消失了。
约纳孤零零站在荒原中央,没有方向。他极目远眺,想找到占星术塔或红石堡的轮廓,但一无所获:这虽然是他熟悉的红土平原,但没有他熟悉的道路和村庄。
他站了半晌,决定向一个方向走下去,直到天亮。刚走几步,一阵风吹来,飞沙迷了他的眼睛,约纳闭上双眼,用手指揉揉,感觉眼皮沉重得可怕,彷佛被人用胶水粘在一起,又缀上半磅铅垂。他努力又努力,用掉全身力气一再尝试,终于艰难地睁开一线眼睛。
狭窄而模糊的视界里,填满锡比泪水盈盈的绿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锡比噌地从床前蹦起来大喊着向外飞奔,然后与闻声破门而入的托巴撞个正着。
室长大人低头弯腰钻进A51号小石屋,左手捏着破掉的木门,右手从腿上把锡比揭下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狂喜:“大人醒过来了?真的?我看看我看看!”
约纳半睁眼睛,看清樱桃渡石屋褐色的石质天花板。他花了半分钟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躺在床上,枕着稻草枕头,盖着薄被。
他在樱桃渡的A51房间。
那张凑近自己的表情扭曲的大脸属于干草叉小队的队长,来自巴泽拉尔山区的力士,他的朋友托巴。
那个欢呼雀跃不停四处跑动以宣泄情绪的绿色影子是精灵弓箭手,总与他作对的不请自来的妹妹,他的朋友锡比。
正从门外走进来,表情平静、但发丝中银铃的轻颤暴露了紧张情绪的窈窕东方女人,是龙姬,他的朋友龙姬。
立在屋外,像尊披甲的石像一样守护在他身边高贵独角兽骑士,是被放逐的古老骑士家族成员,忠诚的玫瑰骑士,他的朋友埃利奥特。
立在屋角的那柄极长的、包裹在血红色皮鞘中的、散发隐隐杀气的刀,是南方古国的名刀“佛牙”,佛牙的主人,是覆灭佛国的持剑伽蓝,患有脑病、但足可信赖的魔法战士,他的朋友耶空。
他翕动嘴唇,想说句什么,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像粗糙的石灰石,声带除了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我是怎么了?约纳试图抬起右手,经过几次尝试,只让右手食指微微弯曲。用一双大手将约纳手掌包裹其中的室长大人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次搏动,惊喜地喊道:“占星术士大人真的醒了!他的手指动了!那个啥,谁有水,拿水来啊!”
“水壶、水杯、水囊,在哪里在哪里……”锡比抓狂地在屋子里疯跑,掀开每张床单寻找水源。
“我来。”龙姬走到窗前,轻轻跪下,掏出自己的黑色兽皮水袋,拧开木塞,温柔地托起约纳的脑袋,将水袋凑近他干涸的嘴唇。
清水触到干裂的下唇,被吸收进去,约纳觉得生命力与冰凉的清泉一起流进自己的身体,他张开嘴巴,贪婪地啜饮起来,喉头每咕咚咽下一口水,身体里的力量就增加一分,一口气喝完整袋的水以后,约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坐起身来,咳嗽两声,环视众人,艰难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哇!”锡比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约纳手足无措地望着小蚂蚱包裹在绿色猎装里耸动的小肩膀,求助地望向龙姬。
东方女人叹了口气,收起水袋说:“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
五个小时?约纳说,但只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咕哝声。
第72章 星空的约定(下)
“歇歇,让水湿润你的喉头再说话,不然声带会受损伤。”龙姬说,用一方黑色银丝的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痕。
约纳感觉她指尖掠过肌肤带来的电流,像柯沙瓦老师做的电学实验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这是昏迷过后的后遗症,会让皮肤变得太敏感,一定是的。
约纳不敢正视近在咫尺的龙姬的脸庞,忍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阵阵悸动。龙姬也察觉这样的举动显得太过亲密,收起手帕,让开一点距离。
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约纳在心里说。
他用手拍着锡比的背安抚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虽然深入骨髓的酸软让他不自主想要呻吟。
“福大命大的约纳阁下,你应当赔偿锡比小姐的损失。她每天晚上守着你,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眼袋……”埃利奥特的话语被锡比杀人的眼神打断了,剩下半句用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来表达。
玫瑰骑士弯着腰进入小屋,独角兽走到床前,用鼻子亲昵地拱着约纳脸颊,雪白鬃毛弄得约纳鼻子痒痒的,就连不轻易露面的精灵也在玫瑰骑士身后探出毛茸茸的身子,小毛球用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大难不死的占星术士学徒。
每天晚上?约纳一边抚摸独角兽的长脸(别碰它们的犄角,后果自负。——《西大陆地理测算》编外篇:西大陆珍禽异兽考),一边思忖着。
他向托巴投去询问的眼神。
室长大人立刻满面笑容地回答道:“大人如果问耶空的话,那家伙一定是到W先生的地下市集去了。
有一天俺们无意中说起有种药物对昏迷病人的治疗很有效果,但极其稀少;当天晚上耶空那家伙就搞到一颗,从此每天都搞一颗回来给大人您服用,大人您能醒来,没准是那家伙的功劳!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买到的还是抢到的还是怎么弄到的……”
“哦哦,就是那种绿色小四方块的东西,化在水里喂给老哥的。那到底是什么呀?”锡比抬起头来问,红彤彤的眼睛果然挂着两个大黑眼袋,看得约纳一阵心疼。
“灵魂蜜蜡。具有充沛的灵魂能量,是珍贵的炼金术材料,也是法系职业不可多得的补充药物。”回答这种问题惯例是埃利奥特的职责。
“用什么做的?”小蚂蚱追问。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珠。
“唔……非要说的话……”玫瑰骑士破天荒地为难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以兹人具有融合生物体的能力,在年龄较大、精神能量比较强的以兹人头部,准确的说,大脑的中央,偶尔会形成这种灵魂蜜蜡,百分之一的几率,故而稀少。虽然西大陆各国不承认以兹人的人种身份,但柯西维特诸种族惯常还是把他们当同类来看的,猎杀以兹人会受到谴责甚至民间审判,因此灵魂蜜蜡的产量极低,只在黑市流通……”
“啊?给老哥吃以兹人的脑子啊!”锡比嘴巴张成夸张的O形,但约纳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表情像是幸灾乐祸。
“……然后呢,俺们就说每天都会有人守着大人您了,可是耶空那家伙嘴上一句话不说,暗地里可不放心了,偷偷把他的那把长锯齿的怪刀放在屋子里。那把刀可邪了,遇见敌人会自己跳出来示警,听说还会杀人哩。俺怕耶空不带刀出去不安全,不过埃利说那家伙厉害得很,不用担心啥的,俺就由他去呗……那天他衣服上溅满了血,他又不肯换外套,怪不得外套是那种怪怪的红色咧……”托巴不在意没人听他唠叨,自顾自讲着南方人的事情。
几乎立刻,约纳脑子里就形成了表情空洞的红发男人行走在无权者窝棚区,用凶残的佛国法术狩猎落单以兹人的画面。感动与恶心一起涌现在心头。
“……总之,就是这样了。”
室长大人说完了话。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房客们互相张望,会心微笑,享受片刻安详。
约纳活动一下喉结,感觉喉咙已经充分被水浸润了,他咳嗽几声,虚弱地说:“谢谢。”
这次听起来清楚多了。托巴摘下小帽红着脸摆手。锡比嘻嘻笑着埋起头。埃利奥特用拳背敲左胸铠甲。龙姬叹口气,又微微一笑。
“我……我昏过去几天?”约纳终于问出口。
“7天?”锡比不确定地说。
“8天零14个小时。”埃利奥特回答。“现在是4月25日下午2点。”
“什么?”约纳瞪大眼睛。他对那天凌晨在屋顶上发生的事情还有记忆,但遭到花岗岩星阵反噬之后,他就一直在黑暗中行走,失去了时间与空间。没想到,竟然昏迷了那么久。他宝贵的时间……。
“等等……明天就是4月26日了!”想到这儿,约纳几乎蹦了起来,但无力的下肢使他支撑不住,栽向床下,锡比及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放回原位。
“喂喂,老哥,你想死啊!”小蚂蚱用凶狠的目光鞭笞约纳的脸颊。
“明天就是4月26日了!”约纳用手肘勉力撑起身体,焦急重申,“预言的日子就在明天!樱桃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征兆吗?”
伙伴们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很多事情发生了,一言难尽。”龙姬终于开口道。“别急,先吃点东西恢复元气,我们还有时间,慢慢讲给你听。”
“我当然要着急!预言中樱桃渡将迎来一场灾难!可能关系到你们,不,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约纳奋力坐起来,头颅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等难熬的晕眩与下坠感消失,继续说:“现在就讲给我听好吗,任何事情,所有征兆,每一条线索都很重要!”
“那个,大人……”托巴胀红了脸,扶住他的脊背,“俺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啊说啊。”约纳不停催促。
这时,耶空从外面走了进来,人们都扭头望他。高而瘦的南方人走入石屋,回头瞧了瞧被室长大人一拳头捅碎的大门,又看到坐在床铺上的约纳,没停步,一语不发地走到墙边拿起名刀佛牙,背在背上,转身又走了出去。经过门槛时,他特意加重脚步,然后消失在门外。
门槛上,有一小滩带着靴子印的鲜绿色痕迹。被踩扁的灵魂蜜蜡。
“靠!浪费。”锡比瘪瘪嘴。
“这家伙有时候像个不说话的疯子,有时候像个不疯的哑巴。”托巴发出颇有哲理的评论。
“……说啊说啊。”约纳继续催促。
室长大人无助地望向埃利奥特,玫瑰骑士叹口气,说:“室长大人,约纳大人有权知道这些。”
“那你说。”巴泽拉尔农民狡黠地转移火力。
“说啊说啊。”约纳冲埃利奥特嚷道。
玫瑰骑士无奈地开口:“好吧。首先,船票发售了。只有二十三张,因此死了很多人。”
约纳呆住了。
“然后,圣博伦的温格四世女王陛下在巴泽拉尔登基,与巴泽拉尔新登基的阿比黛儿女王陛下一起被困摩帝马要塞。
根据最新消息,摩帝马要塞刚刚被黄金铁锤军团攻破,两位女王向东撤退,想穿过苏卡萨峡谷来到樱桃渡。
V7房间的丹先生,也就是巴泽拉尔萨瑟兰家族的王储丹公爵,回到樱桃渡后已经通过自己部署的雇佣兵和六间A级客房的扈从骑士搞到两张船票,准备迎接两位女王陛下渡河南下,躲避追兵。
如果约纳阁下你不熟悉的话,温格四世女王陛下是温格三世的姨妈,温格二世的妹妹,战争开始后一直在巴泽拉尔避难,温格三世去世后登基;而阿比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