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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后山上除了风吹着树叶,已经杳无人迹。他们谈起了毕业后的志向,卓然说她最想去战地医院,给炮火中的伤员包扎伤口是她从小就向往的事。吴晓舟说你这愿望在中国恐怕实现不了,看来只有去中东了。卓然推了他一把说,你取笑人。吴晓舟感到肩上发热,那是她的手推过的地方。
这一夜,在漆黑温暖的后山,他俩忘记了时间,双方的肩膀在无意中挨到了一起,便再也没有分开过。吴晓舟几次想伸手去揽住她的腰,但终于没鼓起勇气。据说另外的同学在后山挺胆大的,但他不行,他想卓然也不会接受。
突然,近旁的草丛中响起脚步声,两个黑影像从地上冒出来一样站在他们面前。“不准叫,叫就杀死你!”低沉的男子的声音伴随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抵在他俩胸口。
吴晓舟完全惊呆了,他看着这两张蒙着丝袜的脸,模糊的面部轮廓叫人直打寒颤。他听见卓然哭叫了一声便中断了,侧脸看去,那个高个子的歹徒已反扭着卓然的手,并在她嘴里塞上了布团。
与此同时,吴晓舟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尖刀。天哪,我要死了,他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发软地坐到了地上。
“把你的鞋带解给我!”晃动着尖刀的歹徒低声命令道。吴晓舟抖抖地抽下自己的两根鞋带递过去。那歹徒接过鞋带,递给那个高个子的家伙说:“用这带子捆住她。”
歹徒又用冰凉的刀面在吴晓舟的脸上拍了拍说:“快脱衣服,全部脱光,不然立马就叫你死!”
吴晓舟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吓得半死,赶快连扯带拉地脱光了全身衣服。只剩一条内裤。
那歹徒用刀尖在他内裤上挑了一下说:“全脱了!”
吴晓舟全部脱光之后,那歹徒卷起那堆衣服扔到了远处,然后说:“趴在地上,你别想跑!”
吴晓舟脸贴着地面趴下,他这才知道,歹徒让他脱光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这时,他听见卓然的喉咙里不断憋出呜呜的声音,侧脸看去,天哪,卓然已被这两个畜生剥得一丝不挂,她的双腿向上蜷曲着,后来他才知道卓然的手指和脚趾被捆在了一起,而且就是用的他解给歹徒的细鞋带!
吴晓舟不敢再看这让人肝肠寸断的场景。他将脸贴在地上,嘴里使劲地啃着地上的杂草,他恨这两个畜牲,恨自己的无能,他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让牙齿在啃着石头时全部掉光!
这是一种怎样的酷刑、怎样的耻辱啊!吴晓舟听见这两个畜牲轮流着摧残卓然。
“嗨,还真是个处女!”一个歹徒得意的声音。另一个说:“让我来亲她一口。”
吴晓舟侧脸看去,那个高个子的歹徒已脱掉了蒙在脸上的丝袜,他将脸凑在卓然的胸脯上像狗一样地舔着。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吴晓舟看见了一张宽额大脸,两道浓眉像两条毛虫。
“老实点!”可能发觉吴晓舟有点动静,一把冰凉的刀面又在他赤裸的背上拍了拍,他全身一紧,贴着地面像死了一样。
卓然喉咙里一直响着呜呜的挣扎声,在两个畜牲的淫笑声中,卓然的哀鸣显得特别凄凉。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晓舟仿佛死过了一次,然后突然发觉周围没有声音了。他抬起头一看,歹徒已消失了,卓然仍然蜷曲在那里,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他哭叫一声扑了过去,一边叫着她,一边替她解那捆她的鞋带。他放平她已经麻木的腿,看见她的下身淌着鲜血。他拉过衣服来替她盖上。
那一夜,他俩在后山上抱头痛哭,还不敢放出声音,怕惊动了学校。他们不敢报案,因为如果同学们知道了这件事,那卓然和他自己都没脸面活下去了。
这之后,卓然开始头痛、说梦话、不停地淋浴、梦游直至精神分裂。与此同时,关于那个发夹的传闻越来越多,都说是那个死人的发夹带来的邪气让卓然疯了,只有吴晓舟知道真相,但他不敢吱声。
吴晓舟开始一天比一天痛恨自己。一个男人,怎么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友被强暴呢?他后悔当时没跟歹徒拼了,就是死了也比现在活着好受。
他开始锻炼自己瘦弱的身体,他练俯卧撑、双杠,举石锁,用手掌在石柱上击打,他要自己伸手就能掐断歹徒的脖子。
他用从餐费中省下的钱上街去买回了匕首和一把尖刀,他牢牢地记下了那个高个子歹徒的宽额大脸和两道毛虫似的眉毛。
自那件令人耻辱的事件发生后,吴晓舟便常常在夜半时去后山转悠。他怀揣尖刀,专往后山上偏僻的地方钻。在他和卓然受辱的地方,他看见过一只丝袜,那是歹徒蒙脸的东西。后来,有好事者把这条丝袜挂在树枝上,引得上山者众说纷纭。可吴晓舟只感到心里在流血。
有时,他爬在树上守候,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他相信那两个歹徒迟早还会在后山出现,这样,他会从树上跳下去,一刀一个结果那两个畜牲的狗命。
在这期间,他也看见了路波、谢晓婷、高瑜等人的荒唐游戏,看见了柳莎的装神弄鬼,只是他对这些事早已懒得过问了。他深知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有一个理由,这就是复仇。
遗憾的是,一直到大学毕业,后山上再没出现过那两个歹徒的身影。吴晓舟也去学院周围的茶馆、酒吧侦察过,他认为那两个歹徒有可能在这些地方出现。然而,日复一日,仇敌在茫茫人海中蒸发了。毕业那天,他去看望了卓然的母亲,又到卓然的坟上去磕了一个头,当额头碰到土地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着,卓然你安心睡吧,我要用我一生来寻找仇人!这之后,他分配到精神病院做了医生,并改名叫吴畏。
时间晃过去了十一年。也就是距今三年前的一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来看抑郁症,她的三十多岁的丈夫陪在旁边,那男人的宽额大脸和两道浓眉让吴医生极为震惊。但是,他不敢确定他就是早年的歹徒。于是,借了解这女人的病情,吴医生便将话题扯到她丈夫身上。当了解到这个叫严永桥的男人曾经毕业于建工学院时,吴医生的心头“格登”了一下,因为建工学院和医学院一墙之隔,而医学院的后山背面便是与建工学院分界的围墙。从严永桥的年龄推断,他刚好与吴医生同时在校读书。那时,医学院女生偏多,而隔壁的建工学院则多为雄性。平时,医学院的女生常在校门外受到邻校男生的注目。他们有时吹口哨,有时用语言骚扰,医学院校方曾向建工学院领导交涉过,让他们加强教育。吴医生记得,卓然死后,医学院门口的讣告吸引了建工学院的不少男生,他们盯着卓然的照片说实在可惜。
想到这些,吴医生便对严永桥发问道:“我们这里有个女医生叫卓然,不知你认不认识?”
严永桥摇头,一脸茫然。
吴医生说:“可她说认识你。她说以前在医学院读书时看见过你。你想想,医学院门口不是贴过一张讣告吗?当时听说这个女生死了,其实是个误会,她并没有死,现在就在这里当医生呢。”说着,吴医生站起来望望窗外,装出确有其事的样子,又说:“待一会儿我叫她来见见你,你可能忘记了吧?她看见你是在医学院的后山上,天很黑,可是她现在一定也能认出你来!”
严永桥听得双眼发直,怔了一会儿,拉起老婆汪英说:“走,我们不在这儿看病,这医生胡说八道。”
吴医生此刻已能完全确认这个男人了。他站起来拦住他们说:“怎么能走呢?病还没看呢,你等一会儿,我叫卓然马上来见你。”
严永桥的老婆汪英也不愿意走,这个患有轻微产后抑郁症的女人对丈夫说:“你莫名其妙。”
严永桥伸手打了汪英一巴掌,这表明他是一个有着暴力倾向的人。他再次拉起汪英想走,吴医生拦在门口厉声喝道:“坐下!”
严永桥伸手来掐吴医生的脖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他老婆是七仙女,怎么能在这里看病。这一刻,吴医生判定他是个严重的精神病人,他反扭过严永桥的手,然后转过身子去窗边叫人,这时,严永桥挣脱了他的手,举起椅子对他砸过来,他一闪身,“哗啦”一声,一整扇窗玻璃被甩来的椅子砸得粉碎。
这一下来了不少医生护士。严永桥蛮劲真大,好几个医生把他压在地上才制服他。他被送进了病房。对这种躁狂型、妄想型且有着暴力倾向的病人,电休克治疗是必要的方式。看着严永桥全身在电压的击打下像濒死的兔子一样抽搐时,吴医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严永桥在病房里一天比一天老实。尽管吴医生已能确认这就是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既然已经精神分裂,吴医生也就不再计较,尽管严永桥的病情越来越重且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但现在的医学只能做到这一步,吴医生认为自己的治疗方案无可挑剔。
并且,通过治疗,严永桥的躁狂症得到了良好的控制,他变得安安静静,有时可以呆望着天花板坐上一整天。但是,有一次吴医生发现他还能看书,而且是小说(这就是我的上一本书《死者的眼睛》,汪英来看他时留在病房的),吴医生认为他这种表面的清醒可能重新引发他的躁狂症,于是给他改变了处方,加大了药量,这之后,严永桥除了吃饭时间外几乎都在睡眠之中。“这对治疗有好处。”吴医生说。
严永桥在住院期间还出现过新的病症,这就是妄想倾向不断加重。他有时将老婆遗留在这里的衣服穿上,可能在想象自己是一个女人。另外,他有时还用他老婆的名字招呼漂亮的女护士,有一次他远远地对董枫叫道:“汪英,汪英!”吉医生建议对他再作两次电休克治疗,吴医生同意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这期间,吴医生认为自己并没有将严永桥当做仇人对待,而是尽心尽力地为他做各种治疗。有天夜里,吴医生为他做心理治疗时,他模模糊糊地谈出了他自己在医学院后山作恶的事。“另一个人是谁?”吴医生用轻柔的语气启发他。严永桥紧闭着眼,嘴唇不断地抖动:“我的同学,同学,夏宇。”“他现在在哪里?”吴医生的语气更柔和了。严永桥半晌说不出话。“别急,仔细想想,想想,夏宇在哪里?”吴医生表现出良好的耐心。“房、房地产公司……”严永桥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吴医生站起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像所有尽职的医生一样,拍了拍严永桥的脑袋说:“睡吧,睡吧。”
吴医生认为自己做精神病医生完全是老天的安排,他说他没有对病人复仇,他只是在全心全意地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
这是一个沉重的早晨。在吴医生的家里,我听着他的讲述,同时不停地抽烟。已经戒烟的他也时不时抽上一支。
“夏宇患精神分裂,也是老天的安排。”吴医生喷出一口烟说,“老天的安排,没有办法。”
我说:“你别这样说了,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着卓然的名字,这还不清楚……”
“不是我干的。”吴医生胸有成竹地说,“这件事是他家小保姆干的,因为他调戏小保姆时说过,你别不识抬举,我以前干过一个女大学生,叫卓然,比你漂亮多了。小保姆为了报复他,便搞了那个恶作剧。”
“哦。”我似信非信地望着他。
“所以,我给夏宇看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