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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你何处此言?莫非。。。。。。”。子默心下一动,便望向她的面容。
淑妃迟疑一下,最终道出:“我只是听说,她流产之后,宁王有派人进宫来看她,而且,给了她这个东西,说是叫她不必害怕。”
她说罢,便朝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揭开层层丝巾,便递给了子默。
那玉佩甚是普通,上面刻着三个清秀小巧的楷体字。子默接到手,细细一看,只见“南宫瑜”三个字,异常的端丽。
她知道这玉佩的主人现在必然已经落入宁王之手,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见淑妃正凝视着自己,强行按捺住心悸,似乎听到的只是与己无关的讯息。须臾,竟然还能将唇角向上牵动,不失礼数地道谢:“多谢姐姐费心了,这东西,她必然贴身保管着,想来姐姐得来不易。”
淑妃端起茶杯放在唇下只是一笑:“那倒不是,娘娘不知道,她现在犯了糊涂,见人都搞不清楚,我去看她,她便将这个顺手给了我。”
子默环顾四下的风景,轻声道:“她果真疯魔了么?若是真的疯了倒好,省的受人利用摆布,白白做了人家手里的棋子。”
淑妃闲话几句,便再次告辞。子默亦不挽留,命两名宫人送她回去。在她临行前,子默浅笑嘱咐:“秋过冬寒,淑妃姐姐若是无事,可以多点来我殿中走动一下,回去之后,还请一切小心保重为是。”
子默微笑着目送,直至淑妃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徐徐引回刚才一直握成拳头的手。
展开右手,掌心赫然有子蘩身上的那块玉佩,而她粉白的掌中亦多了两道淤血的痕迹——淑妃向她说到宁王后,她的右手便悄然探入左袖中,取出玉佩狠捏,几欲将其捏为齑粉。
淤血的痕迹证明她手中曾有剜心的痛,但她当时并无觉察。
深红(5)
她重回亭阁中,眼中恨的滴下血来一般,坐着凝视玉佩良久,再谨慎收好。召来内侍省刑讯内侍,以那香嫔疯魇失言诅咒自己为由,命押班将其捕下,立即处死。
皇帝听说此事时,不由的失神半响。他招来宁王一问情由,才知道其中曲折。原来宁王早已布下子蘩服用了失魂散,只是那药力断断续续,不想最后竟然在他们返回云州的途中发作,她刺伤了随行的军士,陆修云上去喝止,亦被刺伤。
“你到底给她服用了什么?不要瞒我,老六,我知道,失魂散不至于这么厉害,顶多也就是失去心性罢了。但是,她却千里万里的赶了回来,这一切。。。。。。肯定不是失魂散这么简单吧?”含元殿寝室,应天成坐在床上,目光深邃,凝视宁王。
宁王却只是淡然一笑:“当然,那个女子,心性颇为刚烈,四哥,我不能冒险,所以我另外加了一剂药丸,那东西,是天底下再也无人可以配的出来的。所以,我敢担保,她必然回来找我。”
他神色不变,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应天成没有立时接口,只是沉吟不语。少顷,他抬手上前,命宁王过来几步。
“那么,老六,你来告诉我,你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子默知道,又是怀着什么居心?”灯火下,皇帝的面色阴暗,眸间忽然射出幽暗的怒意。
宁王不惧,只是平静道:“四哥,你当知道的,你应该知道。我实在容不得她,容不得你将她视作心尖上的肉。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她?四哥,你知道,我那时,连慕容雪,都可以割爱与你。。。。。。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明白?”
应天成登时大怒,一把揪住宁王的胸前长襟,厉声喝道:“老六,你终于说出来了!因为慕容雪,你就要诅咒我这一生!你期望我一声也不能幸福,所以你要千方百计毁了她!你知不知道,她从前,多么的可爱,多么纯净的一个女孩子,生生的,被我们逼成了这样!”
深红(6)
“是!四哥,我嫉妒她,你不知道,我嫉妒她!在大融寺的那些日
子,你不知道,我都快要嫉妒的发疯了!你每每问起,都是她的每日起居言行,四哥,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待一个女子的,从来不会!我以为,这后宫里的女人,对你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四哥,你那时放弃慕容雪,我以为,我们兄弟,这一生,便是孤独,便会殊途同归了。。。。。。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纵容她,若说毁,那也是你毁了她而已!我做的这些事情,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你以为,我会授意淑妃将这件事情告诉她?你错了,我知道,这宫中,巴望她死,巴望你们之间不得善终的,不计其数!”
应天成手上一用力,便将他的脸扭到了自己跟前,他低声嘶吼,不时扯动了胸前的伤处,其状仿佛是受伤的猛兽,眼神如可吞噬人一般的可怖:“你到底要怎样?老六,我告诉过你,她就是我的命,你难道真的,一定要夺了我的命不可?”
“四哥,我那时应允你,是因为情况危急,现下天下已平复,四哥,我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再也留不得了!你看她心中满怀怨愤,她这时行事做派,早已不复当初的端正。四哥,况且你也知道,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你若任由她生下那个孩子,左不过也是平添了一桩烦恼而已!”
应天成揣着粗气,一径恨意的望着宁王,他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感到虚弱,这时终于缓缓的放下了手,颓然靠在床边。
他抱住自己的头,无限惆怅纷乱,只是理不清。
宁王跪在他身前,不再言语,偌大的殿中,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银铃声。
幔帐轻轻浮动,却是子默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她面上浮着一层怪异的笑容,走的近了,才见得目光里的那一种冷意,冰冷如霜。
皇帝缓缓抬起头,他看见她朝自己扑来,他伸手抱住那轻而绵软的身子。
深红(7)
她闭着眼睛朝他身上扑过来,狠狠咬着唇,阻止被痛苦迫出的呻吟声自喉中溢出。
“子默!”皇帝把她紧搂于怀中,感觉到她脆弱身躯的轻轻颤抖。
他想抱她上床躺着,手掠过她身下,不想竟发现她裙上有异样的触感。她身上穿着一件绯色的宫装,晶莹耀眼,在殿中亦有夺目的光华。
他忽然觉得掌心里有潮湿的温热,粘稠,又仿佛熟悉。
他的心跳陡然丧失了一贯的节奏,不敢想,片刻怔了怔,才试着去看那温热的触感在手中印下的色彩。
红那样的红,触目惊心。
夜色深重,寒露带着薄霜,染上宫道的左右树梢。月儿很远,但是异样的清冷,有迟迟南去的鸟雀,艰难的扇动着羽翼,飞过淡而氤氲的云层。
宫中的太医被紧急宣召而来,初时以为皇帝身体不适,待赶到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贵妃见了红,许是有小产的征兆。
皇帝颓然坐在寝殿中的塌上,他茫然的眼见着许多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亦如他早已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梁太医终于过来,他向皇帝端正的施礼,正待要说,却被一个医女匆匆打断:“娘娘动了大红,梁太医,您快些过去。”
至此,皇帝已心知无望了,他空洞的挥手,示意梁太医过去,自己双手抱头,久久不语。
梁太医生这一去,却过了许久都没有出来。殿中帘幕重重,早已被众人撩拨的四散勾起。杨清看皇帝终于起身,心知一喜,正要奉茶过去,却见他已负手在那里踱着步子,低着头瞧不见是什么表情,只是看他一步慢似一步踱着,那脚步倒似有千钧重一样,过了很久,才从寝殿这头,踱到了那头。
梁太医过来时,一脸的疲倦,放低了声音说:“请恕微臣无能,娘娘已经小产,这时刚止住了出血,但是人还是昏迷着的。”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里满是惋惜:“真可惜,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深红(8)
应天成站在那里,听着这样一句话,他凝固了所有的思绪,面无表情,又似乎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眼神空洞的凝视着帘幕后的那个身影。
明黄色的床帏中,宫人们早已将染血的帐子幔撤下,换上干净的上去。殿里点着安神的沉水香,隐隐驱散了浓重的血腥之味。
他在四下里寻找着那个娇小羸弱的身影,她被锦被覆盖了整个身躯,还有那惨白的容颜。隔着那些或隐或现的纱帐,他终于看见了她。
他迟疑着走来,俯身下去,终于看见了她。她昏昏的睡去,之前的剧痛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竟然不肯松开。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
他想,她必然是痛极了。这样的痛楚,耗尽了她体内的鲜血与精力,让她濒临死亡。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将那手指抵到自己的下巴处,双唇覆盖上去时,他只觉她的血管已经静止无声。
这样的一种无声,犹如落花满地飘落的坠落。是啊,花落无声,除了他碎裂凌迟的心跳,天地都静止了,只有那一种声音,那样清晰。
他颓然无力的低下头,将那掌心紧紧的握住,他不敢再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万分的懦弱,他竟然不敢看着身心俱伤的她,为自己怀着孩子,而苦苦挣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她。
一旁守着的医女突然失声惊呼:“陛下,您避一下,娘娘仿佛又动红了。。。。。。”。四下里奔忙的脚步,映照在他耳中仿佛是无措的一种节奏,就如他的心跳,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本能。
他大口透气,他看见那沁出来的漫漫的红,那些血水在她体内流出来,连身下厚厚的桑蚕丝巾子俱被染透。起身,将那手掌掖回被子里,他终于发足而去。
子默被灌下浓黑的汤药,她再次醒来,疼得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宫人们捉着她的手,不停的劝慰着:“娘娘,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就好。。。。。。”。
她只是摇头,她不好,她再也好不了了。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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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9)
应天成走出寝殿,忽然又转身折回来。他仿佛心智全失了,整个人如同困兽一般,身心俱伤。
他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子默痛的不可抵挡,她在一片绝望的痛楚沼泽中想起那个春日的早晨,自己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死也不肯放开,母亲苏娉含泪,将她身上的华服端正好,嘱咐说:“陌陌,你这一生,一定会过的比娘亲幸福的。。。。。你一定,要过的比娘亲幸福啊!”
她哭的异常伤心,仿佛进宫的路途便是黄泉之路。她死也不肯放开,紧紧握着那手掌中的几根指头,怎么也不肯放,只会歇斯底里的哭叫:“娘亲!娘亲!”
不……不……她永远不会再哭泣,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肉剥离的巨痛扭曲了她的神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天成……”
他在辗转漫步间,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被她如此绝望的呼唤,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风与雨的沉沉黑夜,她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天成……天成……”
她在唤他,她一直在唤他……她那样痛,在痛彻心扉的生命的最后一息,她在呼唤着他。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