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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换不来(2)
“陆修云,你这样不是找错人了吗?朕在此,等候许久了!”宁王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室外高天上的流云,金秋阳光极烈,眼前一片灿烂的金,像是有大篷大篷的金粉爆迸开来,万点碎细撒进眼里,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四哥!你怎么……?”宁王哑声相询,却只见应天成轻轻摇头:“原本就是三年前了断的事情,我一时心软,这才有今日之祸。”
他环顾于陆修云,眼前一暗,对比于他的年轻俊秀,更衬托得他如今的凄楚不胜。“我知道,你一直深恨于我,总以为是我夺走了子默。可是,今日,当着她的面,你不妨说句真心话,如果当日不是我强行纳了她为妃,你是否能一心一意的娶她为妻?”
陆修云直视于他:“当然!我此生,只愿娶她为妻,再无第二个女子可以打动我的心!”
“好!很好!那么,就让我们来验证一下你的真心吧!陆修云,你所要的,不过是江山而已,不是吗?如若不然,你当初必然不会将子默从苏州带来京城,她也断然不会遇上我!江山美人,注定无法兼得!我从前想不懂,可自以为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今日,我要和你说,我只要美人,这万里江山、这家国天下,我都可以拱手相送于你!我只要子默,如何?”
话音刚落,宁王便不由的出声阻止道:“四哥!你怎么……”他顿足,却不敢贸然上前,只有面上怒色更盛。
陆修云闻之却是一笑:“你明知她此刻就在室内,这话说来是为了她的决心么?应天成,你既然有此一问,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我对天下并无兴趣,所来,只为她如此而已!”
再无二话,两人眸间都是一冷,宁王将手中的佩剑递给皇帝,随后即是长剑出鞘之声。
一阵风声过后,一室满是剑光雪影。两人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是以招招狠绝,剑剑夺命。宁王与子蘩退避在一旁,只见十数招后,渐出分明来。
断头换不来(3)
陆修云毕竟年轻,剑势轻灵,不焦不躁,加上极为轻巧的轻功,应对的姿势散漫游离,倒显得攻少守多。而皇帝的呼吸却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他原本身体久未完全康复,此时应战,难免有些强撑之势,只是心中执念不去,因此才不顾一切持剑相对。
宁王在一旁看得心中惶急,但见刀光下两人的身影倏忽来去,剑气吞吐,闪闪烁烁,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拂得室内光线忽明忽暗。
突然听得一声低喝,室内纱帘被劲风所激,齐齐一飘,近处更有一扇屏风瞬间被削去一个角。宁王心中骤然一紧,果然皇帝被陆修云一剑刺伤左胸,但见鲜血缓缓从玄色袍底绣纹间渗出,应天成却终究站直了身子,众侍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上刀剑握的琤琤作响,因苦无命令只得等候,众人心中却只恐他伤重。
陆修云好整以暇的收回剑刃,顺手将剑锋低垂,薄唇微抿:“这一剑,是为子默。”
皇帝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口气讥诮:“你别提她——你不配提她。”
“我为什么不能提?”陆修云亦是冷笑:“你为何不想想,你是怎样得到她的?你自己说,她委身于你,可是自愿?”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你。”在那一刹那,他的眸子在灯光下仿佛笼上一层什么,隔得看不清:“可是到最后,她还是爱上了我,我虽然手段不光明,可是我确实全心全意爱她。”
他语气忽然温柔:“可是我与她的一切,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陆修云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不觉微微错愕。他手上一松,剑锋便滴着鲜血点到了地上。
“当年我第一次在殷府的花园里见到她,那时她一人独自坐在石阶上……”他抬起头来,望着窗纸上反射的微曦阳光,唇畔不禁有了一抹微笑
断头换不来(4)
他面上泛起温柔与宁静,只是沉湎于追忆往事:“那夜是十五,月色很好。又是陆凝云的生辰,我还记得,那夜的殷府花园角落,处处火树银花不夜天,来了许多人,都挤去园子里入席喝酒看戏。我带着禁卫军以便装进了门,后来便在花影中看见,有一个小女孩坐在那里对着明月叹息。
我隔着树丛看见她的身影,那时她多小啊,才不过是一个身形青涩平板的小丫头。但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
“我躲在暗处偷偷看她,后来看见你过来,你与她交谈甚欢,我于是有意上前去攀谈。而你,明知我的身份,却还是不敢明言,你知道么?你这一生,最大的失误,便是由得她在我面前跳了那支舞。
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可以让你倾尽一切去爱。她或许不是我所拥有的女子中最美的,也不是最好的,但是,这世上再无一人会那样让我痴狂,正如这世上再无一人会是她。”
他目中无喜无悲,凝视着陆修云:“她是我的命,是我命中最大的劫数。我试过数次离去,其中也有因为你的缘故。”
陆修云似是恍若未闻,室内静得听得到外面呼呼的秋风刮过后山的丛林,带起一阵的涡旋。那窗隙本用棉纸糊得严严实实,但有一扇窗纸识才被剑刃划出了几个窟窿,室中燃着香鼎,忽然箭窟里透进来一阵风,便吹的那香鼎里的香灰四散飞起,袅袅散开——陆修云的脸半隐在光线的黯淡中,似乎也是一黯,有几分看不清了。
过得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道:“你永远不懂,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她。你拥有那么多的女人,她性情刚烈,根本就不愿意也不屑于做你的嫔妃。”
他眼中透着摄人的寒光:“你是皇帝,天下万物任你予取予求!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珍惜相爱,你却连她要什么都不懂!”
断头换不来(5)
“我不懂,我不懂的话,这些年就不会一直着意呵护她!我不懂的话,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委曲求全,迟迟不去碰她!我不懂,就不会敬她爱她,甘愿为她放下自己的自尊!”
应天成闻言冷笑,口中话语凌厉,丝毫也不给他有质疑的余地。
“也包括你在她身上用计耍奸?也包括你以爱她的名义,诛杀她的父母亲族?”
白芒一闪,陆修云心头火起,不等他回话便一剑狠狠刺到,皇帝举剑相格,“噌”一声两剑相交。
皇帝微微喘息着:“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何来失去之痛?你从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得太深刻,所以我发过誓,绝不容自己再失去她。你便是强夺了去,我亦是宁死也不会叫你如愿的。”
“所以你私下与我父亲协商,以四州境地,换得她在你身边!”因为用力挡着他那一剑,应天成的手背上隐隐坟起青筋,但声音还是清朗镇定:“是,你父亲已经应了,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皇帝腕上用力,终于将他的剑震开。陆修云他仰面大笑:“他答应?他凭什么替我答应?我不是他,一生守着功名利禄放不下,直到母亲临死,他才知道后悔莫及。”
他眉头轻挑:“我老实告诉你,方才这番格斗,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子默我早已送了出去,此时你便是掘地三尺,也断然找不回来了!”
他一剑刺出,手下用了十分的力度。应天成乍一听说自己中计,不由的心神一愣,便任由他那一剑兜头刺下。
“嗤”的一声,只听皮肉裂开的声音。原来是应天成分神之下招架稍慢,陆修云一剑已经重重刺在他右肩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宁王挺身上前,取过皇帝手中之剑,眉间摒射出一股阴寒的杀气,怒目圆瞪喝来:“来人!谁取下这叛贼的颈上人头,本王悬赏黄金万两,封侯拜爵!”
断头换不来(6)
应天成受伤之后才退在一旁,只是微微喘气。少顷见大队禁卫军冲了进来,才挥手道:“不必理会他,你们都立马追出去,寻找贵妃的下落。”
他右肩上血流不止,也顾不上包扎,便要转身出去。宁王心下急怒,大声问了一句:“四哥!你竟然真的要不顾而去么?这天下,你就真的拱手送给他了?”
应天成头也不回,走到门槛处才道:“不然给你也可以,只要你杀得了他。”
宁王怒极,继而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四哥!四哥!你为一个女子昏了头,竟然真的连一切都不顾了!天下江山,苍生万民,都抵不过她……”
“四哥!你既然不管,那么,便让我来,替你收拾了这一残局!”他剑锋斜指,向陆修云胸口刺去,陆修云举剑格开,旋即剑锋上挑,两人在宽阔的寝室内打成一团,一时难分高下。
皇帝终究有伤在身,出来珠帘处,便忍不住会疼痛,再看手上鲜血汹涌不止,到底还是招手让宫人给自己裹上了纱布止血。
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任由宫人跪着给自己上药。眼前只有宁王与陆修云的打斗之声,一众侍卫早已被他打发去了寻人。
剧烈的碘酒抹过肌肤,他不由的颦眉暗痛。正在此时,耳畔忽然听得熟悉的女子哭泣之声。他回头细察,原来是寝室内那扇屏风后传来的。
“子默?”他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去看。宁王见此,腾出手往屏风边一跃,回手一剑“唰”得劈开了整架屏风。他的佩剑极为锋利,刀锋削过去,那华丽的十二扇鎏金屏风便被齐腰削去。
躲在其后的女子似猝不防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竟不惊不骇,眸中似千尺澄潭,寒如窗外雪。
宁王一见子默,本待要一剑取了她性命,被她眸中寒气所夺,剑下缓了一缓,就这么一缓,她已经飞身扑向皇帝身前。
断头换不来(7)
应天成以为她是惊恐害怕,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想要拥抱她。而她双臂微张,仿佛一只蝶,长长的素衣裙裾拖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雪白的云霞流卷过天际,翩然扑入他怀中。
“嗤!”利刃刺破皮肉的一声轻响,应天成像是没有觉察到,仍用手臂环着她,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她慢慢的从他怀里溜下去,最后半跪半坐在了地上,他胸腔里的血汩汩的涌出来,她仰面看着他,并不惊慌。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宁王待要上前来,却被陆修云死死拦住了去路。
皇帝跌坐在地,依然踉跄往前一步,用力将自己胸口的短剑拔出来,血溅在她的衣裙上、脸上、发丝上,还有微微突出的小腹上……他看着短剑柄上镂错金花纹,鲜血从他的指间溢出,他只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东西,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
她抬起头,面上是微笑美的惊心动魄,缓缓张嘴,声音里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亦温柔得似乎一切从来不曾发生:“我从不恨你,我只是恨你皇帝的身份。这一剑,是给我死去的父母亲人的……”
她的眼中,有深切的仇恨,与难以泯灭的爱意……爱恨交织如流水,顺着她的泪水滴滴晶莹往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曾对她如此说过,而今依然历历在目。
怎么会这样?
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为什么恨我?”
她跪在地上,就在他身前,轻轻伸出双臂环抱住他,慢慢的,小心的,将脸贴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