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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有个练丹的朋友,叫季胜,他住在终南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年不见,来信一封,信中写道:“顺利的渡过黄河,我当见你。”他是个奇怪的人,既热中于功名,又喜欢隐居。
他还写诗,“我有古时镜,赠君照初心。”
第三天
水流一如往日平静,只是,一千年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见过这样平静的水面。陈东忘记了一件事情,季胜的信中还说到,他见到一个秦代的宫女,项羽火烧阿旁宫的时候,她被放了出来的,她终日不动,以松果为食,浑身长满绿色的毛发。
杭州的大火烧个不停,不知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陈东站在栏杆上,李鱼宽慰他,说:“物理无穷,人寿有尽。相公不必太过伤感。”陈东摇了摇头,我在想着一个梦。
梦里有个喝酒的地方,那里有人纵歌,有人跳舞。他在喝酒,旁边有个女人,她告诉他,你是个男人,适合和你讲一个关于心房的故事——男人的心可以是无数的个房间,每个房间端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心啊,是一个房间,只容的下一个人,人去了,还要把门锁好久,只到确信那个人再不回来,才把门儿开开。开开关关,好多年过去,就不会再有人来。
第四天
后来季胜手足卷曲,不能站立有十年之久。时人笔记记载季胜:
其人诗语真素,高情独诣。后从道者游于渭水,散发不归。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陈东送他经过一座古庙,安国寺,陈东提议进去看看,顺便在照壁上提首诗,他说不了。
他说:“你什么时候认识李鱼的?”又说:“真是个美人。”还说:“这样的女人,哪怕做错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陈东笑了起来,自来才子多情,不足为怪。
第五天
上午。李鱼提着八宝盒出去。说,我去庙里上香,庙里有好多的孤儿,真是可怜。
中午,李鱼提着八宝盒回来,说,山下开了一间小店,店老板好象是个女的,叫明明。那里的东西真难吃。又说,圣旨下来了,皇上要有司开仓放赈。
晚上。
李鱼说,那是我的母亲,你记得千万不要接受她给你吃的东西。”
陈东握住李鱼的手,你怎么从没告诉我,你有一位母亲。
可是,陈东的回忆告诉自己,去年,安国寺的门口,李鱼头缠白醭,坐于道旁草席之上,身边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李鱼勉强笑了一笑,一手轻轻的拭去陈东额头上的汗水,一手移烛相照,说:“你还记得啊,相公,你又做梦了。”
第六天
无事。临贴。
第七天
陈东到山上打猎,一只狐狸扔下到口的蛇。
在山下的小店,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告诉他:“蛇胆可以明目,只是很苦。”
晚上,那位女子侍奉陈东睡下,半夜醒来的时候,那位妇女光着身子躺在他的身边。那位女子告诉他,你喝醉了。
陈东望了望窗外,没有星星,没有大火。这是个没有李鱼的地方。
《旅行常见问题集》
陈东问——
我记得上山的时候没有这家酒店。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一个人?
你走的是另一条路
明明。
和我的女婿在这间店里。
明明问陈东:
好吃吗?
看到什么?
你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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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 新传统
吕不。男,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浙江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曾就读于南京大学作家班,一个无法决心向这个世界说不的人。1995年开始发表作品,在《四川文学》《小说界》《江南》《十月》《青春》等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2003年《如厕记》发表于《十月》文学杂志,获得评论界好评,入选为《2003年度中国最佳中篇小说》,并获第三届老舍文学奖新人奖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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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1)
沈建良骑车的姿势很像初学技艺生疏的小学生,佝着脖子,背脊敏感地往上耸,风从领口灌入,身后的衣摆无声地打着节拍。现在他正骑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的商店因为天色尚早,都没有开灯,灰蒙蒙地闪动着一些人影。沈建良的膝盖碰到了挂在车把上的铝质饭盒,哐的一声,然后又碰了一下。
许多的街道居民时隔多年还清楚地记得沈建良的那次婚宴事件,接着他们还会提及小学女教师荔云,当汽配厂的一群小青年吵吵闹闹非要她唱歌的时候,荔云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说,我不唱,我什么歌也不会唱。一个名叫连强的青年修理工啪地摔了一只酒杯,殷红的液体泼到了一位宴客身上,那个中年男人惊叫一声从凳子上跃起来,抖着衣襟说,完了完了,我说参加一个破婚礼穿什么毛料,你非要我穿来现眼,这下现大眼了。一个胖女人愠怒地从另一桌酒席上探过身来,我让你穿毛料,没叫你请它喝喜酒!名叫连强的小青年推开这对争吵不休的中年夫妇,坚持荔云一定要给他面子,他满脸通红,酒气醺醺地冲到新娘前面。小学女教师荔云惊慌失措后退了两步,捂住脸带着哭腔说,我不想结婚了,沈建良,你要结婚就跟自己结吧!人们看见新娘转身跑出了饭店的大门,桃红色的衣裙隔着玻璃跳下台阶,消失在街道上。沈建良正在用手绢替客人擦拭酒渍,当荔云逃离宴席的时候,他耳朵里塞满了胖女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胖女人说,这布料三十六块一公尺,一件衣服顶两个月的工资呢。
荔云没有跑远,跑出一条街后,她坐到了沿河的一块石头上低声哭泣,等沈建良找到她的时候,荔云还在继续抽咽。她怔怔地望着黑暗中的河流以及河上的一座拱桥,夜风钻进了她的衣裙,鸟雀一般扑扇着翼翅。沈建良抽了一根烟,烟抽完了,他对荔云说,回去吧,结婚都是这样。荔云抱着有些发冷的膝盖,把眼泪蹭在衣袖上,荔云说,结婚都是这样,你结过几次婚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荔云的父亲在一次车祸中丧了生,他好端端地在街上走,一辆卡车把他弹到了一棵洋槐树上,像一只装满货物的口袋。荔云的母亲抱着丈夫的遗像跑到教育局住了三天,三天之后,她为荔云争取到一个培苗小学的教师名额。这位干瘦的化工厂女工没有任何言语,她默黩地在会议桌上打开铺盖,把脱下的解放鞋整齐地摆放在伸腿可及的地方,一切就像家居生活一样平常。有时候,荔云心想,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也许她会到大众招待所倒茶拖地,不到三十岁就会老成一扇门板。荔云问沈建良,你会不会娶一个招待所服务员?沈建良莫名地看着她,怎么问这种问题?荔云叹了口气,我想想你也不会娶招待所服务员。
沈建良是东风照相馆的摄影师,他在技校学的是一种偏僻的金属冷却专业,毕业分配的时候想不到他的业余爱好帮了一次忙。许多街道女孩都在暗暗追求沈建良,当她们注视着紫红色金丝绒布罩下面一对修长的腿,总是流露出羞怯的神情,在启齿微笑之间,蕴含着无限风情。她们对着镜头,因为后面的那一只眼睛,变得格外温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沈建良,我可以转个脸吗?沈建良说,你侧面太胖了,照出来效果不好。女孩们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沈建良总是准确无误地指出了她们的缺点,使女孩们引以为傲的面容倾刻间丑陋不堪,但是当她们听说照相馆新添了一批服装道具时,还是吱吱喳喳蜂拥而来。
荔云从来不上照相馆,也许正是这一点,让沈建良暂时感觉到了完美。当他们即将结婚的讯息开始在街道上传播的时候,许多女孩悄悄落泪,她们说,荔云是个丑八怪,她不敢上照相馆,因为她太丑了。荔云听到这种流言的时候,正和沈建良在街道漫步,沈建良轻轻环住她的腰低声细语。在沿河的街道上,时常可以看到这对恋人,他们并肩而行的恋爱方式,让一些年轻人纷纷效仿,沿河一带很快成了著名的爱情公园。
培苗小学座落在居民区繁杂的中心地带,一道低矮的围墙上攀爬着一些浅红色的牵牛花,附近的居民在墙角种植了芸豆、茄子或者丝瓜,每逢夏季,一障翠绿的云隙间星星点点绽放着一些金黄色和紫白色的花朵。荔云的宿舍楼就在一架牵牛花上面,临街开着窗,风中飘着一挂流苏布帘。和荔云同宿舍的是一个名叫林雁的年轻音乐老师,她喜欢伏在窗台上对着街道唱歌,林雁的声音不是很好,但有种小小的可爱,所以这条街上都知道有个唱歌的林雁老师。荔云第一天搬进宿舍的时候,林雁刚好下楼洗头去了。荔云铺好被褥,看见一个用毛巾裹住头发的女孩站在门外,荔云想对她打招呼,林雁却转过身解下毛巾挂在晾绳上,轻声说,屁大的一个房间塞两个人,挤死了谁负责!
过了一段时间,荔云发现窗外的墙角总是站着一对人,然后听见了林雁熟悉的笑声。过了很久,荔云关了灯准备睡觉的时候,林雁在楼道里哼着歌跑上来,身上带着清凉的霜露夜气。
她对了镜子左右照了一遍,欢天喜地爬上床。荔云有一回半夜醒来,发现林雁还没睡,打着手电筒写信,每写几个字就咯咯轻笑。荔云不敢转身,一直等到对面床上的亮光熄灭的时候,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腰肢。
林雁大部分时间是不和荔云说话的,心情好的时候也难得说几句,最多报以浅浅一笑,培苗小学的两位女教师一直处于这种貌和心离的状态。荔云对沈建良说最好不要来宿舍找她,来多了反映不好。沈建良反复追问,她才解释说,我不是怕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当我不存在,我也只当她是空气。
绿腰(2)
沈建良是在东风照相馆见到林雁的。那天快要下班了,窗外正在下大雨,当他走到楼道拐角,一个女孩飞快地跑进门厅,一边抖落手中的花雨伞。沈建良告诉她,下班了,明天再来吧。女孩急得红了眼圈,师傅求求你给照一张吧,我只照一张,女孩说。或许是这个女孩焦急的神情让人起了恻隐之心,沈建把她带到了摄影棚,女孩在服装柜翻找了半天,最后失神地问沈建良,那件蒙古袍子呢?我想拍蒙古姑娘。沈建良记得那件蒙古族服装掉了许多缀珠,送去修补了,他说,你还是穿你自己的吧,再晚就要关门了。女孩的眼眶滚出了一串泪珠,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沈建良关了灯,离去的时候,他看见女孩的那把雨伞倚靠在墙角,冷雨天肃白的光照过来,像一束透青的高砂百合。
荔云第一次发现林雁没吃晚饭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在四年级门前的过道上碰到她,眼睛红红的,抱着一叠教材擦身而过。
荔云在围墙外面看到的与林雁站在一起的青年男子于扬,是群艺馆的创作员,他苍白的面庞和手指,让林雁觉得和世界著名的音乐家如出一辙。不过这是林雁从前的感觉了。
于扬很想打自己的耳光,他想,也许这就是自作自受。林雁像个怀有某种特殊癖好的街道妇女,时刻窥探他的一举一动,她一天至少往于扬的住所跑一趟,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中午,有时于扬已经睡了,林雁在门外敲了几声说,我知道你已经睡了,我只不过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睡了。有一段时间,于扬看见林雁就想拔腿而逃,寒冷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