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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教训,很早就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其实,即便没有识别标记,曲哲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在一个充满白人的医院,曲哲会轻易地认出一个亚洲婴儿的,杭湛又是在单独的产房。
唯唯刚出生时,眼睛是无神的,也不知道会转动,只会呆呆地张着。当过母亲的人说,婴儿这个时候就像有眼无珠一样,是看不见东西的。曲哲多次试过,果然如此。他拿手在她眼前晃动,唯唯眼睛不但不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周以后,唯唯的身体皱巴巴的皮逐渐消失,脸色也光鲜了,开始圆嘟嘟地变得好看。这时她的眼睛也会移动,眼皮也开始眨了。
生产后不久,母婴被从产房推到病房中。那个病房有15米大,只放两张大床、两个小婴儿车,和两个小床头柜。唯唯随着妈妈被推到房间里安顿下来,她躺在小车里不哭不闹也不睡觉,就那么一只眼睛张着,不断地拿手抠她的脸。曲哲只好不断地把她的手拿开,小手一会又被她挪到脸上。几天以后,唯唯的指甲开始变硬,她把脸都挠破了,好像那张脸不是她自己的似的。曲哲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杭湛初为人母,就已经比男人成熟。她用了一个女用手套的内套,用皮筋裹在唯唯手上,让她指甲划不到脸,才使她没有增加伤口。由于她一直用左手抠脸,就只给她左手带了一个白手套。曲哲看见婴儿篮中的唯唯挥舞着左手,显得很大的手套衬托那相对小得多的身躯,就觉得很好玩。曲哲记得文化大革命期间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左手带手套是地下党接头的暗号,是自己人的标志。每次唯唯见到曲哲过来,就乱挥着她带白手套的小手,那意思好像是说:
“自己人,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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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的医院,登记孩子出生时很人性化。婴儿车侧面一律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婴儿出生的资料。写法很有意思,是用第一人称来写的,而不是像中国产房的写法直通通地说:姓名、出生年月日和年龄。
在巴黎西郊的医院,唯唯的牌子用法文写道:
“我叫唯唯。”
“我生于某月某日。”
“我两天(岁)。”
尤其是“我几岁”那栏,因为规定格式写的是年,婴儿过的却是天,所以法国人就用手写几天几天。曲哲明白了,成年人是以年来计算时间的,婴儿的时间则以天计算,所以为什么当孩子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慢,长到成年人却认为时间过得太快。
在法国人眼里,人的生命是自己的,出生以后就不是母体的一部分了,所以他们用第一人称表现的是出生儿而不是母亲。这是唯唯初到人间的第一个记录。曲哲把她当时手上的那个圆形识别标记和后来脱落的脐带都保留下来以作纪念,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初的信物。
法国人登记婴儿的方式个性化,医生们也比较耐心。那里的医生常用生动的比喻解释复杂的病理现象。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不会不耐烦地打发病人的。如果病人问题过多,他们会暗示你应该结束谈话,而不是直接赶人。
让曲哲觉得法国医生更人道的是,他们写的诊断记录基本上可以看懂,不像中国医生那样写得龙飞凤舞,只有医生自己知道写的是什么。在国内时,曲哲一看医生手写的诊断书就头大。在法国,曲哲养成习惯,医生写完,曲哲会要求他们解释一下,并把关键词汇单独大写出来,以便回家查字典。在西方看病,最怕医生用医学语言解释了一通后自己仍然没搞清楚,下次看病仍然驴唇不对马嘴。生病不是开玩笑的事,尤其关系到婴儿。
法国医生看小病不失幽默,他们会开一个玩笑消除患者的紧张。陪杭湛做产前检查时,碰到一位男医生。看到杭湛羞怯,那医生就和她商量:
“你看,今天只有我值班,你要是不愿意我检查就改天再来,那样就会有女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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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当然不愿意一件事情跑两次,看病要提前预约的,就鼓励杭湛接受检查。带杭湛进里屋前,那个挺英俊的法国男医生回过头特意朝曲哲挤挤眼,好像要说:
“我可是和你老婆进里屋了?”
杭湛生唯唯一共住了一周医院。她不愿意曲哲一边上班一边给她送饭,就试着吃医院的饭。西方人没有做月子的习惯,生孩子吃饭和正常人一样,水也是凉的。第一次住院的杭湛只要求曲哲每天送来热水。
为了能给孩子提供营养充分的奶水,她在产床上囫囵吞枣地吃下了平生第一块完整的法式牛排,还是带血的。曲哲在一旁看着妻子将肉切成小块,慢慢地吃一口,停一下,再吃一口,明明她不喜欢大块牛肉,那是给唯唯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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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婴儿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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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湛独立的个性让曲哲心里充满了感动,为了孩子,她连丈夫都不依赖。
曲哲惊奇地发现,医院里那些半生不熟的法国菜都被杭湛消化了,她也没有吐。生产三天后她还去洗了个澡,那对中国人说来可是万万不能的。
杭湛解释说,既然在巴黎,就按法国人的习惯。她邻床年轻的法国妇女生产当天就冲了一个淋浴,没把生孩子当一回事。她自己憋了三天身上直痒,并且,连续几天不洗澡的话会让法国室友觉得华人太脏。为了维护中国人的形象,她就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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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唯出生时就不爱哭,在襁褓期间哭闹也少。她连新世界都懒得看,也懒得用哭声来表达抱怨。曲哲想听她的哭声,开始一段时间老想把她弄哭。因为人们都说孩子大哭是好事,增加肺活量,婴儿的啼哭还会使房间充满生气。但是唯唯常常和曲哲作对,故意弄她的时候并不哭,哭的时候常常突如其来,真气愤时,又能哭得震天价响,让大人感到威胁。
出生几周后,曲哲和杭湛带唯唯去看医生。只是一次例行检查,医生要查她的体重和生长状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缺陷。其实唯唯身体能看到的地方什么毛病都没有,四肢健全。曲哲在她刚出生就仔细查看了她的身体,把她的小手脚的指头一个一个地数了不止一遍,然后向杭湛汇报。曲哲知道自己的数学不好,直怕数错,掰手指头倒还熟练,其他器官他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例行检查的女医生看得仔细,按照医疗手册一项一项地查看耳朵、鼻子、喉咙、在她的前面挥动小锤,还用工具在她耳边敲,测试婴儿的听力和反应。唯唯对这些测试无动于衷,一开始不理睬,只拿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医生,后来开始急躁。曲哲觉得多此一举,唯唯生长良好,根本没有听力和视觉上的毛病。
医生不甘心她没有反应,一次一次在耳边弄出响声,声响越来越大。躺在那里一直瞪眼睛的唯唯终于愤怒了,声音很大地哭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怨恨,把医生吓了一跳,就不敢再测试了。
以后曲哲知道唯唯的厉害,不哭则已,一哭则哇哇大叫,把那张小嘴张的巨大,以至于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就像刚出生不久的小鸟张着黄嘴丫讨食一般,那时你看到的唯唯满脸都是嘴。她愤怒的时候会憋一会儿,运足了气然后再哇的一声,惊天动地,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曲哲知道她第二声最具震撼力,常常在第一声落地后,从别的房间赶过来,附在她旁边欣赏她的独奏高潮。
女孩的泪水一直让曲哲觉得有感染力。唯唯出生以前,杭湛哭泣的样子就让曲哲心动,她伤心时就是鼻子眼睛全揪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曲哲老想拍下来,让她自己看看哭的样子。有几次他把相机调好,杭湛却转过身去,他只能拍个后影,一直心不甘。唯唯哭叫可以让他了却心愿,但唯唯都是突如其来,曲哲只有看的份。
有一次唯唯被放在大床上睡,半夜里跌落到地下。睡梦中的唯唯突然惊醒,叫声震天,把曲哲从睡梦中吵醒,之中一时间找不到她。他和杭湛一左一右迷迷糊糊地看了两遍,寻声才在侧面的一个床边发现了她。她已经哭了好几声,脸因为愤怒和惊吓涨得通红。
曲哲是在医院里,唯唯出生的第二天帮她清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大便。婴儿的大便没有味道,也不脏,好像是母体的排泄物似的。法国女护士拿着粘了大便的尿不湿,给曲哲上了五分钟的讲座,告诉曲哲,婴儿的大便应该什么颜色,有什么样的结块,从中可以看出什么问题,那可是生动的一课。曲哲和杭湛讲起,还一起探讨婴儿在母体里大便是怎么排泄的,为什么唯唯出生后她就不吐了,杭湛自己当然也不知道。
曲哲发现,初生婴儿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她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不自主的。不自主地拉屎,不自主地撒尿,甚至不自主地把脸抠破,一点都不知道痛。但是出生后马上就会吸吮,那是不用教的主动行为。因为不会吃就得饿死。婴儿生下来就有生存的本领,无论什么东西放嘴里,唯唯都会吸来吸去,曲哲想起了上个世纪奥地利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解释,出生的婴儿嘴是最敏感的,是最刺激的部位,人的性成熟也是从嘴开始的。
在不吃奶的时候,曲哲抱她玩,把鼻子放在唯唯嘴里,她也会自动吸吮。她是把曲哲的鼻子当成奶头,以为能吸出东西,而且闭着双眼,越吸不出来越用力,曲哲感到她整个身体都粘在鼻子上,得费点劲才能把鼻子从她嘴里抽出。事后他照过镜子,发现鼻子被吸得充血过多,成了红鼻头,一两天才能恢复原状。曲哲明白了为什么女人的乳头在当姑娘时是粉红色的,生过孩子就变色,乳头和乳晕逐渐变黑,没有往日的鲜嫩了。男人抚摸和亲吻是轻柔的,要是经过婴儿那样大力量的吸吮,什么东西都会变色,别说乳头了。
原来婴儿不仅性觉醒是从嘴开始,连力量的宣示也是从嘴开始的。出生儿的嘴是他们最有力的部位,也是唯一能控制,表现自我的器官。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通过嘴来表达的。眼睛只是几周以后才对外界有反应,开始就像睁眼瞎一样。而他们的四肢虽然出生后就可以活动摇摆,那都不是自主的活动。曲哲试着将一块布片放到唯唯的脸上,看她自己会不会抓下来。唯唯觉得脸上有障碍物,就摇晃四肢试图将其摆脱,晃来晃去弄不掉,就开始哭叫,找人帮忙。只是在一两个月后,她才知道用手摘掉脸上的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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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活玩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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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唯出生后就蹬被,夜里大人总要为她盖几次,盖上的被子随后也被踢掉,早晨起来时,她四肢都是凉的。有一次,细心的杭湛专门为她缝了一个连身的被,像一个大的孕妇装,从肩上穿下来,全身都能盖住,踢不掉了。大家以为能睡一个安稳觉,谁知躺下不久,就听见唯唯在小床上不断动弹,先发出声音,再小声的抽泣,挺委屈的样子,大人怎么哄都不肯睡觉。
莫名其妙的父母开始研究哪里出了问题,因为她既不发烧又不挨饿,看上去好好的。两个人围在小床边,和唯唯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看着,唯唯不会说话,不能表达,只能让可怜的父母在深夜里猜测她那个小东西要传达的信息。折腾一晚上后,聪明的杭湛发现是那个连身被的问题,于是给她脱下,盖上她平常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