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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分不清这一刻在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是凤倾玥,还是容烨?或者都是,也或者都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他低低道:“无论是凤倾玥也好,容烨也罢,都只想做你口中的‘子恒’而已。”他看着她,这一刻没有任何逃避,似乎是借这一刻的深情缱绻,来抚慰未来永久的诀别和绝望。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从我知道自己身负家族诅咒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在容烨遇上沈青萱的时候,他奢望那一刻能够永恒。尽管,那只是自欺欺人。”
他抱着她,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头上,轻轻闻着她身上的幽香,似沉醉,又似怀念。
这一生,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靠她这么近。
此后虚无生命,只剩下冰冷的寂寞和永久的黑暗。
所以,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他这一生清醒,就只任性这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收紧双臂,似乎要将这个第一次在他贫瘠的生命中留下深刻印痕却又注定失之交臂女子揉进骨血里。他要用那淡淡的温暖来燃烧他冰冷的心。在未来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至少他想起她还能感受到那样温柔的余温。
至此,也不枉此生了。
“青儿——”
低低的,压抑的,又带着几分不属于温柔似仙底定从容的凤倾玥的颤抖和激动。甚至,她可以感受到他连呼吸似乎都变得轻了好多,像一个弥留之际的人对这繁华世界最后的呼唤和留恋。
那样深刻的,细致的,却带着一生里从未有过的珍视和呵护,几乎让秋明月也微微窒息。
她抬头,“容烨——”
他突然低头,冰凉的唇,覆盖上她温热柔软的唇。
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肌肤,她才确定这一刻不是在做梦。
他,在吻她?
高华无双如莲般出尘不染的凤倾玥,居然在吻她?
就在不久前,他还对燕居笑意盈盈说:“兄弟妻,不可戏。”然而这一刻,在面对身后厮杀鲜血飞溅中,他竟然在吻她。
“子恒。”
他闭着眼睛,神情几分沉醉。
似感受到她的震惊,他在她唇边喃喃自语。声音蛊惑而沙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唇边绽放如花。冰凉的,又灼热似火,如沾了烈酒的火星,很快燎原整个世界。
“叫我子恒。我一生难得如此纵情肆意,大抵是最后一次。那么这一刻,我希望能够成为永恒。”
只有容子恒,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的情感,才能这样毫无顾及的吻他心爱的女子。
尽管知道此刻这一举动不合时宜,尽管知道她的丈夫就在不远处,尽管知道这一刻千人在场…然而他已然顾及不了那么多,因为此刻的温柔相拥,他已然等了千年万年。等到红尘尽头,他仍旧遥遥相望她的背影。
他希望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微笑以对。
这一刻,就让他彻底沉醉吧。
秋明月心神震动,想要推开他。
然而他却更紧的抱住她,另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温柔的与她唇齿相缠。
他的吻很生涩,没有丝毫的讥诮或者挑逗可言。小心翼翼,似乎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瑰宝,温柔而怜惜。却几乎吸走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她瘫软在他怀里,眼角滑落一地泪水,被他轻轻吮吻。
她闭上眼睛,他的吻从眉梢划过眼角,从鼻尖划过红唇,再深深停留。
此生,最后一次的眷念。
十九年生命,他不曾沾惹任何女色。这般亲昵的触碰,更是从来都不曾过的奢求。然而他又那般贪恋,因为她是那般美好而纯净。
就像那一年,飘入他鼻尖,然后展开他心底的蔷薇花。绝美,而艳丽。
一切都凭本心而为。
他紧紧抱着她,蜻蜓点水般的浅吻变成深深的唇齿交缠。他在这样深刻的碰触中眼角微涩,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方银白色的面具。
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戴上了面具。
正如他所说,这一刻,他是容子恒。亦是,容烨。
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声音却仍旧属于凤倾玥的温柔。
“别看,我不想让你看见他杀人。”
这个‘他’,是凤倾玥。
她想笑,方才她已经看过了啊。然而笑意方起,她又想哭。
这个男人,他——
“为什么骗我?”
她拉住要起身的他,问:“当初只要容烨告诉我,他就是凤倾玥,是那个曾经让十三岁的秋明月一见倾心的凤倾玥。她一定会抛却所有,投入他的怀抱。”
“为什么欺骗她?”
他撇过了头,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凤倾玥还是容烨。穿着白衣,却戴着属于容烨的面具。他的一生,本就是矛盾而黑暗的。
索性,他心里唯一的纯净没有被污染。
无论是容烨也好,凤倾玥也罢,心里唯一留下的,也不过是那女子唇边的笑颜和翩然的背影而已。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眼神里横波流荡,似桃花千紫,又似艳光彩霞,世间纵然万千芳华,不低他此刻凝眸一笑。
“而这些话,只有容烨才能对沈青萱说出口。”
他手指静静抚摸她的容颜,只有戴上面具。他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才能这样紧紧的抱着她。
“青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你还是那个在扬州城外翠微山上救了我的那个少女沈青萱,我心里的青儿。”他眼神温柔而语气哀伤。
“我以为我可以潇洒放手,然而在你穿着大红嫁衣嫁给阿璃的时候,我第一次那么嫉妒,嫉妒他可以拥有你——”
秋明月仰头看他,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模样。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神秘而不可捉摸的。
容烨对她的感情她知道,但是通通隔着那一张面具,消融在无声的鸿沟里。
而凤倾玥,最初于她来说是她生命里的一道阳光。她想要靠近,但是又畏惧于他的疏离和笑意背后的冷漠。那样的男子,让她迷恋却也望而却步。最终擦肩而过,漠然相忘。
“你可怪我?”她低低说道:“移情别恋?”
他僵了僵,侧着头,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玉雪般精致的下巴。坚毅,如雪雕般晶莹而脆弱。如同他这个人,看起来永远是强大而神秘的。然而无人看得见,他隐藏在坚固外衣下如薄冰一样一触即碎的脆弱和落寞。
心口莫名一痛,无关风月情爱。
这一刻,她心疼这个少年,心疼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因一个承诺而挣扎的喋血少年。心疼那些流年的岁月,和那些擦肩而过后的相忘。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他声音很静,听不出半分柔情旖旎,然而却又字字情深句句疼痛。
“容烨可以肆无忌惮的爱沈青萱,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然而凤倾玥不能,他不能有情,不能有爱,更不能爱上一个不能去爱的人。所以,他只能放手。既然注定不能相拥,又何必给她多添烦恼?”
他笑,属于容烨妖冶而魅惑的笑。
“他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却遇见了一个意外,让他几乎丧失所有理智和冷静的意外。所以,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沦,不可以沉沦。容烨可以为一个女子如痴如狂,那么就让凤倾玥来掐灭最后的镜花水月吧。”
“他无数告诉自己,你不是她,不是他心里的青儿,不是那个在他濒临绝境之时照亮他生命的女子。那个,让他一眼就无法忘却的女子。”
秋明月抬起手,似乎想要揭开他的面具。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都要以容烨的身份对我说这些话?当初,十三岁的秋明月之所以对十七岁的凤倾玥只停留在动心而不敢爱上,就是因为他太过高洁和不可捉摸。为什么,对我表现出热情的,永远都只有容烨?不—”她又自嘲的笑笑,“是我自己…我没有认出你来,是我不敢去面对——”
他忽然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呢喃声字字情深意切。
“不,你不明白。容烨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你对凤倾玥动心,是因为他的阳光和纯粹。一旦让你知道,那样的人有着残忍冷酷的一面,你会大失所望。与其面对你的厌恶跟排斥,不如就停留在当初片刻的惊艳和心悸。”
他微微低头,声音有些嘶哑。
“青儿,你不知道。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这已经是他们一生都从不曾奢望的幸福。”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说不清楚此刻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疼痛藏在雪肤肉骨里,寸寸如血。
“容音…她在你心里算什么?”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这些的,然而莫名的,她就是想知道。那个女子,一生都为他付出的女子,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身子僵了僵,而后扶着她漠然的起身,并没有回答她。抬头,对上脸色铁青眼神复杂的凤倾璃。
“把她给我。”
秋明月却笑了,趁着两个男人都失神的瞬间,她忽然推开了容烨。
容烨和凤倾璃立即意识到不对,凤倾璃提气就要追上去,容烨却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
也只是这短暂的片刻,秋明月却早已飞身数丈之远。原来之前容音已经用她毕生的功力,解开了燕居给她设的封印。所以才会力竭死在端木清的暗卫手上。她方才虚弱,不过是因为在一点点接受那些如春雨萌芽的内力。直到那源源不断的热流一寸寸灌汇她的经脉血液,她才找准最好的时机脱离容烨的桎梏。
容烨是天下第一神医,他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然而他却纵容她,她知道,他在放她离开。
如今这般情景,她再留在大昭只会丧命。
她不知道容烨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放过她,但她绝不相信那只是因为方才片刻的纵情温柔。这个人,他永远都是理智第一,即便是在迷情之时,他也永远会保持清醒。
然而此刻,她却不得不脱离险境。她没有看凤倾璃,怕会舍不得。
凤倾璃已经急红了眼,伸手就对容烨出掌。
容烨躲过,却仍旧挡住他的步伐。
“容烨,你让开,我不可能让她离开。”
“让她继续呆在你身边,你能保证她性命无虞?”
凤倾璃神色有些癫狂,“为什么不可以?即便是倾尽我这一条命,我也会保她性命无忧。”
容烨一顿,凤倾璃的掌势却已经来不及收,就这样堪堪落在容烨的肩膀上。容烨退后两步,唇边溢出鲜血,滴滴溅落白袍,晕染片片桃花。
凤倾璃震惊,“你——”
容烨没有理会嘴角的鲜血,眼神却是锐利而逼人的。
“你拿什么护她?权利,你有吗?而如果你要掌权,此刻就必须放她离开。不要让嫉妒淹没了你的理智,阿璃。”
凤倾璃浑身一震,脸色有些白,眼神却渐渐浮现暗流。
没错,他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他都看见了。看见容烨抱着她,看见他吻她,看见她柔顺的躺在他怀里——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知道她是被迫的,知道她身不由己。然而他仍旧嫉妒,仍旧愤怒。偏偏他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无论是西戎的暗卫,还是大昭皇室的暗卫,或者那些守卫军。所以,他只有将这些目击证人都击杀。
呵呵——
多么可笑。
他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里,他却要在这里为他们遮掩。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悲的人么?
然而他却知道,容烨说的对。今日的一切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当一切真相暴露,她不能再留在大昭。尽管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但是还有皇后,还有那么多人。而这些人,都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但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无法忍受,更无法想象,如果她一去不回,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