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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些累了,斜靠在太师椅上,神色疲惫。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常听姐姐说皇宫如何的金阙尊贵,如何的富丽堂皇,心里便觉着羡慕,倒是也谈不上多么向往。后来一道圣旨落在我身上,虽然觉得彷徨,也没多少排斥或者欣喜。”
她慢慢抬起眼来,多年来第一次说起那些她永远都不想提起的辛酸往事。
“彼时年少懵懂,天真纯善,总以为别人待我一分好,我便要会以十分。”
她自嘲的笑笑,笑意里又有着压抑的愤怒和恨意。
“直到吃了亏,受尽了苦头,半生被人利用。到头来,也只争来这一座寂寥的府邸。”
“母妃。”
荣亲王谋色沉痛,有愧疚,也又悲愤。
“当年,是他们…”
荣太妃摇摇头,“怨不得他人,也怪我自己太过愚蠢,这个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人心之欲啊,不可遏制,总会烧毁自己的。”
她闭了闭眼,慢慢将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心酸往事过滤掉。才略带几分低哑黯然道:“这些年,我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当年没有帮你把心妍娶回王府。”
荣亲王忽然别过头去,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荣太妃看着他的手,又是一叹。
“若非造化弄人,当年心妍嫁给你,如今璃儿便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将他养大,他自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荣亲王深呼一口气,回过头来,沉痛的看着荣太妃。
“母妃,我知道,早些年,您为了我,受了太多的苦。他们那般逼迫你…”
“都过去了。”
荣太妃神色咸淡,没有了丝毫的悔恨和愤怒。
“总归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他们算计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这些年,不也一直都很好么?”
荣亲王更加愧疚,“可是因为璃儿,您又…”
“罢了。”荣太妃挥了挥手,“反正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也不过就那样了…”
她站起来,要往内室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云娥你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她吧?她虽然有错,但是这些年若非她,还不知道那些人还要用多少更阴狠的手段对付璃儿呢。楚家也不可能一直都不说话,好歹她还是楚家的嫡女,还是你的王妃。只要你一天没有休了她,她就还是荣亲王府的人。关于她的处置,你可得想好了。”
提起荣亲王妃,荣亲王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面罩寒霜。
“先把她关着,反正如今他们这么闹着,也没人有心思管她。如今边境轩辕又来犯,等战事过后再说吧。”他揉了揉眉心,又冷哼一声。
“那女人心如蛇蝎,不给她个教训,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若非担心她出去乱说,我岂能就这样饶了她?”
荣太妃没说什么,往内室走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段时间,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荣亲王看着她身影寥落,在地上投射下淡淡的光影,模糊不清,也似那被腐蚀洗涤的岁月,寂寥而沧桑。
他背着手,看着门外天边的残阳,也似那斑驳老态的影子,再余晖之中,慢慢消散,直至下一个日升的开始。
第五十三章 夫妻回府,鸳鸯戏水
皇城之中,巍峨耸立,华丽而富贵,乌云罩顶沉闷压抑了几个月,宫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过了几个月。而近日,似乎云破天开,有万丈霞光倾泻而下,照亮重重辉煌。
霞光来自于金凤宫,一身明黄龙袍的孝仁帝此刻正满面笑容。
“母后,璃儿的腿已经好了。”
太后面色也隐隐有着激动,又有些感伤和叹息。
“那孩子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孝仁帝坐在她下首,掩饰不了的春风满面。
“等前方战事一过,儿臣就让他认祖归宗,然后…”
太后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他的轻松,反倒是有着几分忧心。
“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孝仁帝一愣,皱了皱眉。
“母后?”
太后垂眼看着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镶嵌的两颗紫色宝石,眼神有些怔怔的。
“他自幼长在荣亲王府,又经历了那般事。当年,心妍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
孝仁帝刚才还喜悦的神情立即暗了下来,他撇过头,眉眼俱是疼痛和后悔。
“母后,您别说了,当年是儿臣的错。正因为如此,儿臣才想要弥补璃儿。”
“弥补,你怎样弥补?”
太后想起当年的事,仍旧有些恼自己的儿子。
“当年是你费尽心思的娶了心妍,到头来又不知道珍惜,害得她…”她有些气恨的看着孝仁帝,“心妍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本性单纯良善,如何是那心机深沉阴狠毒辣之人?再说了,之前便是与煜儿有那么一段,不也时刻牢记闺训不敢有丝毫违逆之举?煜儿稳重,也断不是那孟浪轻浮之辈。”
她深吸一口气,又语重心长道:“鸣儿,你欠煜儿的已经够多了。这些年,你也报复够了,别再任性了…”
太后甚少用这样的语气对孝仁帝说话,自他七岁后,太后就没再唤过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唤皇儿。如今——
他抿了抿唇,眉眼有些深沉。
太后见此又叹一口气,突然说道:“你知道先帝当年为什么要留下遗旨让你不能动煜儿半分么?你那些个兄弟,个个都任你处置,却唯有他一人,可得他一道遗旨护卫周全至今?”
孝仁帝怔了怔,这件事他想了几十年也未曾想明白。他自然是知道,父皇当年属意的皇位人选是这个六弟。于是他便以为父皇是看重六弟,才不允许他下杀手。如今听母后这么一说,似乎里面还有隐情。
“母后?”
太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门外,眼神苍凉。
“是我让先帝留的那道遗旨。”
孝仁帝眼眶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小母后就告诉他该如何做好一个太子,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对于阻挡他前路的人,都要一一除去。皇家没有亲情,也不需要亲情。他那些个兄弟,不过也是他的踏脚石而已。六皇帝是母亲妹妹的儿子,但荣太妃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他隐隐知道一些,当年母后似乎做了些对不起荣太妃的事情。但是当初让荣太妃进宫,本就是迫不得已,只为稳固母后的地位。便是利用了她,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后宫之中,从来没有姐妹。既然入得深宫,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小时候他便见到母后是如何一步步的坐上皇后之位,如何在那三千佳丽之中独占鳌头。她不是心慈之人,相反,她比谁都心狠手辣,比谁都心机深沉如海。这样的人,又为何会对自己本就是颗棋子的庶妹有那么深的歉疚呢?而且还允许她搬出皇宫和自己的儿子住。这些年,荣太妃从不入宫。便是上次,她进宫参加宫宴,对母后的态度却也极冷极淡。他想不通的是,母后为何对荣太妃那么容忍?
太后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苦笑一声。喝了一口茶,往日觉得上好的茶水如今入喉只觉得苦涩和微冷,像那些寂寞深宫里森冷的刀剑,和那些悖逆道德底线的冷然嘲讽。
“鸣儿,我们…都欠了他们。”
她闭了闭眼,那些尘封在记忆里多年的往事,已经再也经受不住岁月的磨打而露出细微的缝隙,将那些丑陋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真相全都暴露在人前。
孝仁帝完全怔住了,“母后?”
在他记忆里,母后是强大而深沉的,从来不会这般的悲风哀月,从来不会这般凄楚哀凉。
太后闭了闭眼,口中喃喃自语。
“该来的,始终都要来。躲不掉的…”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鸣儿,其实——”
“齐嫔到,尹贵人到——”
外面太监高呼一声,打断了太后的话。
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子,宫衫鬓影,衣袂飘飘,钗头佩饰,笑靥如花。正是窦云姿和尹清音。
窦云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突出,满脸的母性光辉,眉角眼梢倒是少了几分从前微带的轻狂和目中无人。她因为有孕,所以已经进阶为嫔。孝仁帝答应她,若能诞下皇子,便封为妃。旁边的尹清音比起她来显得素净一些,但天生的丽容却不加掩饰的从眉宇间散发出来。走路聘聘婷婷,神色淡淡静静,倒是少了几分少女的清甜羞涩,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和宫廷倾轧后的沧桑疲惫。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爱妃快起来。”
孝仁帝连忙去扶着窦云姿,眉眼都是温柔。
窦云姿心中得意,就势靠在孝仁帝手臂上。初进宫的时候,还因为自己大好年华却要浪费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而愤恨懊恼。虽然是一国之君,而且就算年过四十,也仍旧不掩眉眼间的俊逸成熟。但是到底不是那年轻的娇娇少年郎能带给她青春的悸动。
曾经她暗恨自己命不由人,但是在宫里生活了半月后,她深刻的体会到了宫里的繁华和富贵滔天。也享受到了皇上的恩宠带给她那些女人希冀的虚荣和高高在上的滋味,尤其是见到后宫那些女人嫉妒的目光,她更是得意。
于是她便想,老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能给她荣华富贵,能给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权利,给她少女春梦中那样缠绵悱恻的欢愉。
窦云姿又想起之前倾心想要嫁的大皇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得越发灿烂。如今那人可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坐在她身边的孝仁帝已经开口了,“今日如何?他有没有不听话?”他将手掌放在窦云姿小腹上,笑得一脸温柔慈爱,仿佛一个即将喜得麟儿的平常父亲。
窦云姿娇笑道:“他才三个月大,安静着呢。”提起自己腹中的骨肉,窦云姿笑得更欢,眉眼也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骄傲和温柔。
“不过这段时间老是觉得有些困乏不想动呢,皇上,臣妾想着,这定然是个小皇子。而且一定长得像皇上。”
孝仁帝哈哈大笑,“朕的儿子,自然长得像朕。”
上方太后斜斜瞥了两人一眼,“这才三个月,哪儿就看出是皇子了?如果是个公主,倒是乖巧些,省得又闹些无谓的风波出来。”
窦云姿面色有些僵,心中恼怒异常。这个老太婆,自打自己进宫以来,她就处处给自己冷眼看,如今还当着皇上的面拆自己的台,这不是当众打自己耳光吗?
刚欲说什么,孝仁帝便呵呵笑道:“母后说得对,公主也不错。如果是公主,定然和爱妃一样美,朕也喜欢。”
窦云姿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
“谢皇上。”
心里却在想,公主有什么用?要生就生儿子,将来还有机会做太子。她自顾自的做着美梦,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人家的棋子。
太后却不再理会她,面目温和的看向尹清音。
“清音啊,哀家瞧着你这段时间倒是有些憔悴。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孝仁帝也看了过来,眼神再不见方才温和,有些疏离和冷淡。
尹清音低眉垂首,“回太后话,臣妾并无不适,谢太后关心。”
太后点点头,又嘱咐了两句。
“如果身子不适,就宣太医来看看吧,别拖出病根来。”
“是,臣妾晓得了。”
尹清音依旧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孝仁帝一眼,整个人安安静静,仿佛与世无争。
窦云姿在一旁冷哼,眼神不屑。都进宫侍寝了,还装什么清高?
尹清音却在想着,前几天收到妹妹的信,说她已经怀孕了,让自己这几天抽时间出宫一趟。她不是傻子,父亲让她进宫又将妹妹嫁给洛王世子,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些政治端倪。父亲让自己进宫,其实也就是一枚棋子,他成了尹家踏上荣华富贵道路上的踏脚石。
妹妹呢?从前那般单纯的妹妹,是不是也变了呢?
她不敢想。
父亲怪她不得圣宠,怪她进宫几个月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