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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不出来你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还很明事理啊。”
秋明月眼中升起趣味儿,“我还以为你从小就骄傲自大,蛮不讲理呢。”
“恩,从宝华寺回来以后,我就开始脾气暴躁,蛮横嚣张了。”凤倾璃淡淡笑着,语气云淡风轻。
秋明月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凤倾璃目光浅淡似水,“一个脾气暴虐不讲理的世子,毫无成就,才不会对某些人构成威胁。就像当初初进秋府,只有装作无害的小绵羊,才能让人失去防备,然后韬光养晦,不不算计,给予对方最惨烈的回击。”
秋明月不说话了,眼眸深处似有万丈沟渠,万里波涛翻涌而起。
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凤倾璃抬头看她。
“萱萱,你怎么了?”
“恩?”
秋明月似乎被惊醒一般,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没、没什么。”
她站起来,又去看那些书。
“你对前朝的事很感兴趣?怎么这里这么多关于前朝的书?”
她仔细看了看,这书架至少有一半都是关于前朝的书籍。
凤倾璃随手拿过一本书,“自古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未有一个王朝能世世代代长存永固。前朝五百年历史,在历代王朝忠,算是长久了。且前朝历代君主,多有能者贤者,便是后来出了几个暴虐的君王,在末代帝君的治理下,国力也日渐昌盛。可是为什么,后来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固若金汤的大倾国,就那样被灭了?”
他抬头看着秋明月,“连你也说,所谓的红颜祸水,只是男人给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而已。前朝末代的时候,昏君无道,朝中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后有末代帝君多年韬光养晦,大刀阔斧整顿超纲,一举歼灭叛臣贼子。其能隐忍多年,必是坚韧之智者,又岂是贪慕女色之人?”
秋明月手里拿着一本前朝的江山志,随意的翻了几篇,嘴角勾了勾。
“前朝历代君主多为专情之人,便是那几位暴虐的帝王,一生不也是只有一位皇后?据说那位末代的帝君,尤其对皇后钟情不二,宠爱有加。”
“我的意思是。”
凤倾璃抿了抿唇,沉吟道:“这样的帝王,他爱上的女子,岂能是妖言惑众之人?”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又扬起手中一本前朝的野史志,“前朝五百年历史,历代君王皇后等记载清晰,可唯独这末代皇帝和皇后,除了帝君登基为帝整顿朝纲以外。而那‘花神皇后’的身世,翻遍前朝正史野史,未有只言片语。”
秋明月手指微微一紧,凤目眯了眯。
凤倾璃随手将手中的野史丢在一边,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
“更奇怪的是,那位据说在前朝历史上批为最妖孽祸国的花神皇后,我翻遍了前朝所有典籍史书,却没有明确记录她究竟有多祸水,究竟是怎样残害忠良,怎样的蛊惑君王的。便是她的来历,至今是个谜。你不觉得奇怪?”
秋明月沉默了半晌,幽幽道:“自古被历史文笔定为祸国红颜的女子,都是被人们厌弃而鄙夷的。可我曾经在一本失传已久的前朝秘史上看到一段话。大倾四百就是六年,时值春夏交替之际,山西渭河水患,淹没三村十二寨,百姓死伤无数。帝躬亲,慰百姓,治家园。随后瘟疫起,帝受侵,有一神秘女子蒙面而至,救得帝君性命,后离去。帝思慕之,为之建寺庙,百姓拜之。其后私访,遇姝女,封之为后,宠爱无度。后有曰,姝女乃昔日佳人。”
凤倾璃忽然迷了眼睛,“这些内容,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啊?”
秋明月此时方才回神,眼神又蒙上了一层雾,有些茫然道:“不知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看到的,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段话,可具体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我真的忘记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她笑了笑,“大约是那位花神皇后觉得自己死得冤,灵魂不灭,觉得与我有缘,然后托梦告诉我的。呵呵…”
凤倾璃目光一闪,笑道:“嗯,有道理。”
秋明月有些讶异,这等谬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
凤倾璃却已经又拿起另外一本书,乃是一本前朝的军事战绩典史。
“你看这些做什么?”
秋明月随意瞥了一眼,有些讶异道:“倾国四百八十九年,诸侯叛乱,风起西南,帝戎装出征,大获全胜。时曰…九岁?”
“恩。”
凤倾璃没有抬头,“前朝末代帝君,乃是历代少有的圣主明君,比起前朝开国元倾帝和之后收复无忧城的天圣帝,也丝毫不差。其政治兵法,军事才能,五一不通。你说,这样的人,怎会随意被一个女子左右?如果那个女子当真是徒有美色之人,他又岂会为之倾尽天下?花神皇后身世成谜,是否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呢?那位帝君才冠天下,英明神武,所立之后,怎能是一位,连身世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似乎笑了一下。
“你看了那么多书,可有在前朝典史上看到过哪本书记载了花神皇后姓什么?叫什么?”
秋明月抿唇,“历史上许多风云人物没有记载姓名的人也不是没有。或许…”
“确实有让天下人人所共知的却又不知其姓只知其号之人。可是这皇家立后,皇帝下旨通知各衙门准备。礼部奏请由大学士、尚书各一人充当册封的正、副使,还要准备好金册、金宝,内阁大学士或翰林学士撰写好册文、宝文。行礼前一天,皇帝还要派官员祭天、地和太庙,并亲自到奉先殿行礼。册立当日早上,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于太和殿外,陈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礼部下属的乐部将乐器悬于太和殿外,然后由礼部及鸿胪寺官员设节案于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内监设丹陛乐于宫门内、节案于宫内正中,均为南向,设册宝案于宫门内两旁,设皇后拜位于香案前。吉时到时,礼部官员将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还要祭拜历代先祖,将名字刻在皇室族谱之上才算礼成。”
他看着秋明月,声音不急不缓,不惊不躁,清晰而沉稳。
“如此多的繁荣仪式,谓之神圣高贵,不容侵犯。如果连名姓都没有,如何册封?”
“有姓氏。”
秋明月道:“我记得花神皇后是记载的有姓氏的,好似姓冯,只是没有名字而已。”
凤倾璃笑了笑,“不,那不是她的姓。”他仰头,长叹一声。
“花神皇后被册封为后的时候,的确是有姓氏的,那是帝君给她冠上的姓氏,只是没有昭告天下而已。本来这种事前朝后宫志也是应该有记载的,不过后来前朝被灭,后宫所有关于帝后的记载,全都淹没在那一场大火中。”
他突然住了口,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知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场大火,改变他人生的一场大火,是他痛苦的开始。
她走过去,抱住他的头,柔声道:“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别再想了…”
凤倾璃身子有些僵硬,颤微微的抬起手来,抱住她的要,将头埋在她身上,道:“那个所谓的姓氏,是后人杜撰的。”
“管她是杜撰还是真有其事,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管那么多干嘛?”
秋明月道:“不过这些医书,你倒是可以多看看。”
她松开凤倾璃,拿了一本医书在手上翻看着。
“虽然只是一些基本的,但是也足够防人了。这些年,你就是靠着这些书躲过了那些人的毒手吗?”
“恩。”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这个密室是桐君阁的秘密,除了我和父王,没有其他人知道。”
秋明月点点头,转身问道:“她们在你身边安排了不少的眼线吧。”
凤倾璃漠然道:“这桐君阁的所有丫鬟下人,除了冷修和冷香,几乎都是眼线。”
秋明月皱眉,“你既然知道她们是奸细,为什么不寻了由头处置她们?”
凤倾璃笑了笑,眼神有些冷。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脾气古怪嚣张蛮横的废物。如果这么轻易的就查出了她们的把柄,你说她们会怎么想?”
秋明月默然。
凤倾璃眼中嘲讽更甚,“反正这桐君阁都是要有丫鬟的,死一个眼线,又会多一个,难道我还能一个个的全部杀了?既然如此,与其打杀了这些人让她们怀疑,又打其他的主意,倒不如就让她们盯着桐君阁。日日活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谁又能保证不是另一种安全呢?”
秋明月想着之前大夫人也是派了人监视自己,不过大夫人太愚蠢,不难对付,荣亲王妃可就…
“更何况,她们能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他们身边也安插眼线?”
秋明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凤倾璃笑笑,“别高兴得太早。我早些年被毒折磨,又想方设法的隐藏自己的实力,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了。而且,荣亲王府这些人所筹谋的,不外乎就是这个世子之位罢了,还用不着我费尽心思。”他叹了口气,目光冷漠而讥诮。
“倒是皇宫里面那些人,才是真正想要我死。”
秋明月心里一紧,低低道:“皇上既然知道你是他儿子,为什么不给你正名?”
她想起今早在皇宫,凤倾璃说要皇上给她正名。现在突然觉得这个什么一品贵爵夫人的称号,说不出的讽刺,她心里升起一股厌恶和恶心。
凤倾璃冷笑,“正名?怎么正?那时我已经六岁了,众所周知,三皇子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我自小就养在荣亲王府,是荣亲王府的世子。便是能证明我是皇子又如何?你觉得镇国公府和洛王府会认可这些所谓的证据?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恢复了身份,在皇宫那个地方,只会死得更惨。”
秋明月抿唇,想到今天见到的皇后和德妃,以及那个洛老王妃。那些人,如何会让一个能跟大皇子和四皇子正皇位的皇子存在?更何况,这个皇子还是前皇后的儿子,是功臣之后。如果前皇后没有死,今日的谢氏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凤倾璃身份贵重,又腹有才华,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如果他的身份被公布于天下,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暗杀手段出现在他身上。
“更何况,便是他想要认我,父王也不会同意。”
凤倾璃声音乍暖还寒,眼神幽寂而冷漠。
“我自出生就是父王的儿子,他养了我十几年。而那个人,他根本就不认我,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当初错了,想要认回我。可是我娘已经死了,而且到现在冤屈都未曾昭雪。那些害死我娘的人,都一个个的好好的活着,享受着荣华富贵。是他,那些人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
他嘲讽一笑,眼底有深深的恨意。
“他其实从不信任何人,不信我娘,不信我父王,也不信我。”
他回过头,拉过秋明月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杀了娘的奶娘,杀了她的贴身宫女,杀了很多人…我娘本就失去了娘家的庇护,在宫中又孤立无援。所以,那些人才寻到了机会…”
他平静的声音有着压抑的恨和痛,“我永远都记得,那年凤栖宫火光冲天。他就站在凤栖宫外面冷眼旁观,而谢丽君,盛装陪在他身边,陪他欣赏我娘在大火里挣扎…”
“别说了。”
秋明月反握住他的手,想起之前在皇宫,凤倾璃对皇后的淡漠。没有恭敬,却也没有丝毫的恨意。是怎样的一种坚持和坚毅,让他能面对杀母仇人漠然以对。还有孝仁帝,他的亲生父亲,却也是害得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是如何对着亲生父亲自称臣而不是儿臣?
恍惚间想起,他似乎从来没有唤那个人为皇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