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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明眼球嗤嗤啦啦响着,眼眶胀痛得要炸裂一般。他捂着眼睛,眼睛仿佛也麻木了,他身体所有的零件都僵硬了,他觉得自己被浇注了水泥,放进一个大坑里。他抠着喉咙,却透不出一点气息。那大坑太深,水泥又太坚硬,即便脱掉一层皮,也挣脱不出来。
“……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没人能证明,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就必须说真话。你出于什么样动机,想达到什么目的?这些假证件都是从哪里复印的?为什么还要骗一个妓女搭伙?得逞之后你下一步怎样打算……”
“……”
“好啦!你不要编谎言骗人了!这一切证据确凿,你无法抵赖。一天说不清,我们就说一天,一个月说不清,我们就说一个月,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有的是时间陪你——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样与潘瘸子他们串通一起作伪证的……”
“潘瘸子现在哪里?”
三十七、未遂的复仇者(1)new
黑夜从穹隆状的空中慢慢沉下来之后,底矮的窗棂,光秃秃的鱼塘,散发着蔬菜成熟清冽气息的菜畦以及蛰伏在树林中的铁轨都在沉寂的月光下渐渐睡去,梅晓丫坐在窗前吸烟。淡清色烟气从她嘴唇红色花形的边缘散开,在潮湿的空气里飘动。郑魁斜躺在床上,脸部的线条在月光中反射着光泽。
“丫啊,刘清明是抓起来了,马晓娇也抓起来了,过不了多久,孙元和古所长都会被牵出来,潘瘸子迟早也要被缉拿归案,这一切不正是你期待已久的嘛?可你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你那个做妓女的同学?”
“不是的。她的结果我和朱慧早就预料到了。朱慧原来就说她在惹火上身,结果肯定很惨!”
“要怎样你才能高兴呢?”
“马晓娇被强奸,刘清明被割舌头,孙元蹲大狱,古所长交出证据并绑押刑场,潘瘸子承认罪孽还要阉割……”
“丫啊,你的意思是说还没有结束?”
“怎么会结束呢?这仅仅是开始!”
“可刘清明这个盖子已经揭开了,难道你还担心警察庇护他们吗?”
“不,这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事情了,这是我的事情。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没有弄死我——”
“丫啊,你的话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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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你可以走,真的!以后我自己可以解决。”
“我怎么能走呢,丫啊,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搭上自己?”
“我也想忘记,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已经忘记了,可人是有记忆的。”梅晓丫带着郑魁来到邢勇的出租屋里。
梅晓丫似乎很平静,眼神干涩而呆滞。郑魁顺着她的泪光望过去,看到小饭桌上摆着猪耳朵、鸡块和西红柿。酒瓶已经打开,两双筷子和两只杯子紧紧地挨在一起。他将目光收敛过来时,梅晓丫已经坐在床上。她告诉郑魁就在这间屋子里,她与他同居了几个月。这种同居任何人都难以想象,没有性接触的同居!一个男人与他所爱的女人同吃同住同享受阳光的抚摩和月光的温存却不能做爱,为了他深爱的女人的愿望而克制本能的欲望该是怎样的痛苦!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她的轻率——她把朱慧的短裤丢了。这种罪过使她永远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人:邢勇和朱慧。如果她不亲手将这些混蛋一个个送进地狱,她就下地狱。她无法在珍贵的生命因她的过失而葬送之后依然活着!她还告诉郑魁,她已经死过了,是老天把她送上来,她的欠债太重了,重得老天都扛不住,没法收容她……梅晓丫讲述这些的时候,没有流泪。她大口大口地吸烟,那种深深的自责、愧悔和仇恨被压缩在凝固的表情里,在梦呓般的叙述中,她的脸始终被浓烈的烟气遮蔽着,变成了一团缈缈忽忽的阴影。郑魁感到一股腥辣而沉重的气味如一堵倾塌的墙朝他倒下来,他不住地趔趄着,险些摔倒。他从没想到仇恨与忏悔的气味居然有如此的力量,令人难以自持。当月光的颗粒在窗口飘拂的时候,郑魁发现梅晓丫弯下身体,将脸埋在床单上,一只手捂着床单上的水印鸳鸯,肩头像风中的树叶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个星期以后,梅晓丫带着郑魁来到了殡仪馆。郑魁一见到朱慧挂在骨灰盒上的笑脸,肩头就颤栗起来,他哆嗦着从包里取出镜子,放上去。那是一面镶嵌银边的镜子,胡桃木手柄指甲似地闪着光泽。梅晓丫把指甲油拿出来,又换了一瓶,嘴里喃喃道:慧啊,现在人家都用莹粉了,我给你买来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回去……你肯定不喜欢,你可土气了……殡仪馆里寄存了很多骨灰盒,都被搁置在一个个方格子里。在幽冥而肃穆的大厅里,每个格子里都绽放着一朵笑容。
“其实,你很想让她留在你身边,是么?”梅晓丫问。
“你俩一定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你是怕挡了她的好日子,才让她离开的,是么?”梅晓丫又问。
郑魁没有回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那些烟被闷进肚子里,再也没有飘出来。梅晓丫没再问了,她想他一定在努力让一段记忆死去,让懊悔和痛苦的根在心的荒野上发芽。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郑魁才缓过气来,粗糙的皮肤有了些光泽。
“我看见她就理解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郑魁说。
“出了事……你怎么会想到我?”郑魁问。
“是朱慧,是她告诉我,你是她在世上攒的惟一的东西。”瞧着郑魁又垂下头吸闷烟,梅晓丫劝道:“别难过了,或许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你,或许是只想把你养在心里。朱慧其实挺傻的,她的感觉很迟钝,可是你,她却看准了,她说她以后要想结婚的话,就去弋甲镇,找你。”
“我真不该让她离开!”
“那天,你去车站送她,你们真的没说话?”
“真的,一句话也没说。可我是想留她的。”
“留她……”
郑魁见梅晓丫迷惑,解释道:“以前我留过她,可她说等以后她的伤养好了,漂漂亮亮再回来找我。她原来很喜欢指甲,涂得红红的,脸受伤后,心事都在脸上。所以那天我就去买了个小镜子,一个法国产的银镜子,售货员说这种镜子吸光,让人看上去很漂亮。我知道她喜欢镜子,在我店里,她半夜都起来照镜子,说在家时你不让她照,她要在这里照个够。我想让她照照,我以为她发现自己漂亮了,就会留下来。可是她没有,她蒙着脸把手放到车窗上,让我回去……”
梅晓丫壅在心里的泥团豁然洞开,一种水流裹挟着泥浆喷涌而出,迅速流遍全身。她隐隐感到朱慧的死与这心事有关,她眼前又浮现出朱慧摸着脸上疤瘌时流露出的古怪的表情。
“丫啊,我想把朱慧带回去,她答应过我伤好了就回去。”郑魁指指骨灰盒上的照片,“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全好了,她笑得多美!”
“郑魁……”梅晓丫哽咽了,“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她其实挺胆小的。她还有东西呢,衣服,鞋子——”梅晓丫顿住了,她突然想起了被她藏在家里的朱慧的钱。年前回家,她悄悄地将钱塞进了房间的砖缝里。她不敢揣在身上,担心以后没钱时花掉,那是朱慧的钱,是朱慧用伤痛和蹲监号换来的钱,如果没有郑魁,她一辈子也不会花掉。
“对了郑魁,朱慧还有些钱在我这里,你把她拿走。”
“我不会要的,那钱你留着,买点纸给她烧。”
“我更不能要,一想到那钱,我就恶心!”
“钱?恶心?”
梅晓丫见郑魁迷惑,解释道:“你不知道,朱慧每次把钱都装在短裤里。那天晚上,就是她被潘瘸子……短裤里装的就是这些钱。”
“什么?这样的钱还给我,不定还有那畜牲……”
郑魁惊愕地发现梅晓丫脸部肌肉急遽地变化着:僵麻、呆滞、痉挛、懊丧、惊劂、膦瞪、彀觫、剧烈变换的面部表情仿佛暴雨溅在玻璃上的汽泡,一个还没炸裂,另一个迅速成型。他疾步上前,搀住梅晓丫,“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梅晓丫猛地抓住郑魁的手,嘴唇哆嗦着说:“快……快……快去找邢宝刚……”她边说边朝外走,变形的奔跑姿势使她摔到大厅的瓷砖上。
过了好长时间梅晓丫的表情和呼吸才缓和下来,她对惊慌失措的郑魁说:“天呐,我怎么忘了钱上有证据啊,那畜牲的罪孽就留在钱上了,它像糨糊一样粘到一起,揭都揭不掉……天呐!我真是个害人精,当时我拿出这个,朱慧就不会自杀,邢勇更不会被枪杀,古所长那个老畜牲……所有的污蔑、屈辱和苦难都是我造成的,我自己挖了个大坑,把我最爱的人一个一个地埋进去了……”
郑魁又来到公共电话亭,跟邢宝刚没聊几句,就被他嗅出了端倪。
“你姓唐是吗?”邢宝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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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魁一听就要撂电话。
梅晓丫拦住她,并按了免提。
“或者姓郑,不过无所谓,我想是一个人。就来你一个人吗?你该把她带来,我在找她。朱慧有个男朋友,叫郑魁,在弋甲镇开了一家小吃店。昨天我去过了,可听说两个星期前被一个女孩带走了,那个女孩穿着黑套装,腰间系着白色束腰带,名字好像叫……”
郑魁插话道:“我是想问问……”
“我知道她难受,”邢宝刚像一列刹不住的车,固执地朝前开,“难道我不难受吗?邢勇是我的弟弟啊!可再难受,再委屈也不能干蠢事,她要清楚用罪恶报复罪恶是愚蠢的。我早跟她说过,这事没完,法律是公正的。你想问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对吗?我来告诉你,作伪证的两个人都坦白交待了,古所长和孙元也被隔离审查,他俩的罪行比我想像得还要严重。潘瘸子本人……”
郑魁继续插话道:“我是想问问古所长承认他骗走那条短裤了么?”
邢宝刚回答:“这些具体细节我还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他们的罪行要比这严重得多。”
“如果我现在能找到潘瘸子留下的精斑,还能验出来吗?”
“你怎么问这个?前几天有人问我怎么才算强奸,她以为把精液射进去才算,其实错了,按我国法律,只要‘插入’,不管精液是否进入受害人体内,都属于强奸。至于你说的精斑验证,虽然具体的时间我不清楚,但应该没问题,你想莱温斯基裙子上的精斑,搁了那么久,不也验出来了么!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什么意思?”
“潘瘸子死了,暴力拒捕,被击毙了。好在我们从他隐藏的防空洞里找到了一个本子,那是他特意留下来的。但潘瘸子本人无法追究刑事责任了,根据我国法律,死人……”
梅晓丫听到这,转身就走。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碎花套装,系着胭脂红束腰带,脊背上绣着鸳鸯团花,颈上裹着透亮的纱巾。在车马殷阗的街头,纱巾像一面鼓满风的旗帜,簌簌作响。阳光出现的刹那,她斜着身子,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她在阳光的逆影中越走越快,影子在街面拖得老长。
郑魁丢下电话追过去。一辆辆汽车驶过,地面微微颤动着。他伫立在斑马线前,脸上的光斑飞速地翻动着。他掠过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