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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器里取出那些灼热的铁放进冷却剂里面,一阵淬火的气味直冲过来,从鼻孔深入肺叶,顽固而矜持。我一直把淬火的铁看作受伤的铁,它淬烈的疼痛在冷却液中结痂,那股弥漫着的气味就是铁的血,黏稠而腥热。
我的一个朋友曾在诗句中写道,南方的打工生活本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两年后,当我在写打工生活的时候,写得最多的还是铁。我渐渐没有了刚来南方时那种兴奋与眺望,但也没有别人那种失望与沮丧,我只剩下平静。我不断地试图用文字把对打工生活的真实感受写出来,它的尖锐总是那样的明亮,像烧灼着的铁一样,烧烤着肉体与灵魂。我知道打工生活的真实不仅仅只是像我这样在底处的农民工,同样还有一些在高处的管理层,但是我无法逃脱我置身的现实,这种具体语境确定了我的文字是单一向度的疼痛。
在这样巨大的炉火间,不断会有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内心涌起、蠕动,它不断在肉体与灵魂间痉挛,像兽一样奔跑,与打工生活中种种不如意混合着,聚积着。疼痛是巨大的,让人难以摆脱,像一根横亘在喉间的铁。它开始占据着曾经让理想与崇高事物占据的位置,使我内心曾经眺望的那个远方渐渐留下空缺。我站在不知所措的沼泽边沿,光阴像机台上的铁屑一样坠落,剩下一片黑暗在内心深处摇晃。我不知道在打工的炉火中,我是一块失败之铁还是有着铁的外貌却实际上成为硫一样的焦体。我看到自己青春将逝,活在不断从一个工业区到另一个工业区之间的奔波,不知下一站在哪里。时间开始在我的额头开挖着一条条沟壑,它们现在一小段一小段,但是渐渐便会成为整齐的排列,不需多久,它们会在我的肉体开掘一条巨大的河道。日子在我的心中是发黑的陈旧的颜色,和远处工业区的厂房相似,灰暗,阴湿,带着忧伤的味道;它不断地讲述着站在楼角生锈的铁,失败的铁,微弱的声音在我内心中颤抖。
疼痛像一块十马力的铁冲撞着打工者的命运,受伤结痂的手指沉淀出一种巨大的能量,它不断让我重新思考自己的命运。一块铁在这个周遭喧嚣的南方工业都市里,它的嚎叫不再像在乡村的嚎叫那样触目惊心,它的叫声让世间的繁华吞没,剩下的是叹息,与钢铁一样平静。伤口不断淤血肿胀,无声息的病痛不断折磨着我轻若白纸的思想。我试图在现实中学会宽容,对世俗从另外的角度观察与思考,我不止一次转换一个底层打工者小人物的视角,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抹去内心那种固有的伤痛。我远离车间了,远离手指随时让机器吞掉的危险,危险的阴影却经常在睡梦中来临,我不止十次梦见我左手的食指让机器吞掉了。每当从梦中醒来,我便会打开窗户,看夜幕下的星空、树木,一层铁灰的颜色遍布在我的周围。铁终究是铁,它坚硬,锋利,有着夜晚一样的外壳,而我的肉体与灵魂原来是如此脆弱。是的,我无法在我的诗歌中宽容它带给我内心的压抑与恐慌。拇指盖的伤痕像一块铁扎根在我内心深处,它有着强大的穿透力,扩散、充满了我的血液与全身。它在嚎叫,让我在漫长的光阴里感受到一种内心的重力,让我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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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家居水边(1)
家居水边
(一)
我们都坐在船上没有动
? ……《古老的波涛》
一条河,从遥远的雪原上流了过来,它原本是巍峨的雪峰的一部分,它不满于长久伫立着眺望远方,于是便选择了奔赴远方。它平静从容地穿过蜿蜒起伏的群山跟四季不断变幻的丘陵;它跨过辽阔的平原和零散的村落、莽莽的森林和郁郁的沃野。沿途中,它接纳了无数条知名的或者不知名的小溪、小河。它曾在山崖之下飞泻而下,跌落成雄伟的呐喊;它曾在平原上穿梭而行,流出了九曲回肠;它走过无数个知名的城市和不知名的乡村。终于到达这里,开始变得博大、宽厚起来,它终于踏上走向大海的苍茫归途。
一条河流的源头便是一群人或者一个民族的根。一个民族历史的梦想是我的祖先像候鸟一样在不断东迁西移之后的梦想,是一个城市被时光湮没又在荒野上不断重建的过程,是一个民族兴衰存亡的见证……身边的这条河流,它是唯一仅存的目击者。
我的血脉里一直有这样的一条河流,它孕肓了我们的民族。我知道任何一个古老的民族必定与一条河流有关,就像巴比伦与幼发拉底河,印度人与恒河,埃及人与尼罗河一样,它们之间注定有着一种亲情与血缘。水是万物之源,没有水也便没有世界,水是地球最主要的成分,又是人体的大多数,一个民族也注定在冥冥之中与水有关。
我一直希望能够实现我在一条河流行走终生的梦,并且希望在有生之年将它的每一条细小的水源都走尽。直到有一天,生命的秋天让我不断地凋零下去,黑发变成白发,思维麻木,脚步不能再移动了,我觉得我累了,我的血液开始衰竭时,我会将自己轻轻置于这条河流的源头,让水载着躯体和灵魂作最后一次远行。从源头到入海处,看它身上那宁静的村庄如何保持一种古老的典雅,看它灌溉的森林如何保持一种难以言传的瑰丽,看它繁衍出来的城市如何保持一种热闹与繁荣,看田野的花朵开放,草木生长,牛羊肥壮,人类祥和,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亲切。
到现在为止,这仅仅是我的梦想。我没有足够的物质作为我的后盾。临近毕业的那年,我凭着自己的梦想来到几条无名河上作了短暂的流浪,寻找,但是艰难、险阻、困苦、寂寞连同亲人们的迷惘不惑不断地冲击着我,让我不能再行走了。但是几条无名河上的追溯却让我更加有信心,我将沿着这条河流的源头寻找我们民族的根,寻找我们那些古老的逝去的村庄,湮没的文明,消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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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家居水边(2)
当我走过故乡几条不出名的河流时,那些断断续续、零碎的记录让我有了一种震憾的感觉,我觉得我们民族的坚韧与博大,那些壮丽的自然,古朴的风俗都让我充满感动。
(二)
我并不想抵达那个土堆的码头
而仅仅想看看我和它之间的
这些水
? ……《洪水》
假如我们一起登上巴颜喀拉山脉的云树之巅,假如你有一双能够洞穿时空的慧眼,你一定感觉不到在你身边的这条平缓、清澈、细小的溪水就是黄河,它在巴颜喀拉山脉流出的众多溪水中太不显眼了。谁也不会想到竟是这样一条河流孕育了我们的民族。从卡日曲往东而行的扎陵湖,再往东的鄂陵湖都没有锁住这条细小的溪流,它一直向东而来,由式微日渐强大,最后成为了我们民族的象征。一条河流正如我们的民族一样,九曲十折,蜿蜒不断,终于汇成了一股汪洋。从卡日曲经过漫长的跋涉、跌落,迂回到达海洋的过程,不正同我们的民族经历战火、繁荣、苦难走到现在的过程一样,都充满艰险、困苦、沧桑?假若你是沿着它向东而行,艰难的峡谷,险阻的山崖,迂回的迷踪,郁葱的森林,瀚大的湖泊……这一切,千姿百态,千变万化,无不给前进的黄河以诱惑和挫折。佛语一直有云百难之劫后方有正果,我们的黄河岂只有百难之劫,一路下来,一心向东,纵有九死也不悔,终于流出了现在的身影。
很久了,很远了很古老了,很沧桑了,我们的同族,从那遥远的猿人到现在,像一列穿越隧道的火车,阴暗、潮湿、闷塞、压抑都经历过了;战火、硝烟、疾病、内患、外扰、天灾、人祸连绵不断,层出不穷,但是我们的民族却依然雄伟地屹立在世界的民族之林。
我一直企图诠释关于黄河的起源问题,在千湖之国的青海省,在有上万条河流的青海省内,为何只有卡日曲流出了一条巨大的〃几〃字形的黄河?众多的河流相汇即成为了黄河,众多的迂回连接便成为一条河流上最为奇特的风景,众多的平原相连成为沃野千里养育了人类。我一直在假设,黄河的起源应该有这么一个传说,它应该神秘一些,应该瑰丽一些,应该苍老一些,应该沧桑一些,应该悲壮一些。我幼小的时候总是沉浸在神话与传说之中,鬼怪神灵,菩萨仙人几乎将我的童年装饰得幸福而美丽。我出行便是在一个十分幽奇的湖畔,那里有众多的传闻,诸如女鬼、湖神、水族王爷、沙滩的精灵、鱼类的神,还有一个个与之有关的忧伤苦楚神奇善良瑰丽的故事,那里面的美好、善良、质朴、淳厚无不给我以遐想。或许在很久以前,有一位仙人将他的某件宝物置于辽阔的苍天之下,纤莽的大地之上,一股强烈的悲愤之情向苍天与大地发出巨大的疑问。〃几〃字,我无法洞彻其中的含义,几度劫难,几次变迁,几回沧桑,抑或如同屈原向苍天的几声悲愤的询问,但是〃几〃字又能说明了什么?又象征什么?我一直没有能够完整地找到故事的叙述者。一切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但是一切又复在茫茫的疑惑之中。这条河流穿过迷失方向的茂密的森林,长满棘刺的谷地,冰封雪盖的荒原,它从森林到山脉,从山岗到平川,春去秋来,几度变迁,终于汇成这样的姿式。
(三)
像水上飘来的古老瓷瓶
蕴藏着倾倒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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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家居水边(3)
……《写真》
最初关于黄河的记忆已经完全消逝了。它好像一条天河一样,神秘、和谐、瑰奇。它的来临,好像是若干年前的一天,在突然之间的降临,久而久之,便成为了这样一个巨大的谜在苍茫的大地上。
当我沿着桌上的地图凝视这样一条河流,那些交错的颜色跟各种各样的地形,迂回辗转不止一次让我激动。真正一旦走近它,我这个只有在它的上游作过短暂的旅行的人,立刻让它四面八方扑来的山脉,雄浑粗犷的景色给惊呆了,震慑了。不敢想象我见到的黄河与我印象中的黄河有如此大的区别,我印象中的黄河是一条十年九灾的地上河,是一碗河水半碗沙的黄河,但是黄河在这里居然是这么清,这么蓝,有如稚童的眼睛。我只有站着,在暗自询问,这便是频繁决口改道,祸水北抵天津,南达江淮由文明的摇篮变成文明的杀手的黄河?
一条清澈如许的河流,一条娇弱得让人心疼的河流,一条质朴得单纯的河流。它弱小,清澈,潺缓,有如银子一样的脆响,有如孩子一样让人亲切心动。那样纯粹的蓝直触及你的灵魂,它是这样踏着轻碎的脚步走了过来,蓝天、白云、森林、鸟鸣、雪峰、草原都投影在这条溪流中,风悄悄地吹起了水面的皱纹,那些鸟鸣擦亮了河水,阳光透过莽莽森林,金光四射地把河流点缀得瑰丽动人,那些鱼群在河流中游动,牛羊在河边啃着青草,牧民们在歌唱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