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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只拉着姐姐的衣角躲后面不吱声,小女孩好一阵犹豫,低头说:“谢谢四姐送我们冰冰雪雪。”
冰冰雪雪?什么东东?太平有点糊涂,随即恍然大悟,是那对小白雕,冰冰雪雪,这名字真是……
太平忍俊不禁:“哦,喜欢吗?”
“喜欢!”女孩声音亮了点,男孩的眼睛也是一亮。
“就这样?没别的事了?”看着两小,太平似笑非笑。
男孩的头又低了下去,女孩又是好一阵筹措,最后一咬牙,低头小声道:“弟弟想要一个姐姐上次给大家的那样的金锭子。”
太平一愣,继而想起,上次家宴少安给大家们送见面礼,自己的这些弟弟妹妹因为事先都已经见过了,就没有再上来,自然也就没有给她们,然后少安又给她那三哥气得咬牙切齿,虽然她给劝下来了,但估计还是有点厌屋厌乌的情绪,故意没给她们补上这份礼。
想来是快过年了,各地陆续有送年货的来,其中也有些远房亲戚家眷什么的,定是孩子们一起玩儿攀比炫耀了,他们没有,给人取笑什么的来着。庶出的孩子,父家没点子背景亲戚什么的,平日里难免要在兄弟姐妹间受点气,更何况她也曾听秋纹他们说起,那武叔父原本只是个买回来的小爷,生了孩子,这对双胞胎又特别招老太君喜欢,才破格纳的侍郎,想来处境就更艰难些。
这种事情在大家庭里比比皆是正常得很,太平也没心思理会大多,淡淡一笑,起身给他们找金锭子去了。
屋里东翻西看的转了一通,翻得半屋子乱七八糟,太平方绕绕头有点不好意思:“放哪去了?一时找不到,给你们大锭子好吗?”
边说边拿出成年后领的那种十两一个大金锭子,才领了三个月,一共三个,全捡出来递给这姐弟两。
小姐弟两却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小姐姐勉强伸手来接,小弟弟却躲姐姐背后揪着姐姐的衣襟直摇头。
“这个是一样的,你们看,后面都有这个印的,只是稍微大一点点。”太平头疼的解释道。
三个十两重的金锭子,小姐姐一只手勉强拿下,小弟弟见没了指望,泪珠子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个少安,跑哪里去了?!太平无奈了,挽袖子准备继续翻箱倒柜。
“是这样的金锭子么?”正当太平焦头烂额之即,旁边传来天籁之音,被遗忘许久的小内侍从荷包里掏出几个小金锭子,托到姐弟两面前,正是那一两一个特制的有官印的小金锭子,姐弟两眼睛都亮了起来,太平也如释重负,拿出一个准备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的大红色纹绣垂璎珞荷包,给姐弟两把金锭子装了。
送走小姐弟两,太平对小内侍笑道:“今天要谢谢你。”转头却发现刚刚把大金锭子也一并给了小姐弟两,无奈一耸肩,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小内侍,莞尔:“没金子了,银票可以么?”
小内侍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怎么可以不用?那可是你的钱。”太平在二十一世纪自小受着银货两清,欠人家的钱一定要还,不可贪小利之类的教育长大,这原则问题可不能含糊。
小内侍用手一指:“要不,你就把那个杯子送给我吧。”
太平顺指看去,那是一个她自己做的简单马克杯,上面的图也是自己画的Q版小人像,一个编着长辫子的大头小人蜷缩在软塌上昏昏欲睡,鼻子边还吹着泡泡,正是她自己。饶是太平脸皮不薄,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这个不好看,我换一个别的给你”
“我就想要这个。”小内侍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太平,太平只得无奈点头,让小内侍满怀欣喜的去抱她的杯子,看他四处张望找装的东西,还把琉璃佛像拎出来,将装佛像的锦盒无言的推给他。
小内侍将杯子小心的装进盒子里,抬头对太平嫣然一笑:“世女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太平苦笑,无语。
温柔?她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赞美,她不懂温柔,只是还算淑女罢了。不过在这里,很难跟他们解释清楚淑女的概念吧?就连在二十一世纪,一些绅士们也经常会被人误会成温柔的男人呢,了解了才明白,所谓的绅士风度跟温柔,那是两码事。
看着坐她对面摸着锦盒时不时傻笑一下的男孩,太平心中幽然一叹。这男孩,竟二十了呢,二十岁的大男孩还这么单纯这么乖,在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面前如此羞怯天真,在她前世,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她总是看着这个地方别扭,其实真正别扭着的人是她,不正常的人也是她,这些男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才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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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觉得她好,不过是她潜意识里,把这里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从不敢如寻常女子一般轻贱看他们,她在现代时常为社会上对女子的歧视不平,又怎能轻贱他们?
这里的男子,不就是中国古代的女子吗?他们养育后代照拂家庭,从母从妻从女,一辈子为他人而活,要柔顺要温柔要得体要大方要贤惠要美丽要优雅,他们所学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她人宠爱善待,他们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自己宠自己。他们一生指望都在旁人身上,但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如菟丝,脆弱娇柔,必须有人来为他们挡风雨,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如藤萝,痴缠凝望,必须攀附着大树才能活,不是他们的过错。
他没有做错什么,什么都没错,娇柔美丽单纯天真善良,这是何等美好的灵魂?
这般自以为偷偷的恋慕她,不是他的过错。
太平轻轻眨了下眼:“小采,我写张笺,你替我带给皇上,可好?”
小内侍笑着点点头:“好。”
谁惹的麻烦谁收拾吧,让那家伙自己头疼去!
抽出一张短笺挥笔写下几个字,塞入信封直接递给他,看他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样子也知道他绝对不会提前打开来看。
少安撩开棉帘进来,见小内侍在,一愣,继而一礼,再转身问太平:“小姐,已经未时三刻了,摆饭吗?”
太平却看着她身上问:“外面下雪了?”
少安笑:“是啊,好大的雪呢,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太平突然兴奋起来:“那把饭摆到梅园风仪亭去,我们赏梅看雪去。”
少安笑着点头,让正好也进来的晴和秋纹带了姬采宁去暂时换件明缘新做的俗装雪衣,一边传话去让把风仪亭地下的、铜柱里的火龙都点起来,一边招呼僮儿把饭菜装盒,准备炭火什么的,又翻出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欲给太平披上,太平却推了,说这件不好。少安奇道:“不是小姐你说的赏雪就要披这大红的斗篷,戴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雪帽,才衬得阳春白雪,惊艳的意境吗?”
“那是只赏雪,山上的梅都是白的,当然得如此,这园子里的都是红梅,自然要换。”
外面传话说小内侍已经换好衣服,便让行书他们先领着过去了。
等太平白玉素簪发挽一半,一身水莲青净的鹤氅慵懒的行走于白雪红梅间,那般清贵幽绝,看痴了一路的眼睛。
太平她们到的时候,亭子里已经准备好了,摆上了饭菜温上了酒,亭子里暖烘烘的,众人安排着太平和宫中内侍坐下,太平对着高兴得一脸孩子气的姬采宁忍不住笑了,明缘的衣服除了白还是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式样的突骑帽,叫他们给他换衣服,不过是让给他加一件雪衣大氅而已,竟然连突骑帽都原样给他带上了,而将雪帽垂在身后,太平淡淡的扫了晴和秋纹一眼,一边抬手拔了自己头上的玉簪,示意行书过去帮姬采宁把突骑帽取下,用太平的簪子束好发。
姬采宁也不是傻子,只是心思单纯点,二十年皇子也不是白做的,立时就了然自己被人捉弄了,脸一下子通红起来。
不过在太平面前,这两人是太平的奴才,他没多介意,也因为太平为自己散了发,又羞又喜的顾不上生气,换了是其他人其他时候,敢如此大胆犯上戏弄于他,且不说打板子,推出去砍了都足够了!
哼!当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般看他不顺眼么?皇姐说过了,世女她……她……哼!想当世女的一侍?做梦去吧!
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皇子的脸刚褪下点,又红扑扑的烧了起来。
太平抬手给姬采宁倒了杯酒,若无其事的笑道:“先喝杯酒吧,这是甜酒,极淡的。”又对少安说道:“别都站在这儿,让他们散了,你一个人留下就行了。”
少安让众人散去,姬采宁喝下这杯酒,只觉得齿颊流放,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看着对面笑意懒懒的人,仿若觉得是在梦中,这样的快乐,这样的欢喜。
如往常一样,太平看雪看花喝酒吃菜,自得其乐,并不刻意来招呼姬采宁和他说话,但姬采宁却不曾感觉到被冷落,反而也极自在,只觉得就这么看她享受的样子,自己也是欢喜的,她对自己,就犹如皇姐对自己一般,并不刻意的对自己特别好,但总能感觉到那极淡的爱护,跟自己相处,不管是笑还是平淡,都是极真实的样子,不曾作伪,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也有那么几分让她喜欢?
太平的酒量并不高,三五杯下去,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了。
这么美的梅,这么美的雪……
在那个房价贵死人的地方,在那个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度,她也是曾拥有这么一片梅的,虽然没有这么大,却是一样的红,一样的美,她曾在其中被爸爸握着手学画梅,也曾漫步白雪牵着妈妈的手背过“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曾坐在哥哥的肩膀上伸手攀梅,也曾呼朋唤友对梅饮酒高歌附庸风雅。
世间风景这样好,世上爱我者宠尽我万分,为何我立在天地间,依旧觉得形单影只,无语飘零?不是说从此忘却前事,只握住今生么,为何我仍然感觉到痛楚?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太平又倒了杯酒喝下去,撑着头喃喃的念道,脸上竟掉下来泪来,恍恍忽忽的站起来,摸着梅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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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采宁大惊,伸手去拦欲说些什么,却被少安给拉住了:“小姐醉了,由她去吧。”
少安担忧的看着太平,小姐自在襁褓中便这样,平日那么快乐那么无忧的人,突然间的就如失了魂魄般,露出那么伤痛的悲伤,觉慧大师说这是因为小姐本不该是这间应有的人,她是被少爷强留的,当她这样流泪的时候,就是她的魂魄在思念故乡,想家了。
小姐难道真的是天人下来的吗?从前,每当小姐哭的时候,少爷都紧紧抱着她跟着掉眼泪,这几年不见小姐这样了,还以为小姐慢慢已经忘了。
小姐小姐,不要再想着天上了,不要再哭了好么?这里不好么?少爷不好么?榕叔不好么?钏嬷嬷她们都不好么?觉慧师傅不好么?明缘和尚不好么?桃花眼的清宁不好么?少安不好么?甚至这个小皇子不也这般恋慕你么?小姐,你别哭了……
当四月的天空,忽然下了雪霜,就会想起信仰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脸色放在一旁,内心反而宽广
人世间开始绝望,上帝才开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