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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你想造我这个皇帝的反,也要师出有名才行,再不济也要给我一个近小人的罪名!”说完之后,科恩气哼哼的蹲下去捞起那截布条,继续抹起脸来:“说吧,为什么要离开忧双宫,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或者是我在无意中干了什么令你无法忍受的事?”
“我只要做了一件事,就从来不会觉得亏心。”乌鸦还是躺在水潭边,连手指都没动一下:“你也并没有做出什么错事。”
“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时间,是命运。”乌鸦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或者是我变得心软了。”
“你再说一个命运,小心我用巴掌打你的脸!所谓命运,那不过是上位者的愚民之说。”科恩在旁边冷哼一声:“你一向干脆利落,这次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直接说重点!”
“对你来说,”乌鸦盯着夜空中的月亮,眼神显得有些空洞:“朋友意味着什么呢?”
“朋友意味着什么?”科恩哑然失笑:“我以为你已经在我这里体会到了。“
“你没有说错,我的确体会到了。正是因为我深深的体会到了,所以才会想到要离开……”乌鸦回答说:“在某些时候,疑惑比答案要温和得多,这样的话大概会好一点。”
“这个理由在我这里说不通,我是一个既然有了疑惑就必须得到答案的人。”科恩正色说:“听你的口气,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说吧,我已经有准备了。”
“不,你没有。”乌鸦缓缓的撑起身体:“你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看看我这双饱含诚意的眼睛,它正在向你表明,即使你要说的是一件我没有任何准备的事情,科恩·凯达也能承受得起。”科恩把拧好的“毛巾”丢向乌鸦:“本少爷命苦,生平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为别人操劳,多一两件自己的烦心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这样吗?”乌鸦接过“毛巾”:“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不是因为你,我之所以要离开,只是不想让你来承担这后果。帝国的事情我不会在意,你更不会放在心上;神魔的事情那是你早已决定的,没有什么能让你回头……但这件事对你来说事无妄之灾,而且你无法决断。”
“这么说起来,这件事说出来难受的只会是我一个?相反没你什么事?”
“当然有我的事,但那后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因为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个结果。既然已经做了,总有一天会被人察觉,我之前抱定的就是这种心态。”乌鸦摇了摇头:“但我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软弱,也有贪念,也会有难以割舍的东西……所以我逃避了,我甚至于寄望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直到它被人再次提起时,我才惊觉自己之前是在白日做梦。”
科恩沉默不语,但他的神情已经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能把乌鸦逼到这种地步,那件事一定非常严重——而且听乌鸦话里的意思,这件事还跟自己大有关联。
为什么他会说到朋友?难道是……
“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留在圣都皇宫的,如果在刺杀失败之后我就离开,那么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乌鸦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承认我们是朋友,我也清楚你为朋友做事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我越是了解这一点,心里就越矛盾……我已经没用到要用借口才能离开的地步,这一次私奔,其实就是我最后一个借口而已,错过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时候离开,就一定能掩盖事实吗?”科恩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能。但当以后,当我们回想起对方时,会觉得彼此依然还是朋友,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机会正式决裂……”乌鸦话里有说不出的悲凉:“很可笑的自我安慰是吗?但是至少对我来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或者说曾经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已经能令我感到满足了。”
“你说这种话,”科恩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让我觉得很怪异。”
乌鸦眼都不眨的说出一个名字:“菲谢特·夏麦,对你而言是什么?”
“朋友。”科恩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异常的难受:“我没有划分过好朋友与一般朋友的区别,因为我对朋友只有一个定义,进了这个范围的人不多,但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令我顾虑的正是这点,”乌鸦无意识的捏着“毛巾”,生平第一次为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而忐忑,半响之后,他才在科恩的目光中说了下去:“菲谢特·夏麦和我一样,他也是你的朋友……你一直觉得是因为你自己的一个失误,他才会落到鲁曼手里,所以除了朋友的情谊之外,你还怀有一份深深的自责。“
“这又怎样?”科恩愈发感到不妙:“难道你觉得……
“我没觉得什么!在忧双宫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对那件事情很内疚,就算你不肯承认菲谢特·夏麦已不在人世,但事情却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的死,是你心头永远的一道伤口。”乌鸦用冷漠的口气打断了科恩的话,这个时候,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冷漠。但在内心里,他却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才能把自己的话说下去:“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这道伤口其实是因为……整件事都是因为我而起,你会怎么想?”
乌鸦的话说完了,水潭边一片死寂,蹲在对面的科恩就象被魔法石化了一样,用一种懵然的眼神怔怔望着乌鸦,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在表明这是个活人……半响之后,科恩的目光才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始凝聚。
“杀手必须按照指令去做事,行尸走肉一般的我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则,所以我杀了很多人,你可以不在于我的过去,但我曾经伤害了你最重要的朋友——你对这点也不在意吗?”乌鸦的话语在夜空中震颤着,就连水潭表面的一圈圈涟漪也似乎是被这个消息激起的。
“我不相信。”
“你没有听错,你也不需要怀疑。菲谢特·夏麦这件事情,我有份!”既然已经把埋藏最深的秘密说出来了,乌鸦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他站起转身,背向科恩冷冷地说:“我是当世第一杀手,能在黑暗总督府门前掳走菲谢特·夏麦全身而退的,除了我还有谁能办到?!”
“不对,”科恩坚定的摇着头:“掳走他的是个女人!”
“要我再装扮一次给你看吗?”乌鸦说:“对我来说,化个女妆算得上困难吗?”
“不对,”科恩还是摇着头:“为什么你的样貌会和他一样?!”
在这一瞬间,乌鸦的思绪回到了黑暗行省的边缘,回到了那辆看似残破的马车上——斯比亚帝国当时的皇帝菲谢特·夏麦,正在自己的阴冷的目光中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却充满了不屈和骄傲,使他既羡慕又嫉妒——他凭什么这样笑?帝国皇帝的身份、家破人亡的遭遇、阶下囚的现状,哪一样能允许他笑?!
“我的一切想必阁下很了解,那么阁下的姓名能告诉我吗?至少得让我知道,是谁做出了这件困难的事。”面对掳获他的杀手,菲谢特·夏麦的谈吐依然是从容的:“事实上,我虽然每天都希望能离开总督府,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乌鸦。”
“真巧,看来我们找到彼此第一个共同点了。”菲谢特随意的拨弄着衣服上的杂草。
两个处于敌对关系的人的对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或者是心中那样负疚的感觉,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反正,一向心冷如冰的自己没有押送菲谢特走完全程……
“因为你不知道……我原本是没有面孔的。这样的我杀过很多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面对没有面孔的我,他不发抖、不求饶、更不破口大骂,反而能拥有那种灿烂的微笑。”乌鸦眼中闪过无数痛楚:“让我使用这样的面孔,这是你的朋友,是他劝我这样做的,他甚至因为这件事跟我有一个赌约……在你之前,他是唯一一个与我深谈过的人。”
科恩冷冷的看着乌鸦,没有说话。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和你一样,都是极富心机的人……”乌鸦却还能笑得出来,虽然是一个苦涩的笑:“他要我答应,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自称白云的无赖,不要伤害他……”
听到乌鸦之前说的一切,科恩都忍住了,但他一说到菲谢特,特别是菲谢特最后的安排时科恩心中却猛的一痛!
菲谢特所做的一切事,都带着他独有的风格和洞察力,就算是这类最后的安排也不例外。这种细密、这种体贴是别人无法伪装的,而这一份赤诚的心意,在科恩看来最宝贵——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之间,会发生这种狗屁事?!
之前在经历皇妃事件时,真相就象是一股烈火在科恩心中熊熊燃起,瞬间就能蔓延到他的全身,从头到脚,让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嘶吼,连皮肤都好象被人用小刀一寸寸的割裂、再翻卷过来一样。
但是这次的事情要严重得多,乌鸦和菲谢特都是科恩的至交,无论哪一个都在他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猛一听到菲谢特的死跟乌鸦有关,在科恩心中翻滚的可不全然是愤怒,更多的是不能置信和混乱……此外,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就象是陷足在沼泽中,整个人正在逐渐滑落到冰寒和黑暗中,全然没有一点办法!
其实在内心中,科恩不是没有怀疑过乌鸦跟这件事情有关,虽然在那个瞬间之后,科恩潜意识的令自己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怀疑却一直存在着。否则,他怎么会一厢情愿的把这笔帐记在神魔身上,而不去直接追查那个掳走菲谢特的神秘人物?当时只不过是世俗争斗,鲁曼这等人物怎么可能指使神魔插手?他能动用的资源,说白了就只有那么一点。
现在,乌鸦自己证实了他就是令菲谢特蒙难的凶手。那么站在菲谢特朋友的立场,他应该替他手刃凶手,但他真能对乌鸦下杀手吗?打不打得过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这与科恩一直以来的为人之本相违背!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要离开?”这几乎就是废话,但科恩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找不到更适合的说辞。他之所以还能说废话,是因为他知道菲谢特还有得救,这件事并不完全是死局,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啊!
“难道这件事还不够吗?”乌鸦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负手背身的模样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但那种绝望的目光却又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判决的囚犯:“现在,你会用什么目光看我?还会觉得所谓命运是上位者的愚民之说吗?还会觉得我这个杀手不可恨吗?”
“就算是你在总督府门前抓走了菲谢特,这也跟他的死没有直接关系。”科恩站起来:“你也已经说了,你那时必须听命行事,即使你当时不去抓他,也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你!只要当日在城下不是你射出那一箭,你就跟他的死没有关系——他在总督府外被抓是我的疏忽。”
“那一箭当然不是射的,因为我当时不在那里……”乌鸦的背影像是凝固在夜色中一样:“但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你。”
“说!”科恩脸色阴沉:“还有什么狗屁事,一次说完。”
“克里默·夏麦,纳舍尔·福纳,”乌鸦平静的说:“这夫妻俩的事,我也有份。”
科恩目光一闪,心里的悲苦与郁闷,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和分担。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既然你抓走菲谢特,那么圣都之变时最重要的一场战斗怎么会没有你的份?”科恩沉声说:“当时光明神殿派了数队骑士给鲁曼使用,你只是其中之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的罪过,我不能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