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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处恰是一幅梅花窗,月华如水,照出淡淡容颜,几丝青丝为剑气所惊,冉冉落下,一只小手扶上窗台,因着骇怕,白得几近透明。
外间不知怎的动静,几个灯笼南面窗晃过,一人问,“王爷?”
云来收回剑,几名亲兵已持灯入内,见他无碍,停到当央,一人将灯递到他手上,云来把灯一照,面上浮现淡淡笑容。
“你们下去吧。”
“可是?”领头的迟疑,明明见到一个生女子在那里,但王爷有命,又不得不从。
正踌躇间,外间脚步乱响,有喊道,“有刺客!”接着胡太守微颤的声音从外传来,“卑职护驾来迟,小武王……将军里面可好?”慌乱中差点名头都喊错。
云来皱眉,那领头的亲兵趁机半步上前,“王爷……”他挥挥手,这才燃上灯烛,一面朗声道,“本王无事,尔等退下。”
胡太守一颗心放下泰半,等等又道,“卑职可否进屋拜见将军一面,卑职有罪……”
这边厢云来再看,女子已将自己双肩环住,似这样就能遮住薄透衣衫,侧首低颜,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墙里,红透的双颊艳若芙蕖,羞窘的即要哭出来。
遂唤侍女,指着灵眉,“将小姐送回去。”
周奉晨起,近到灵眉所居的院落,却见几名亲兵站在门前,心下大惊,忙捉住身边经过的一名小厮,“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认得他,知是鹤来朋友,便道,“您还不知道呢,昨儿晚上园里出了刺客,已将人犯提去审问!”
周奉大骇,“谁?”
小厮懵懂,却不知他与灵眉一起,回身指道,“似是这里的一个女子。”
说完便跑了。
周奉站在原处,甚觉荒唐,半晌想到什么,再看一眼那厢房门紧闭,只得拔脚转身去找鹤来。
叶灵眉一早被请出来,却是依然被带到昨儿那房中。领路的太监将她带进房内,便退去。阖屋只有她一人,小娇娘满心慌乱,她昨儿混乱中听到“刺客”二字,住处从昨夜起便被亲兵把守,来时的路上,那太监教她“好生回话”——她也曾读书看史,知道刺客二字的严重,只是这一回,虽心里隐隐猜到或是那鹤来将自己偷放到此间,但无凭无据,他又是王爷亲弟,却向谁诉说?谁又得信?
一味胡思乱想,却候了半天不见人来。慢慢将紧张放下,四处打量,只见这房间甚大,南窗户下设的双耳紫檀常榻,上面一几,别无他物,古朴素雅。自己站的客座乃两张交椅,并一个茶桌,也是紫檀。却又在脚下看到一个花布绣墩,与这里极不符,明明像新搬来的。灵眉哪里敢坐。
一会听到声响,知是来了,那小娘忙收起眼光,屏息站好。
果不多时,靴声囊囊,淮西王等鱼贯而入。几个太监、侍女跟在后头,他手一挥,他们便自去备事。
云来是晨练回来,一身雪白劲衣,紧领箭袖,下襟撩起,系在腰间,愈显精神挺拔。他一眼望到灵眉,“坐。”
灵眉一怔,方意识到是与己说话,深深一福,坐到那绣墩上。
云来除去指套,丢在边上女侍捧着的盘里,灵眉自他进来便重又紧张,交叠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汗湿粘人,心如蚁啮,还不知如何解释,却听他缓缓问道,“你叫甚么?”
嗳?小娇娘抬起脸,面上一丝疑惑,那点神情在她洁白的小脸上便如树隙里偷漏的碎芒,可爱至极。
重又把头低下,淮西王坐在那里,因着背光,面容不可明辨,阳光在他身上打出光圈,有如他自身发出的一般,气息太过夺人。
大周民风开放,但灵眉身出江南小镇,性偏保守,被生男子问起闺名,自然迟疑,但想既是审问,也是应当,便曼曼回道,“民女姓叶,名唤灵眉。”
“灵眉,”
灵眉听自己名字从他嘴里摩挲着吐出,不由得脊背发麻,头埋的更低。
列位看官看到这里许要生疑,前文既说这叶灵眉深肖莲妃,为何贺云来就不见?只因云来自小随老父从军,那鹤来之见初初,也是一段机缘,此处先按下前情不表,后首再续话。
侍女将果点摆在几上,云来尝了一个,指着碟子,“给叶小姐。”
灵眉又一愣,侍女已将碟子端来,捧到茶桌上,一人过来又添上茶,水汽袅袅腾起,她抬起头,淮西王身边的太监提点,“王爷赐食,还不快用?”忙拿起一块,侧过身吃了。哪晓得滋味。
吃完,仍正襟端坐,听他又问,“你乡故桐里?”
灵眉答是。
那上头一顿,“后又嫁到平江。水灾时,全家都没了。”
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是,到这最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都是平平问话,灵眉真不知他要问什么,忍不住趁一个空隙站起跪下,“民女昨日无状,冲撞王爷……”
那云来按住她话,一个侍女将她扶起,云来道,“这园子不错,叶小姐便在这多住几日。”说罢起身。
灵眉满头雾水,但王命既出,只得应是。
周奉找到鹤来,问起情形。二人一对,周奉眉头紧皱,鹤来也做悔状,“不知嫂嫂如何……”
周奉摆手,“你明知她,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鹤来道,“你不知道。方才太守还来我这里探口风,还以为昨儿撞破我哥哥一段好事,找我来询问。”
周奉惊问,“怎会这样?”
鹤来道,“从昨儿的事看,我哥哥并未发作,想是把这事掩下了。哼,倒便宜了那帮猢狲,否则这护驾不力的罪过,可是他们担的起的?他又猜怕我哥哥与人相会房中,自己错听了消息儿,惊扰了兴致。”
周奉听的心里头针扎一样,满心只一个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那鹤来又说,“不过如若真是这般,嫂嫂的性命便保得住了——若不然开销出来,怕不实言,哥哥家也难当起呀。”
说的周奉心若乱麻。
不多时有人来,一看是那太监张进喜。对二人一揖,“见过二位爷。”
周奉还礼,装作无事,明对鹤来,实说给张进喜听,“在下这里叨扰多日,不若今日便带家眷离开。”
张进喜作一躬,“咱现在就打发人帮周相公收拾。”
周奉试问,“我的未婚娘子叶氏……”
张进喜止住他,先是一疑,后作明白状,“什么未婚娘子……你是说同您一道的叶小姐,”把脸一板,“这个咱不管,咱听说,王爷命叶小姐多留几日,欣赏别苑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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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灵眉从那里回来,已觉得不大好,使剪云去找周奉询问,不料还没回,倒先来了两个侍女,一个眉眼极利落的上来给她行礼,边道,“叶小姐好,王爷命我们来,请小姐移居朵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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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眉与剪月面面相觑,那侍女继续说,俨然是半个主人,“奴婢叫做一笙,她叫一笛,打今儿起在这里由我们伺候您。”又指着剪月,“您的丫头让她们先回吧。”
剪月胆小,眼见这一笙说话气度不同寻常,早吓住了声,不敢言语。
灵眉道,“她们我使唤惯了,烦你去跟上头谁说,只是做客几日,不必劳烦你们。”
一笙道,“是这样小姐。王府里不比外头,怕您带的人万一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灵眉摇头,细细道,“我带的人不懂规矩,我这个主子自然也更不懂的,不若你们去回王爷,还是让我家去罢。”
轮着一笙与一笛面面相觑,恰这时剪云回来了,一笛上前笑道,“小姐别恼,如此就请您和两位妹妹一同随我们来。”
灵眉借故收拾,将她二人暂且支开,转过身,“他怎么说?”剪云低下头,“二爷今儿就回去。”
灵眉泪珠儿顿涌到眶里,又气又恼,“这是什么话……!”下剩的话拿帕子堵在嘴里,心里头一阵一阵翻涌。
这光景,剪月都猜到了梗概,讷讷着想劝,“奶奶……”剪云却警醒,拽住她,“嘘,叫小姐!”剪月便不敢再吱声。
剪云上前扶住灵眉,“小姐,二爷让奴婢随在您身边,如今为小姐计,只能先行一步看一步。”
又一日,张进喜刚出二门,弯过巷儿,遇上鹤来。
“老张往哪里去?”
张进喜指指手中的小包,“咱奉王爷的命,给端头儿送棒疮药去。”端头儿叫端木良材,是淮西王亲卫队副统领,素受宠信。一早清也不知何故,居然犯个错儿,被打了几十板子。
“唔。”鹤来端着手,笑的像只狐狸。
张进喜对端木良材被打一事很觉蹊跷,他笑成这样,更觉有文章,但对面这位打小生就一张骗人脸孔,最是春秋肚肠,躲还不及,便不再题。问,“三爷去哪儿?”
鹤来道,“我也是奉王爷的命,去寻朵云轩的叶小姐。”
叶小姐,张进喜眼前立浮现那娇娜的样儿,端底是一个美人,忽想到闹“刺客”那晚,正是端木良材当值——望望对面,那只鹤依然端着手,眼里闪过黠光,张进喜一耸身,咳咳道,“王爷待会儿要打马球,老奴送完药还得赶过去伺候。”
鹤来笑眯眯的,“好。”
大周贵族喜打马球,淮西王更是精于此道,此番南下,金陵太守自是要投其所好,恰当地的延平郡王也善于此,与他又是故交,便约在今日,赛第一场。
灵眉随鹤来来到球场,只见到处彩旌飘飘,在背阳处沿坡设的看台,五六层之多,首排两侧各置几面助威的大鼓,后面满满当当挤了约有百十来人,大部分男子,多为官宦子弟,还坐在那里谈笑,更多是女子家眷,或三两个凑到一处,交头结耳,或起身站立四处顾盼,或把那髻上的纱帽扯下攥在手里扇风儿,丫头侍女们则都挤站在看台两侧,也是指指点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鹤来领她到第一排坐下,灵眉将帽上的纱小心理好,虽有几个认得鹤来,见他领着一名女子坐下,片刻好奇,但周遭实在热闹,灵眉那浅草碧色的裙子很快隐没在周遭的姹紫嫣红中去。
忽一人喊,“来了!”但闻鼓声阵阵,马蹄声踏鼓袭来,灵眉坐在首排,鼓声愈急,心跳愈疾,须臾,只见两队人马,一黑一白,很快从坡后驰近,由东西两夹道进场。
沙尘飞扬,两支队伍皆一样装束,均仿回鹘的猎马装,黑白二色,个个发结顶髻,束腰紧衣,骏马雄姿,威风凛凛。
鼓声震天,淮西王着黑,延平郡王着白,他二人先出列,两骑对峙,将手中球杆在空中轻轻一碰,鼓声止。
底下众人,原以本地延平郡王支持者居多,然众女眷观这淮西王气势不凡,风姿峻朗有若天神,临阵倒有一半倒戈。
令官旗动,是为开战。
叶灵眉坐在首排,理应看的最清,但她心思烦乱,又有那球场里你来我往的交缠激烈,她也看不大清。那只鹤在侧,眼光不时抚过来,耳畔众人一声一声呼好,她只感这一场热闹原与自己无关。
终于上半场赛罢,一众侍女太监,还有些个官员,团团上前,灵眉松口气,瞥见几个小太监走上看台,捧着偌大的盘子,盘上朵朵牡丹。刚疑这是做何,只见那帮女眷各人捡了一朵花儿,仍旧坐下说笑。她不知这是什么例,一个小太监已走到她面前,盘中姚黄赵粉均是名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