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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邬八月心里清楚,姜太后这话是在点明八十十三段氏寿辰之日之事。
姜太后果然也闻到了那残留的香味,认出听得秘密的人是她。
挥了挥手,姜太后道:“撤下去吧。”
李女官方才躬身退下。
屋内惊得可怕,邬八月手上已生了汗。
姜太后眯着眼似在打盹儿,老嬷嬷笔直地站着,俯视着邬八月。
邬八月在发现姜太后和祖父的秘密之前,也同这位姜太后身边儿的静嬷嬷打过交道。
静嬷嬷人如其名,十分安静,很少发声说话。
但以前她对邬八月的态度还算温和,今日再见,邬八月却只觉得她可怕。
她脑门上不由也冒了细汗。
静谧中却听得姜太后“扑哧”一笑。
“哀家这几日都觉得身子不痛快,没成想八月一来哀家身边,哀家浑身都轻松多了。”
姜太后声音和温和,带着欣喜。
“说不定八月正是哀家的福星呐。”
姜太后朝邬八月伸出手。
“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仔细瞧瞧你这孩子。”
邬八月腿僵直着,理智迫使她要赶紧起身。
可她却好像被什么压着,动一动都艰难万分。
她觉得漫长,但事实上时间不过才走了一个弹指的时间。
她走到了姜太后面前。
姜太后伸手轻轻拉起了她的小手。
“这真是一双巧手啊。”姜太后赞道:“听说平日里你便喜欢捣鼓香料,调香制香,邬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邬家现在以诗书传家,要说邬家后继有人,那指的也该是自小读书习文的邬家儿郎。
姜太后这话未免太讽刺了些。
邬八月抿唇未语。
她这时候甚至有些烦姜太后这张假面孔。
心知肚明的事,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什么意思?
她倒宁愿姜太后同祖父那样直截了当地警告她一番——以不伤及无辜为前提。
又或者,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都可以。
这样她反倒能心安一些。
毕竟要杀要剐不过一句话,可这样把人吊在半空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既然姜太后不开口提,她来开口提便是。
邬八月沉了沉气,正要张口,外间有宫女却打帘进来禀道:“太后,邬昭仪娘娘和宁嫔一同来给您请安了。”
邬八月愣了半瞬,方才反应过来宫女口中的“邬昭仪”便是邬家大姑娘,她的大姐姐邬陵桐。
姜太后愉悦地笑道:“真是凑巧。请她们进来吧。”
姜太后又看向邬八月:“这下人倒是齐了。”
人……齐了?
这是什么意思?
邬昭仪和宁嫔携手进来。
自邬陵桐入宫起,邬八月便再没见过这个大姐姐的面。
同两年前相比,邬陵桐变了许多。
她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芙蓉归云髻梳得高高的。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有了身孕,受孕吐所苦,整个人有些清减。
但她更漂亮了,眉眼之间比之从前更多了份矜贵。
可眼神中却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一缕淡淡的哀愁。
望着这样的邬陵桃,邬八月只想起四个字。
楚楚堪怜。
难怪宣德帝这般宠她,任哪个男人见了这样的女子,想必都会生出一番保护的心思来。
姜太后望着邬昭仪,笑容有两分意味深长。
“邬昭仪有孕在身,听说你最近孕吐繁复,哀家的皇孙把你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了。皇帝都免了你晨昏定省,你这孩子做什么还巴巴地跑来悦性居?”
姜太后一副慈爱模样,让宫女进来赶紧给邬昭仪和宁嫔设座。
邬昭仪扫了邬八月一眼,恭敬地轻声回道:“前来给太后请安是臣妾的本份,皇上和太后体恤,可礼不可废,臣妾身子好些了,以后都会来给太后请安的。”
姜太后十分满意地微笑着。
“倒是凑巧,今儿臣妾的妹子也在太后这儿。”邬昭仪抿唇一笑,柔柔地看向邬八月:“四妹妹最近还好吗?”
邬八月张了张口,干瘪地回道:“还好。”
邬昭仪柔和一笑:“那便好。”
姐妹两人似乎没有话题可说。
而此时,自从进屋起便一直冷视着邬八月的宁嫔终于发话了。
“邬四姑娘当然是千好万好,倒是邬三姑娘,没什么大碍了吧?”
邬陵桃被陈王所戏,团圆节上陈王醉酒,宣称要娶邬陵桃,迫使邬国梁当着圣上之面与兰陵侯爷退婚。
这是清风园近段时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邬八月答得很淡:“谢宁嫔娘娘关心,家姐已无大碍了。”
宁嫔一拳打在棉花上,脸都有些扭曲了。
她乃是兰陵侯夫人的娘家侄女,自然站在兰陵侯府一边,为高辰书这个表弟不值。
表弟残废已经是件让人伤心的事,现在连几个月后就要过门的妻子也要离他而去。
邬家的女人,倒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十二章 助益
宁嫔心里这般想着,视线又扫向邬昭仪。
如今邬陵桐从婕妤升到昭仪,一宫主位,连皇上都已经吩咐萧皇后给她迁宫。
萧皇后安排了她同邬昭仪同住。
原本这是她梦寐以求之事,毕竟邬昭仪怀有身孕,皇上定会常来看她,但也因为她怀有身孕,注定了不能伺候皇上。
那么与邬昭仪同住一宫的妃嫔便有侍寝的优势。
宁嫔原也欣喜,平常她与邬昭仪也时常走动,关系也很友好。
但自出了邬陵桃之事后,宁嫔是越看邬昭仪越不顺眼。
邬家的女人都那么让人心生不爽。
可又偏偏那么好命。
邬陵桐自入宫后便深受盛宠。
邬陵桃原本是兰陵侯府未来的媳妇,如今眼瞧着又要一跃成为新任陈王妃。
而这个邬八月……
宁嫔又看向邬八月。
听说邬四姑娘深得太后喜欢,说不定以后也会凭借太后的疼宠匹嫁高门。
甚至有可能让太后懿旨赐婚。
宁嫔越想心里越不得劲,面上便显出了些怨恨的情绪来。
姜太后全都看进了眼里。
“说起来你们姐妹也有些时日未见了。”
姜太后和煦地笑着,慈爱的脸上满是真诚。
“难得今日你们姐妹在这儿碰到了,你们就好好叙叙旧说说话吧。”
邬昭仪起身拜谢,邬八月也只能跟着起身,口称“谢太后”。
姜太后一脸慈爱,看向邬八月,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身子骨不好,平日可要多将养着,别让你父母祖父母担心。”
姜太后柔媚地轻声一叹:“邬老乃我朝栋梁,为皇帝做事殚精竭虑,朝堂上心系天下百姓,归家后还要担忧小辈身体状况,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你若是孝顺,可要好好珍惜自己个儿身子才是。”
邬八月僵硬地听着,干瘪地回道:“太后所言极是,臣女定当珍重己身,不让祖父……操心。”
姜太后十分满意。
她又轻柔地拍了拍邬八月的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红玉髓嵌银丝手镯,套在了邬八月的手上。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将来哀家一定做主,为你择一门好亲。”
姜太后掩唇笑了笑,似是打趣邬八月。
她又对邬昭仪道:“你可别怪罪哀家抢了你这做姐姐的差事。”
邬昭仪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能得太后的喜欢,是八月的福气。”
姜太后随意地睨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宁嫔,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行了,都下去吧。哀家也乏了,到底是不如你们年轻……”
姜太后感慨一声,随手挥了挥手。
这当中属邬昭仪地位最尊,是以她起身出言告退,宁嫔和邬八月随她福礼退了出去。
邬八月心里有事,自顾自盯着脚尖往前走,直到宫娥出声唤她她才停下步子。
“大姐姐……”邬八月茫然地看向邬昭仪:“还有……事吗?”
邬昭仪脸色不算差,许是欣慰邬八月能得太后的青眼。
但也绝算不得好。
她没好气地道:“唤你好几声了,只顾盯着脚下往前走。脚底下是有金子不成?什么时候西府都穷到要嫡出姑娘捡金子了?”
邬八月没来由地反感邬昭仪这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语气,在姜太后那儿受的憋屈顿时溢了出来。
“要比穷富,东府应当比西府更穷吧。”
邬八月这话无疑是在打邬昭仪的脸。
但好在这儿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宁嫔早就因为心里不痛快而和她们分道扬镳了,周围伺候的也只有邬昭仪的贴身心腹宫女。
“听说你脾气好了许多,如今看来,倒还是那娇蛮性子,半点没改。”邬昭仪抻抻腰,一副不与她计较的姿态,斜睨邬八月一眼道:“陵桃出事,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你也得太后青眼,将来必定能得嫁高门。我们三姐妹……”
“大姐姐有话直说就好。”
邬八月打断邬昭仪。
邬昭仪脸上闪过一瞬尴尬,但到底是在宫中历练过的女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道:“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们姐妹几个都有这样的运道,可都要好好把握。尤其是你,在太后跟前多献献殷勤,讨讨她老人家欢心,没有坏处。将来嫁个公门侯府的少爷,对咱们邬家,那也是一大助益。”
邬八月莫名地看了邬昭仪一眼,默不作声。
宫娥提醒邬昭仪:“娘娘,该回去歇着了。”
邬昭仪蹙眉又问邬八月:“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听懂了。”邬八月点了点头。
邬昭仪满意地一笑,走近邬八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就知道,八月是个聪明的姑娘。”
邬昭仪弱柳扶风一般,施施然地走了。
邬八月站在悦性居半坡之下,看着一片青青草地,嘴角微微扯出一个苦笑。
她听懂了,邬陵桐这个大姐姐是要她攀附太后。
可是她并没有答应。
姑且不论她和太后之间存在的天大的罅隙,单就是邬陵桐所说,给邬家添助益这一项,就足够让她望而却步。
那哪里是给邬家添助益?
父亲这一辈官做得最高的,也就是父亲的正四品太医院同知,其余叔父、堂叔父,还有邬陵桐的亲父,她的堂伯父,在朝中官位比正四品低,多半还是挂的闲职。
邬家凭仗的,也不过只有东府辅国公府的响亮名号和祖父“邬老”翰林之首的崇高之位。
邬昭仪是太傻还是太天真?真以为只凭几个邬家女儿的婚姻就能成就一番“伟业”?
邬八月知道她的打算。
她想要生下皇子,在后|宫之中呼风唤雨,甚至能直逼萧皇后的后位。乃至皇上百年之后,她的儿子可以登基为帝。
好大的野心!
东府也是这样希冀着的。
可是邬八月还是觉得难受。
身体记忆中,那个清高孤傲,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对任何事都一笑而过的大姐姐邬陵桐,终究是浸入了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将她原本的纯白渐渐染出了别的颜色。
但邬八月没办法责备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她对生活和未来的选择谁能说是错?
“可我无法达成你的要求,大姐姐。”
邬八月望着邬昭仪渐渐远去的轿辇,声音淡不可闻。
第二十三章 殷勤
来自姜太后的危机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解除了。
然而还不待邬八月缓一口气,从悦性居而来的源源不断的赏赐又让她提心吊胆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太后位居高位,自然不会对她献殷勤。
可姜太后这样诡异的行为更让她如坐针毡。
段氏倒是乐见邬八月得了姜太后青眼,几次用膳时夸赞邬八月聪慧。
而一心想要邬八月嫁个家世一般的夫婿的贺氏自然不满邬八月未听进她的话。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