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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等了一会儿，陈山就回来了。
陈山确定他就是小包之后，将小牟吩咐要交的东西交给了他，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小包心想，为了就起诉状征求意见，最好还是见小牟一趟，自己刚在公安局说过小牟还没有签授权书，再到那里去不好自圆其说，于是径直来到拘留所，凭证件进了办公楼上的法制处。处长接见了小包，听说是为小牟的事而来，处长摊开双手说：“真遗憾，我们局领导反复交代，任何人都不许见这个犯人。”
小包说：“她还不是犯人，法律上还没有对她判决，充其量她只是个犯罪嫌疑人，按规定诉讼代理人和辩护律师是可以而且必须见她的，你们不允许见是不合法的。”
处长问：“你知道她犯的是什么罪吗？”
小包说：“我知道，卖淫嫖娼只是一般的犯罪，而且，她的确是完全无辜的，有正规医院的处女膜检查结论作证。有关工作人员在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的情况下，采用刑讯逼供的方式逼迫她认罪，肯定触犯了国家的法律，她有权利向法律机关控告，任何人不能剥夺她起诉以及聘请会见代理人和律师的权利。”
处长说：“年轻人，你说的这些我比你还懂得多。对她的这个案子，局领导非常重视，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专门开了六次会议研究。处女不一定就不能卖淫。按公安部的规定精神，卖淫是一个过程，从开始介绍、认识、引诱、接触、讨价还价、支付，到发生性交，每一个环节都是属于卖淫行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都具有卖淫同样的性质，即使她只实施了其中某一、两个步骤，也完全可以判定她进行了卖淫违法活动。而且，卖淫有多种形式，让嫖客口淫、手淫也是卖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没有进行口淫或手淫活动呢？你仅凭一个处女膜就推翻她卖淫的罪责，简直是太天真了。另外，我们的公安干警的政治素质和执法水平是很高的，他们都了解刑讯逼供是‘高压线’，他们不可能去碰这个高压线的。”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见不上小牟。
回到家里，小包接到了两个电话。喜书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１４７）
一个说：小伙子，我以慎重的口气通知你，你最好不要接这个案子，否则你以后别想在这个地方混了！
小包嗤之以鼻，连理睬都不愿意理睬。从踏进这个专业的门槛，他就准备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对忠于职业的法律工作者来说，如此拙劣的威胁未免太小儿科了。
另一个是学校廖老师打来的。廖老师说，公安局不知怎么知道了你准备接手同他们打官司的案子，他们已经来函聘请我们的老师做辩护律师，而且指名是你的导师苟老师，你有没有思想准备？另外，你的毕业论文还没有最后通过，不知这件事对你的学位和前途有没有影响？
这后一个电话把小包的头脑都气炸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伎俩更卑鄙龌龊的了，而这恰好说明自己的对手太虚弱太阴暗，是完全的鬼蜮行为。撇开一切，单就这一点，我小包就应该跟你们斗一个鱼死网破。
小包十分崇敬美国总统林肯，自小就以林肯作为自己的楷模。当美国总统我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当一个舍弃性命，舍弃在黑暗面前卑躬屈膝才能够乞讨来的所谓的学位和前途的烈士，我完全做得到！
小包对廖老师说：“我有思想准备，也有把握，我会把这个官司打到底，打到胜利。”
廖老师说：“你也要理解我们学校领导的难处，理解你的老师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包说：“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法律给了罪犯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允许任何人为罪犯辩护，公安机关的罪犯们也是一样。老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在这方面不要有什么顾虑。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和一头猪或一只狗交媾，也是可以的，尽管无耻，但他不触犯现行的法律，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廖老师说：“你真的很冲，能用这么下流的话骂自己的老师，的确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英雄气概，我没有看错你！我理解你，你不是当真的骂一两个人，而是恨一切欺压善良民众的黑恶势力，你有做律师的起码的道德。我们做老师的，自己言传身教带头背叛了自己的学业和良心，不能责怪做学生的背叛老师。但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私下跟你打个招呼，我个人完全站在你的一边支持你。你也要看到，这场官司很难打，你代表的一方力量很弱，而对手势力非常强大，你们就象被一口大钟，叫做‘布罗代尔钟罩’——我记得我给你们讲课时讲过的，这个‘钟罩’不止存在于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时下，在人们的社会生活政治生活里，几乎没有一处不在体现着它的无穷的魔力，打破这个‘钟罩’是非常困难的。你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尽量多做几手准备。另外，你可以考虑来个缓兵之计，等你的毕业论文答辩过后再起诉。你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直接打我的个人电话，行不行？”
小包说：“感谢你的好意，我的这个官司，还是你举荐的，有难处我一定找你。”
小包为自己的冒失的态度而自责，但对自己的立场丝毫不后悔。听得出来，廖老师真的是为自己着想，替自己能否真正打赢这个官司和今后的前途而担忧，自己是该谨慎再谨慎地筹划，必须作到万无一失。
（148）
“普天同泽”宠物医院的营业已经完全停止了。
陈山每天或隔天必定去看小马一次。小马已经清醒，肺炎、败血症、胸膜炎和胸腔积液基本上控制住了并向好的方向发展，身体上下的瘀斑和坏死部分逐渐固定或缩小，颜色由紫黑慢慢转红，能够吃流质食物，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上卫生间大小便，早晚在床上侧着身子刷牙洗脸，瘦削了的脸庞映衬得圆圆的眼睛更大了一些，可是，那只变形的小拇指却回复不过来，弯弯地僵硬地朝手背侧翘上来，而且没有什么知觉，嘴唇上被打掉的一块结了个小小的伤疤，由于肌肉的缺损，说话的时候，微微上翘的原本非常美丽的嘴唇被拉得向一边扭曲，看得陈山禁不住转过脸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陈山将小包带到医院看过小马一次。小包答应稍晚些时间即帮小马起诉。
前些天陈山跟着小牟和小马学会了上网，最近有时间也打开电脑看看，看到上次自己碰上的那件宝马车撞人案已经审结，轧死一人撞伤十二人的人给被轧死人的一方的赔偿金额是九万九千块，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却缓刑三年；事后不久，就被查出在审判这个案子的过程中，检察院的副院长和法院的副院长因接受开宝马车的肇事人的吃请和贿赂而停职或隔离审查，而担任省政协主席的肇事人的继母则因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拥有来源不明财产数千万元而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属于新中国以来落马的最高层次的贪腐官员之一。当初这些人在台上颐指气使能呼风唤雨的时候，对撞人案子的判决的影响不言而喻，然而案子毕竟早就判好了，没有听到翻案或改判的消息，事情的结果恰好印证了郁师傅的预测。陈山想起这一件小案，牵连到上面藤藤蔓蔓的一大片，竟然很有一些与那个“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相似，心里就生出许多感概。
小包给陈山分析过这个宠物医院的前途。他断定说，即使官司全胜，小牟今后也是不能在这里继续干下去了。其原因，第一是小牟招认“嫖客”，把顾客得罪的得罪了，没得罪的吓怕了。人家会担心今后来给小宠物看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栽诬成了“嫖客”，谁还敢来呢？第二，公众的辨别力有一定的限度。顾客之中，能够体谅小牟苦衷和无奈的人有之，但是怀疑小牟品行不端、习惯性地相信“无风不起浪”、公安局执法如山、没有抓错人的亦有之，这后一种人是属于没有脑子只有舌头、“流言如刀能杀人”的群体，对小牟的生意只起破坏作用。第三，小牟的对手因政治的或经济利益的联系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一个小群，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倒台、调走，他们有的还在岗位上，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山不转水转”，他们在暗处，小牟在明处，有机会轻轻地给小牟一榔头或一锥子，对于弱势地位的小牟来说，就可能吃不消受不了甚至于要她的小命，而且防不胜防，这就是现在有些人说的“公权力腐败的危害比黑社会还凶恶许多倍”。小包建议陈山代她早做安排为好，越早脱手对她越有利。
陈山觉得小包分析得一针见血，点头赞同。
令陈山没有想到的是，石姐不请自来了。
（149）
石姐听说了小牟和小马出事的消息，非常吃惊。她对这两个姑娘很熟悉。小马比较开放，但只限于和她的男朋友来往，不是逢人倒地水性扬花的滥交，她不可能被人轮奸而忍气吞声，更不会舍死替轮奸犯开脱辩护；小牟则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典型的东方淑女，跟男子授受从不过分越界，说她卖淫不如说花圃里的花草入室盗窃更能使别人相信。石姐听了陈山的介绍，明白了这就是街头巷尾电脑网络中流传的警察们玩儿的猫腻。要说涉黄，自己倒是见过他们经常光临那些高档的“按摩城”、“桑拿室”色情场所消遣的。这些人以前在自己的头上索猫要狗白拿白治的事情做得不少，自己也是敢怒而不敢言。那年一个警长的丈母娘的一条不值钱的小狗得了不治之症病死在医院，他硬是转弯抹角软硬兼施逼迫她花大价钱买了一条名狗赔偿，至今想起这件事石姐仍心有余恨。在深切同情两个小姑娘的同时，石姐也为自己当初耍花枪利用陈山蒙骗小牟上钩承包而惭愧。她愿意接受陈山的建议，提早终止与小牟的承包合同，她将采取另外的办法经营下去。陈山说到小牟目前的经济处境，石姐说：“这件事你放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姓石但不是心如顽石。小牟承包后没有做错什么事，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就是在‘非典’期间所有的同行都走下坡这样严酷的情况下，我们这里的经营甚至出现了上升的景象，为以后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我不会让小牟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亏本一分钱，这总可以了吧？”陈山感激地说：“你这是没有让人可指责的了！”
石姐拿出一扎一万元的人民币，让陈山给小牟先用着，陈山流着热泪代小牟收下了。
最后，石姐说：“小牟的官司不好打，原因是公安司法这一层压着，黑云压城城欲催，厚厚的乌云外头，太阳的光辉照不进来。你们要是正常地找上层领导，政府机关的大门也进不了。我给你透露个消息：后天，我们区新建的最大的批发市场落成暨开业典礼，邀请的剪彩的佳宾，除了区里的主要头儿，还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上头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区的批发市场迎着困难而上顺利落成，具有非常的经济和政治意义，召集的群众不能太多，但是形式上不要萧条冷落，场面得尽可能地热烈。你们趁剪彩现场报道、新闻媒体聚焦关注的时候，来一个拦轿喊冤，闹出大一些的影响，把中间这一层黑幕捅破，让他们想捂也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