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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安。”郑氏说:“且看明年日子,远近若是春季也可使得了。”嫣娘不敢再说,就答应着,又坐一时出来。到了园里,仍是天天闷闷的。不觉到季秋时候,嫣娘看园里菊花俱开,因几回想去给富春扫墓,郑氏不许,嫣娘就趁着菊花开时,叫人备了酒席并香纸等物,叫丫头们将明月清风庐中间打扫了,摆上桌子、供上供物,嫣娘领着宜人几个上了香,又拜了几拜,宜人几个俱磕了头。大家哭了一会,嫣娘说:“奶奶在日,最喜欢吹箫,如今留下了这管箫跟琴,使人见物思情,莫不戚戚焉哉!”宜人几个听了,大家又恸哭一场。到了晚上,忽然秋雨凄凄,秋风飒飒,嫣娘叫点了灯,自己一个人往里间坐着,坐了一时又睡下,听着外边一时风,一时雨,一时寒鸦乱叫,一时草虫乱鸣,翻来覆去再睡不着,想道:“这真是睡不着如反掌了。”就在被里作了一个小调,哀哀吟着:
风声、雨声,俱化作断肠声,
虫鸣、鸟鸣,又鸣到三更,惹人伤情。
叫俺隔着窗儿,怎听到天明。
睁着眼儿,目不转睛,望那凄凄惨惨一个孤檠。
这是有梦也梦不成,不时的愁暗生。
吟了几遍,看窗棂上已白了,嫣娘方才朦胧睡去。不一时又醒了,起来仍是长吁短叹。虽然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关、窈、么凤天天伴着,也不能解闷。不觉过了冬到了春天,郑氏给他看亲的日子是三月以内,吉期近了,郑氏说:“这新房可以安在聊寄斋罢。”嫣娘说:“何必有这些忌的,现在明月清风庐两旁俱有厨子,安上两个新房恰好。”郑氏也依了,就着人预先收拾了,叫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去处处住,叫娟、、关、窈、么凤去所所住。到了吉日,过了门,拜了堂,各入洞房。到了晚上,吃了团圆酒,宜人跟阿粲商议说:“我们何不去听听房间?娉婷、雁奴可去?”他两个说:“我们还有什么心肠去听房,你两个去罢!”宜人同阿粲又到了所所邀他五个,娟姐不来; 姐也不来,说:“给娟姐作伴。”关关、窈窈、么凤来了。先到了引香那边,宜人将舌尖儿舔破红纸往里望,望着引香背着脸坐着,嫣娘站在跟前说:“姐姐今日不伤春了?”又说:“姐姐去了来了几次,我到上房去看姐姐,姐姐总不理我,莫是怪我不成?”引香也不答应。嫣娘只得回来,坐了一时,又起来剪剪蜡花,出来到拾香这边。宜人几个也到这边窗前,么凤用手指头捣破窗纸,阿粲也捣破了一块望着。拾香见嫣娘来了,就上了床将帐子放下,坐在里边,嫣娘说:“是了,这又是我得罪妹妹了。”作了一个揖。么凤、阿粲忍不住笑,又拉拉宜人、关关、窈窈都来看,那知地下青苔甚滑,你推我,我推你,急着去看,就都跌在地下大笑起来。嫣娘说:“这外边还有人不成?”那知他们连忙跑了,嫣娘坐着,听了一时不见动静,想着莫是富春来了,想了一时又起来,到引香这边来。却一夜没有闲着,一时到这边,一时到那边。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课艺 题图
话说嫣娘一夜未睡,黎明在引香房里才隐几而卧,一时又醒了,见引香也在那里坐着,嫣娘说:“姐姐如何不睡?”说着就起来到引香跟前,将引香的手拉着说:“姐姐这个赤金是须环指和翡翠镯子是姐姐家里的旧物,是新制的?”引香也不答应,将手一卷,镯子碰着叮一响,嫣娘说:“这声音倒是有趣。”引香微微一笑也不答应,嫣娘站着向引香望了一时,就慢慢的出来。到拾香这边,见拾香和衣睡在床上,嫣娘自己说:“这暮春天气,尚觉甚寒,如何不盖上被就睡了,不怕寒着吗?”说着到床前轻轻将被替他盖上,就坐在床沿,看着那脸如银杏,映着这桃红湖绉被,更显娇艳。又慢慢的出来,到了院子里,顺着步走到聊寄斋,见宜人他们一个也不在屋里,问丫头他们那里去了,丫头说:“老太太叫去了。”嫣娘又回来了,到了携艳馆,娟、几个接着,进来坐下,么凤说:“爷的尊冠给我看看。”嫣娘就取下来递给么凤,么凤接过来戴在自己头上,笑着向关关作个揖说:“妹妹,是我得罪你了!”引着大家都笑起来。关关说:“取下来罢!新郎莫装新了。”么凤笑着取下来还给嫣娘戴上,大家说起昨日听房内话,又笑起来。正在笑着,娉婷、雁奴来了,雁奴问说:“你们笑什么?”大家将昨日作揖的话说了一遍,雁奴说:“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半礼。以前我姑奶奶来,爷还施个全礼咧!”嫣娘听着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关关、窈窈说:“先生来了。”嫣娘说:“那个先生?”
看着是宜人、阿粲进来了。嫣娘说:“他们如何称你两个是先生?”宜人说:“我虽不懂芙蓉典,就不能做先生不成?”又向娟、他们说:“上学罢!”他们都往里间去了。雁奴就趁空向嫣娘小声说:“老太太赏我好几疋绫子,老太太说可怜我跟姑奶奶一场,如今也成个孤人了。”嫣娘说:“好,这是老太太打狗看主面的意思。”雁奴瞅了嫣娘一眼,又小声说:“人家好意对你说,你倒骂我。且这是老太太赏我,如何说是打狗?这‘打’之一字,若是你还是做秀才,定要考个十二等。”嫣娘笑着说:“我回来给你赔不是,你莫说了。”
又向宜人说:“老太太叫你做什么?”宜人说:“老太太对我说的话我还未说,是老太太叫向他们说二位新奶奶的称呼不好分别,叫我们照着长幼称大奶奶、二奶奶就是了。”说着,嫣娘看娟、、关、窈抱琴的抱琴,拿箫的拿箫,拿笔砚的拿笔砚,都放在各处桌上。嫣娘说:“这是做什么?”宜人说:“爷不知道,我跟阿粲、么凤做了掌教的。他们跟我与阿粲学琴,跟么凤学箫,么凤又同他们跟我与阿粲学字。”
嫣娘说:“我今日来阅个课,先考的是字、你们都写,我挨次来看。”娉婷几个就都研了墨,调了笔,周周正正坐着,伏在桌上去写。嫣娘走去,看着娉婷写,在旁边指点了一会,又到娟姐、 姐处说了一会,又到关关、窈窈处看着,说:“你两个不是这样写法,我来把着你的手。”先把了关关,又把窈窈。窈窈却把手东一歪西一歪,嫣娘说:“你莫动,把笔拿住。”窈窈说:“你的手把着我的手痒痒的,我怎么不动?”嫣娘笑了笑,又把了一时。去看雁奴写的,就偷偷的问雁奴说:“你姑奶奶的《携艳图》,你可有收着?”雁奴说:“在我那里。”嫣娘说:“你去取来给我。”雁奴放下笔去了。嫣娘又看么凤的字,说:“你像个会写字的。”么凤说:“我以前也学过,总是写的不好。”嫣娘说:“就是这样写法,写写就好了。”看毕说:“这一场完了,再考那一场罢。”问:“是谁学琴,是谁学箫?”宜人说:“是娟姐、窈姐、娉姐学琴,是 姐、关姐、雁奴学箫。”嫣娘说:“一齐都弹起来,琴毕再吹箫。”宜人同阿粲教他三个弹了一会,又教了一会指法,嫣娘说:“你三个的泛音打的总不好,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这泛音总要手靠着弦,不离不即才可出音。”说着又叫么凤教他们吹箫,么凤说:“雁姐没在这里。”
嫣娘说:“不用等他,就是他两个吹罢。”么凤教着吹了一时,嫣娘说:“这‘凡’字转‘乙’字,‘乙’字又转‘工’字总不自然,且欠脱卸之法。”说了一会,嫣娘看雁奴来了在门外站着,嫣娘出来,雁奴将《携艳图》偷偷递给他,嫣娘将袖子笼着去了。来到明月清风庐,先到了拾香屋里,坐下说:“你姊妹两个有对号了。”拾香说:“什么对号?”嫣娘说:“母亲说你姊妹两个他们不好称呼,叫论长幼称你二奶奶,你姐姐是大奶奶。”说着将袖中《携艳图》拿出来,说:“二姐姐将我这个画儿收起,不必给大奶奶知道。”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会闲话。出来到引香屋里坐下说:“你如今是大奶奶了。”又把郑氏的话告于他,引香说:“母亲想的甚是周到,又费母亲的心。”嫣娘就日日同着引香、拾香并宜人几个谈笑,不觉到夏末秋初,嫣娘原想给富春作个周年,郑氏不肯,且以嫣娘已经娶了引香、拾香,怕他两个忌讳,嫣娘就请了几位高僧在静因庵替他超度了几日。嫣娘自是日日去敬礼焚香不必说了。
一日,拾香在屋里闲坐,想起来嫣娘交给他的画,放了几个月也未看看,又说莫给我姐姐看着,倒是个什么画?就起来将画拿来展开一看,看是富春的小照,宜人几个俱在上边,却无有么凤,想道:“这瞒着我姐姐什么意思?”想了一会,想道:“是了,是怕我姐姐怪他的意思,他也太有记性了,必是因那年我姐姐说爱博而情驰的话。”正在看着想着,不妨引香进来了,拾香却不好收起,只得说:“姐姐来看这个行乐图。”引香看了一会,知是富春的小照,又嗟叹了一会,正在看着,嫣娘进来了。嫣娘却不好再瞒的,只得说:“大奶奶看着,想是也不免有些酸鼻了。”引香说:“他在日我们本来甚好,今日无了他,怎不叫人伤心!”又问嫣娘说:“这上边俱有题赞,如何正主反没有赞呢?”嫣娘说:“这是他自己的画,自己题的,所以没有他自己的赞。”引香就叫丫头去拿了笔砚来,说:“我来品题品题。”嫣娘说:“很好,很好。”就替引香研了墨,引香拈起笔来题道,是:
自对妆台自写真,谁知竟属画中人;
芳情脉脉终无语,幽艳娟娟尚带频。
尔向从前留面目,我由今日想精神;
可怜玉魄归何处,此是前身是后身。
题毕,嫣娘看了,又是夸好,又是伤心。引香正在拿着看,嫣娘也在看,不觉一阵心酸,那泪落了几点在引香手上。嫣娘去拭,引香说:“莫拭,这点点是泪,那点点是你的心血。”引香看完,将图放下。拾香说:“我作一联,你两个听听可好。是:
笑来惜惜知焉否,唤来真真应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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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天天将他们扪在心上当作一条正事,就是我们姐妹与你夫唱妇随值然燕婉之情亦不可太重了。”说到这里,嫣娘就低着头不出一声,又叹了两口气,也不顾他两个在这里坐着,他就出来了。
一路走着,想富春在日是何等的温柔,就是劝我也无如此抢白。一路走,一路想,不觉掉下泪来。到了处处那边,看着那年送春的亭子,忽然想到如今是秋初了,明日我何不来作个迎秋的会,发泄发泄我胄中之闷。不知第二日作了没作?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迎秋 染病
话说嫣娘想作迎秋会,站了一时,回来到引香房里坐下,引香说:“我今日得罪你了。”嫣娘说:“大奶奶之言,诚为药石,当铭心不忘的,怎么说到得罪?不过是我一时心烦,未等说完我就走了,倒是我得罪你了。只是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却要改之为贵,不知我可能改不能改,这却连我自己也不能定,倒怕真负了你的心。”说着坐了一时,天已晚了,引香说:“我今日心里不快,你到那边歇歇去罢。”嫣娘说:“使得。”又坐了一时去了。
到了拾香房里,拾香说:“你怎么不在那边,莫是我姐姐怪你,把你赶了出来了?”嫣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