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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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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狐勉强卸掉了游方的下踹之力,极力控制重心与身体平衡是习武之人在格斗中下意识的反应,他往后多退了一步,一脚踩空突然从地面消失,从地底传来后半声断喝:“——这个吃里扒外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狂狐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猝然发难的游方踢进了盗洞。尽管此前游方一直在犹豫挣扎,下不定决心动手,而一旦真的出手,就毫无保留的尽了全力,没有给狂狐一丝喘息的机会。
考虑事情的时候可以心软,想到方方面面,而一旦必须去做的时候,就不能再手软,容不得犹犹豫豫首鼠两端。——这是游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也是闯荡江湖的至理明言。
盗洞的直径约有五、六十公分宽,呈六十度角倾斜向下,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张开双腿撑住洞壁也可以站住。听声音狂狐并没有直落洞底,而是停在了盗洞中间的位置。一切又平静下来,游方落地后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动静,盗洞中传来狂狐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几秒钟狂狐才开口说话:“姓游的,真是小看你了!但我不明白,我待你不薄,可有什么开罪之处,你又是哪条道上的?”对方守在洞口上面,此刻说别的没用,先搞清楚他的来路要紧。
游方的声音有一丝歉意:“狐爷,你确实没有得罪过我本人,对我也算不错。”旋即语气一转厉声道:“但你不仅是个谋财害命的匪徒,而且辱掠这片土地上的列祖列宗,是我中华文明的罪人,卖祖求财的国奸!”这些曾是吴老先生怒斥狂狐这类人的原话,游方此刻如实转述。
狂狐一时愣住了,他刚才想到了各种可能,诸如游方是仇家收买来做掉他的,或者是起了歹心想独吞地下墓葬的宝物,万没想到游方竟然说了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甚至让他感到可笑的话。又过了几秒钟他才说道:“姓游的,你做事不是警方的风格。”
游方叹了口气:“我不是公门中人,与警察没关系。”
狂狐尽量让语气缓和下来,这人心里素质真不错,此时还能笑得出来:“那倒也是,你如果真是警察,就不会只有一个人动手了。要么事后人赃并获,要么现在当场收网。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果只是想要这墓里的东西,那好,全是你一个人的,今天只要放我一马,事后绝不追究。”
游方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为盗墓而来,下面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实话告诉你,我正在考虑应不应该报警?”
这句话更加出乎预料,洞里的狂狐忍不住喊道:“报警?你就是同案犯,想想怎么和警察解释吧?……老弟呀,听大哥一声劝,凭你的身手和本事,我们往后有的是赚钱机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游方的语气很低沉,夜风中带着一丝悲凉:“狐爷,你认识一位姓吴的老先生吗?”
“姓吴的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号?”狂狐终于有些气急败坏,简直要让这个莫明其妙的小子折腾疯了。
游方缓缓说道:“六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戴眼镜,国字脸,抬头纹很深,右耳垂旁边有一颗痣,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不会想不起来的,你手里那个青花缠枝梅瓶,就是从他那儿来的吧?”
狂狐的声音顿了顿,语调突然变的高亢刺耳,就像有人在他的脖子上掐了一把:“原来是为了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也是我敬重的长辈。你只需要回答,吴老现在怎样了?”
狂狐咬牙道:“他已经走了,你何必来找我?”
游方的话音在风中有些飘忽:“狐爷,虽然打交道时间不长,但我清楚你是什么人,吴老的底细我也知道,如果他落到你手里,能走得了吗?怪只怪你的手脚不干净,留下的吴老的遗物让我看见。”
狂狐的心仿佛沿着盗洞沉到了深深的地底。游方所说的那位吴老,确实死在他手中,想当初狂狐也是不得不杀人。贪财的人可以用钱收买,好色的人可以用色引诱。但有一种人最不好对付,他们只为了一种信念行事,把利益和生死都置之度外,吴屏东就是这种人。
而且吴屏东与宗教狂信徒还不一样,他为了信念甚至不在乎掌声与名誉,最终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无声无息的离去。
“那个自称姓孔的收藏家吗?装的可真像啊,要不是南方的杜秀才突然栽了,我也不会怀疑他的底细。被我戳穿之后他就全认了,看样子就是想找死,人是大光头做的……你想怎样?”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狂狐也豁出去了。
杜罗是南方某地著名的收藏家与文物鉴定家,尤其在青铜器鉴定方面有独门绝活,这人并非科班出身是民间自学成才,行内人称杜秀才。为公众所不知的是,这位杜秀才还是一个分工明确、组织严密的文物盗掘、走私团伙的头目,在他事业最高峰的时期,经这个团伙之手走私海外的古青铜器占整个境内黑市的三分之一以上。
三个月前杜秀才突然落网,据说警察查明他几处个人账户上的赃款就有九千多万,至于尚未查明的、整个团伙的涉案金额目前还不清楚,估计将是个天文数字。杜秀才做事一直很谨慎滴水不漏,但在落网之前,吴屏东老先生曾化名为一位姓孔的黑市收藏家,按照江湖道上的规矩和他打过交道。
有一种深深的伤感袭来,沉重的让人无法抗拒。虽然早已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听狂狐亲口说出来,游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他忍住流泪的冲动尽量平静的问道:“老人家的遗体在哪里?只要告诉我地方,我封了洞口之后可以考虑报警,你或许还能留一条命。”
游方已经动手,断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要么把人做了要么报警。而对于此时的狂狐来说,如果游方真封了洞口然后报警,至少警察有可能在他们窒息死亡之前赶来,落在警察手里尚有一线生机。这是游方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狂狐在地底又笑了,笑声很低沉,就像嗓子受伤的公鸭:“你和那老东西果然是一路的,想当初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劝我投案自首。……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埋在什么地方。”
游方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懵然间觉得脚掌所触的地面微颤,仿佛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这只是一种错觉、形容不出的奇异感应,并不是地面真的在动。他立即向旁边一闪身,此时洞口里传出啪、啪、啪的连续几声响。
这是枪声,与电影里那种脆响不一样,就似压缩的气球突然爆裂,从地洞中传出有些沉闷。狂狐身上藏有一把手枪,刚才动手时没来得及拔出,此时借着说话的机会判断出游方大概的方位,一开枪就是连续好几发,可惜全打空了。
游方已经闪到了盗洞后方的射击死角位置,脱下了身上的运动服,掏出打火机点燃顺手扔进了盗洞中。他这件外衣不知用什么化学药品浸泡过,着火非常猛烈还带着刺鼻的白烟,点燃后迅速化作了一团火球。
盗洞中传来一声惊呼夹杂着怒吼,还有大光头的声音,原来大光头感觉上面动静不对也从墓里面出来了,却在盗洞中被狂狐挡住。
火光一起,游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玉米丛中,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传来:“老大,出什么事了?”有一人分开玉米丛飞快的跑到近前,他的动作很轻灵像一只狸猫,奔跑时发出的声也非常细微。
此人外号“猫二”,负责在国道旁的轻卡上望风,监视道路两端远处的动静。由于离的比较远又有风声和玉米田掩护,游方与狂狐动手时没有惊动他,直到狂狐在盗洞中开枪猫二才觉得不对劲,感觉这边好像出了什么事,立刻赶了过来。
周围不见人影,盗洞中有火光并冒出白烟,猫二本能的觉得不妙,此时后面有凌厉的风声传来,他一纵身向前就扑,企图跃过盗洞避开背后的偷袭。
游方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从身后发动攻击,双手一伸抓住了猫二两侧的软肋。游方的手很普通,不是特别的细嫩,但骨节不粗大也没有明显练过的痕迹,可这一抓劲力却很大,如铁钩一般。
练拳时并不能死握拳,劲力要运透指尖,游方少年时专门练过指力。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三舅公的儿子、小表舅莫章玩一种游戏:抓住一块碗口大小的卵石抛起,等石头落下再拢五指成爪凌空擒住,据小表舅说这是鹰爪功的一种练法。
后来三舅公莫正辛发现莫章与游方玩这种游戏,把儿子揍了一顿,告诉游方功夫不是这么傻练的,这么玩就算能练出蛮力来也绝对会伤到筋骨。三舅公教了他一种站桩养气、虚抓凝劲的练法,等劲力练成之后才可以抓实物练功,莫章也是这么练的,并有专门的药汤洗手,退去老皮与死茧,使手看上去与普通人一样。
三舅公莫正辛曾是走江湖卖艺的,功夫是家传,游方的武功后来几乎都是和小表舅学的,没有刻意练什么就是当玩,筋骨强健也是混江湖的本钱。据三舅公说没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一些庄稼把式。
今天这庄稼把式的威力却不小,双爪一扣软肋,猫二的腰一弯腿就软了,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没有跳出去。猫二的反应也很快,立即抽筋般的一扭身,一肘就向身后击来,就似身后长眼一般,肘尖正对游方的右太阳穴。
游方却没有收招躲闪,双手一松身子一低,缩头耸肩蹬地继续前扑,就像草丛里窜出来的一条毒蛇。猫二的一肘打空,而游方一记头锤正撞在他的腰眼上,他失去重心被撞倒在地,胸口正卡在盗洞的边缘。
猫二全身酸麻一声惊叫,接着双脚一空,被人攥着脚脖子倒提起来,头冲下栽进了盗洞。盗洞中的烟火扑面而来,猫二本能的双手一捂眼,隔着一件燃烧的衣服不知撞在了谁的身上,一起向地底深处滚落。
把猫二扔进盗洞,游方的动作再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将四周散落的玉米秸秆、苞米穗以及杂物全部扔进了洞中,然后点燃了两根绑着炸药的雷管也扔了下去——那是大光头炸盗洞时用剩下的。
洞中发出轰然闷响,周围的地面微微抖了抖,地下深处传来哗啦一声,那是盗洞底部卵石层震塌的声音,还夹杂着哀号与惨叫,已分不出是谁发出,盗洞入口离地面两尺处也被震塌了一半。
紧接着这些声音就变得细微不可闻,因为游方从田垄上拎来一件沉重的东西扣住了盗洞的入口,就似隔绝了阴阳两界。这是一个圆形的下水道井盖,沉而厚的铸铁质地,是他们来的路上顺手偷的,准备干完活封盗洞所用。
游方没有立刻离开,他又拿起洞口旁的一把军工铲,很仔细的铲起附近的浮土将井盖上方的喇叭口填实,然后又将连着根土的玉米株小心的移栽回来。这些是他们打盗洞前特意铲到一旁的,连根土的形状都很完整,可以再拼回原状,最后用脚尖抹一抹土壤间的缝隙,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四周的风似乎更大了,刮的玉米叶哗啦哗啦响;天上的云似乎更厚了,月亮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白斑;夜色似乎更暗了,眼前总有起伏不定的各色虚影在飘动,哪怕闭上眼睛也一样——这是一种黑暗中的幻视现像。
玉米地已经恢复了原样,就似狂狐、大光头、颓子、猫二等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游方半蹲在田地间倒持军工铲拄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很冷,忍不住打起寒战,手也直发抖几乎握不住军工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全身已经汗透了,此刻精气神一松,汗被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寒——初秋的天气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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