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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夫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还说肚子饿?干了那样的事,让父母承担了如此的痛苦……”
他大喘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向房门。
“等等,你别去!”八重子急忙叫住他,“这也没办法啊,他这么年轻,从白天起就什么也没吃,肚子饿很正常。”
“我可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也一样啊,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我要让他知道。”
“也不用赶在这会儿。”八重子抓住昭夫的胳膊,“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也可以吧?他也是受了打击的,并不是无知无觉,所以之前才一直没提肚子饿的事儿。”
“他没提是因为不想听到我的指责,所以看到我出去了,觉得机会来了,就来告诉你。他如果真的在反省,为什么不下楼?为什么还缩在房间里?”
“孩子想避开父亲的责骂是很自然的,总之今晚你先忍忍,往后我会好好说他的。”
“你说了他会听吗?”
“可能不听,但你现在去骂他也无济于事啊。责备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眼前要考虑的是怎样保护他。”
“你满脑子都是怎么保护他?”
“难道不可以吗?我已经决定无论何时都要站在孩子这边,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要保护他,哪怕他成了杀人犯。请你今晚就放过他吧,拜托了,求求你了。”
八重子的泪流过脸颊,印下两道痕迹,她圆睁的双目充着血。
看到妻子扭曲的表情,昭夫的怒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逐渐扩散的空虚感。
“把手放开。”
“我不,因为你……”
“叫你放开就放开,我不会上楼的。”
八重子目光呆滞地半张着嘴。
“真的?”
“是真的,好了,你就给他做汉堡肉饼什么的吧。”
昭夫甩开八重子的手,坐回到餐桌上,一下把玻璃杯中的啤酒喝了个精光。
八重子松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切她的蔬菜。望着专心于挥动菜刀的妻子,昭夫想,或许她不做些什么的话就无法保持正常的神智吧。
“你也给自己做点,”昭夫道,“既然弄了,就一块儿吃吧。”
“我不用了。”
“别罗嗦了,你也得吃。接下来又不知何时才能安心地吃上一顿饭了,我也一起来,没食欲也得硬吃。”
八重子走出了厨房。
“他爸……”
“明天会很难熬的,得补充好体力。”
对他的话,八重子神色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
8
清晨五点十分,窗外的天空终于亮了起来。
昭夫坐在饭厅里。虽然窗帘还拉着,不过从其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却不断增加着亮度。
桌上搁着盛有吃剩的汉堡肉饼的盘子,玻璃杯中也还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无心吃喝。八重子到头来也只勉强吃了三分之一的汉堡肉饼,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说人不舒服,现在躺在日式房间里休息。把东西全部吃完的只有直巳一人,就在刚才,八重子把空餐盘端了下来。不过昭夫已没精力对此再发什么牢骚了,光是考虑今天该怎么熬过去,就已令他分神无术。
玄关处传来一阵声响,是有人往信箱里塞东西,大概是送报纸的。
昭夫刚准备站起身,又坐了回去。这么早就出去,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今天是星期六,昭夫平时几乎不会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门,他可不想因为反常的举动而遭人怀疑。而且今天的早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打了开来,吓了昭夫一跳,原来是八重子进来了。
“怎么了?”对方诧异地问道。
“没……这扇门的声音怎么是这样的?”
“门?”她试着缓缓地来回推门,每次都会发出微弱地磨擦声,“哦,你说这个啊,之前就有了。”
“是这样啊,我还真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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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就这样了。”八重子这么说着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盘,“你吃好了?”
“嗯,收了吧。”
昭夫看着她把餐盘端去厨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门。他此前从未关心过房子里的各种设备,也根本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任何变化。
昭夫扫视了一番屋内,这儿分明是他从小就住惯的地方,可看什么都仿佛像是第一次。
他的视线停在了面向院子的玻璃门前,因为那儿的地上有块抹布。
“是在这儿杀的吧。”昭夫道。
“啊?你说什么?”八重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看来还在洗东西,卷着袖子。
“我说是在这间房里杀的人。”
“……嗯。”
“你是用那条抹布擦的地?”昭夫用下巴指了指玻璃门前的地板。
“不好,这可得收拾起来。”
八重子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抓起抹布塞了进去。
“要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别扔了之后被人发现。”
“我知道。”
八重子进了厨房,接着传来了打开带水垃圾的垃圾桶的声音。
昭夫盯着放过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尸体躺在那儿时的情景。
“喂,”昭夫再度叫八重子道。
“又怎么了?”对方不耐烦地皱着眉。
“女孩进了咱家吧?”
“是啊,所以说不是直巳强拉她来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点责任——”
“她既然进了屋,为什么还穿着鞋?”
“鞋?”
“那个女孩一只脚穿着鞋,或者说只脱了一只鞋。既然进了屋,还穿鞋不是很奇怪吗?”
兴许是没弄明白昭夫问题里的意思,八重子的眼神不安地徘徊着,最后终于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是说那只运动鞋啊,是我给她穿上的。”
“你?”
“鞋当时就在玄关处,后来我想也不能让她光着脚,就替她穿上了。”
“为什么只穿了一只?”
“因为光是一只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长时间,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然后我把另一只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会是没注意到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了,所以我才给她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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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放心了。”
“你没撒谎吧?”昭夫鄙夷地望着八重子。
“什么?”
“不会是一开始她就只穿着一只鞋吧?是不是直巳硬把人家拉进屋,另一只鞋因而掉了下来?”
听到这话后八重子吃惊地扬了扬眉。
“我何必撒这种谎?真是我给她穿上的啊。”
“……那就好。”昭夫不再看妻子的脸,他想想也觉得这已无关紧要了。
“我说,”八重子提问道,“春美怎么办?”
“春美?”
“昨天你不是没让她来吗?今天怎么办?”
昭夫皱了皱眉,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今天就跟她说不必来了,理由是正好星期六,难得也让我来照顾一天。”
“她会不会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春美根本不知情。”
“……也是。”
八重子站到厨房里,开始泡咖啡,无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难熬吧。昭夫想,在这种档口,像自己这样的人就什么都做不了。家里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交给八重子的,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他从来没做过饭,也不打扫房间,故而连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时,他要去替父亲守夜连根黑领带都找不到。
正当他还是准备去取报纸而站起身时,听见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昭夫一动不动地望向妻子,八重子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
“来了。”他自言自语道。
“还真快啊……”八重子的声音在颤抖。
“直巳在干什么?”
“不知道。”
“在睡觉?”
“都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现在不用。”
昭夫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为他觉得既然睡不着,不妨令自己的头脑冷静些。然而当他想到不知要忍耐这局面到哪天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即便尸体上没留下任何线索,警方也应当不会轻易放弃调查。虽说近来恶性犯罪的侦破率有所下降,却也并非源于警方战斗力的衰退。
“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你不睡吗?要不要去公园看看?”
“然后打草惊蛇怎么办?”
“那……”
“我再在这儿待会儿,要是困了我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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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也实在睡不着。”八重子这么说着站了起来,打开了门。但她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眼丈夫,“你不会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歪脑筋?”
“比如还是想报警什么的……”
“嗯,”昭夫点头道。
“我没这打算。”
“真的?你不骗我?”
“事到如今,我还能对警察说什么?”
“也对……”
八重子叹了口气,向昭夫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房间。
9
在开往现场的出租车内,松宫略紧张。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后接触到的杀人案这还是第二次,而且上回的主妇被害案中他只是跟着前辈警探到处跑,并未留下参与调查的实际感受及破案后的满足心情。他为了这回工作得更有成效,开始时便憋上了一股劲儿。
“被害人是小孩子可真令人受不了啊。”坐在一旁的坂上以一种烦躁的声调说道。
“实在令人不忍目睹呢,孩子的父母想必也大受打击。”
“那当然,但我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儿。这种情况反倒难于展开调查了,被杀的如果是大人,在梳理被害人人际关系的过程中动机和嫌疑人常会浮现出来吧?然而小孩子受害基本就没法儿期待这个了。不过犯人若是个住在附近又小有名气的变态狂,事情倒也好办。”
“就是说,是临时起意的犯罪?”
“这可不好说,也有可能是早有预谋。总之那家伙的脑袋肯定不正常,问题是人们很难判断何时何地遇见的谁是变态狂。可要是大人被那类人盯上总会有所察觉,小孩子就不行,只要装得和善一点上去套近乎,很容易被骗取信任。”
坂上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他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已超过十年了,多半是经手过与此类似的案件。
“是练马署的管辖范围啊……”坂上自言自语道,“最近他们刚换了署长,一定是干劲十足呢。”他鄙夷地哼了一声。
听到练马署这三个字,松宫暗自深吸了口气。使他如此紧张的并不仅仅是面对案件时的压力,其实凶案发生在练马署的管辖范围内这点也颇令他在意,只因练马署的刑侦科里有个和他十分有渊源的人。
隆正那张泛黄的脸浮现在他脑际,松宫几天前还去看望过他。即便如此,也不得不使人感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有某些不可见的力量在起作用。
出租车驶进了住宅区,沿着精心整理规划后如尺画般笔直的道路,外观相近的住房伫立在两旁,给松宫的印象是此地的生活水准为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