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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问:“你们老板呢?嗯?”
店伙计连连打躬,说:“老板在楼上,我这就去叫。”
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肥头大耳衣着考究的人从楼上慢慢走下,那伙计跟在后面。
这人走到杨度面前说:“鄙人姓孟,是这里的老板。先生有什么事?”
杨度说:“大总统的袍服在哪里缝制,你领我去看看!”
孟老板一听这话,两只小眼睛睁大起来,停了一会说:“对不起,先生,朱总长有命令,大总统的袍服不能让外人看。”
杨度说:“外人不能看是对的,我不是外人。”
说着掏出一个大红小折子出来,递给孟老板。孟老板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烫金字:中华民国参政院参政杨度。
啊!此人就是筹安会理事长杨度!孟老板大吃一惊。他是个与高层人士广有联系的商人,知道眼下的筹安会是个炙手可热的机构,它的理事长杨度是个通天大人物。孟老板不敢怠慢,双手递回大红折子,连连说:“杨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多得罪,请进客厅喝茶。”
杨度指着蔡锷介绍:“这位是蔡将军。”
蔡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孟老板并不知道蔡将军是个什么人物,但既然是与杨大人一起来的将军,也绝非等闲。他对着蔡锷鞠了一躬,说:“请蔡将军赏脸,一道进客厅喝茶。”
大家都进了客厅。孟老板亲自给四人沏了茶,十分热情,又连连赔不是。
闲聊了几句,杨度说:“领我们去看袍服吧!”
孟老板将大家带进一间绣房里。绣房中间是一张大绣床,绣床上四五个清秀的年轻女郎围坐在一件硕大的袍服边。孟老板叫女郎们暂时出去一下,对杨度等说:“这就是大总统的袍服。”
大家注目细看。这件明黄色缎面料袍子上已用五彩丝线绣满了红日、海水波浪,正中一条金黄色飞龙昂首翘尾,五爪张狂,双目奕奕,鳞甲辉煌。
富金失声轻叫道:“呀,这不是龙袍吗?都快完工了。”
孟老板说:“前身基本绣好了,正在赶绣后身。杨大人放心,不会误期的。”
蔡锷一直盯着,没有做声,心里想:龙袍都偷偷地在做了,袁大头是看准皇帝一定做得成了。
小凤仙说:“皇帝不是早就推翻了吗,还做什么龙袍?”
孟老板没有理会小凤仙的话,指着龙袍说:“无论面料里料,还是各色丝线,都是选的全国最好的材料,连刚才那几个绣女,都是专门用高价从苏州聘来的。龙袍上的一千零八十颗珍珠全是从暹罗进口的。”
又特意指着绣龙的两只大眼珠说:“逞罗还没有这样大的珍珠,这两颗是从波斯进口的。”
大家顺着孟老板的手指看龙的眼睛。两颗珍珠,大如鹅卵,的确非凡品。蔡锷出身农家,一向节俭,看在眼里,骂在心里:这两颗珠子不知要花多少钱,就凭这点也不能让他做成皇帝!
杨度问蔡锷:“龙袍绣得如何?”
蔡锷点头说:“绣得好,比前清皇帝穿的还要阔气。”
孟老板得意地说:“蔡将军好眼力!瑞蚨祥为清廷做了几十年的龙袍,没有一件比得上这件的。”
这件龙袍是袁克定叫内务总长朱启钤负责监制。杨度听说内务部和瑞蚨祥的老板合伙做假,龙袍上的珍珠多是鹰品,那两只眼睛是从日本买的假珠子。
杨度死死地盯着龙眼睛,但他看不出假在哪里。孟老板看着杨度的神态,心里发虚,背上渗汗。
“孟老板,这龙眼睛大概有问题吧!”杨度盯了半晌,板起面孔冒出一句话来。
孟老板一惊,很快又安定下来,满脸堆笑:“杨大人,您说这珠子的问题在哪里,是小了,还是颜色不对,您指出来,我去换!”
杨度一听这话,心里已明白八成,冷笑道:“问题在哪里,你们自己清楚,要是聪明的话,早早换掉,下个月我再来看。”
边说边出了绣房。孟老板弯着腰跟在后面,一个劲地说:“杨大人不满意,我一定换,直到换到您满意为止。”
“好吧,我们走了,你们好生绣吧!”
“请杨大人和蔡将军稍稍留步。”
孟老板说着,走进一扇小门里。一会儿出来了,手里捧着两个小小的圆形金丝绒盒子,笑着说:“两位夫人亲来敝店视察,敝店不胜荣光,这点小礼物请两位夫人赏脸笑纳。”
说着将盒子打开,每个盒子里放着一对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小凤仙和富金都不敢接。孟老板再三请她们收下。
杨度说:“既是孟老板的好意奋你们就收下吧!”
小凤仙、富金这才收下。孟老板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口。
杨度说:“对面是全聚德烤鸭店,我们先去吃烤鸭吧,吃了烤鸭再去买衣服。”
大家都同意。走进全聚德,店小二把他们带进一个整洁的单间雅座,很快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蔡锷笑着对杨度说:“这个孟老板是初次见面,他为何送这么重的礼物?”
小凤仙也说:“我们今天沾了杨老爷的大光了。”
杨度边喝酒边说:“你们知道,做这件龙袍的预算是多少钱吗?”
两个妓女都摇头。
“八十万。”
包括蔡锷在内,三个人的六只眼睛都瞪得跟刚才的龙眼珠一样大。
“光那对龙眼睛就是三十万。”
杨度轻轻的一句话,再次将众人镇服。
“有人告发,说这两颗珠子是假的,只用了三万元,内务部庶务司的人和瑞蚨祥的老板把余下的二十七万贪污瓜分了。”
“啊,有这等事!”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我今天就是去看看这假珠子的,但我看不出,只敲了一下,老板的神色不对,肯定是假的。这两个小盒子就是敲了一下的结果。”
杨度夹起一片焦黄嫩肥的烤鸭塞进嘴里。
小凤仙问:“他们还会换真的吗?”
杨度冷笑道:“钱都让他们私分了,哪里还能换真的?过会儿孟老板就会跟内务部的人商量对策,待到我下次再来时,老板多半会对我说,龙袍已经内务部验收珍藏起来,不在瑞蚨祥了。”
富金问:“那你还会去查看吗?”
杨度放下筷子,说:“我哪里还会去查看!何况我又不是内务总长,这事不归我管。”
小凤仙问:“杨老爷,你会向总统告发吗?”
杨度哈哈笑道:“凤姑娘,你真天真,我又没有真凭实据,告发什么呀?告发不成功,反将朱启钤和内务部的人都给得罪了。再说又岂止一个内务部,哪个部哪个衙门不贪污中饱?财政部向外国银行借款,洋人给他们塞红包,一塞就是一百万二百万的,利息便从三分变成四分,九五交款就变成九○交款,比贪污两颗珠子的钱多得多哩!况且总统制龙袍的八十万又是哪个的钱?还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八十万全部用在他一人身上,和他用一半别人贪污一半有什么区别?”
蔡锷边听边点头,心里想:就这几句话说得中听。看来皙子还没有糊涂到顶,今后还有救。便说:“皙子说得对,何必多管闲事。”
“是呀,我正事还办不完,哪有闲心管他们。”说着,略带醉意地望着富金说,“真有空,我还不如陪着富姑娘打牌听曲子哩!”
小凤仙和富金都笑了起来。
蔡锷说:“我倒想起有几件正事,皙子你要认真考虑下,以备总统的垂询。”
“什么事?”杨度又端起了酒杯。
蔡锷用小银勺慢慢搅动桌上的鸭骨汤,说:“比如哪天总统问起你来,皙子呀,咱们这个朝代的年号叫什么呀?咱们登基的金鉴殿叫什么呀?还叫太和殿吗?你这个宰相怎么回答?”
蔡锷学着袁世凯的口吻问着,小凤仙一旁抿着嘴笑。
杨度说:“松坡,你想得还挺周到的嘛!年号叫什么,这是件大事,至于太和殿要不要改名我倒还没想过,看来你是宰相的好料子。”
说着大笑起来。
蔡锷说:“宰相都是文人做,没有武人做宰相的。”
富金说:“你们俩一文一武,正好辅佐袁大总统登基做皇帝。”
杨度忙举杯说:“富姑娘这话说得好。松坡,我们俩干了这一杯,今后一文一武精诚团结,做袁大总统的左右手,做中华帝国的两根顶天柱。”
蔡锷心里冷笑,嘴上说:“将相和,国家兴。干杯!”
一杯酒喝完后,都放下杯子,富金给他们斟满。
“年号叫什么呀,你心里有数吗?”蔡锷又挺关心地提出了这个大问题。
杨度说:“我还真的没想好哩。”
富金说:“现在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唱儿歌,说什么‘家家门口挂红线’,我看不如就叫‘红线’最好,听起来顺耳,而且也让孩子们给叫熟了。”
杨度笑道:“真是女儿家说的话,哪有朝代用‘红线’二字做年号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富金不服气地说:“红线怎么啦,难道红线就只有女儿家喜欢,男人不喜欢?袁大总统龙袍上的太阳还不都是用红线一根根绣出来的?倘若他真的能像我们女儿家一样,用红线给国家绣出一派明媚阳光来,才是好皇帝哩!”
蔡锷说:“不要小看了富姑娘,她这话说得很在理。‘红线’这个字是好。不过皙子说的也有道理,年号用这两个字的确不大方。我有个主意,用这两个字的音,换两个别的有派头的字。”
富金很高兴:“蔡将军,你说该用哪两个字代替?”
蔡锷想了一下说:“这样吧,‘红’字用副总统黎元洪的‘洪’字。‘线’字最好替代了,我们拥立皇帝的目的是为了君宪,干脆用君宪的‘宪’字。”
“洪宪。”杨度念了一遍。蓦地,脸上放出光彩来,欣喜地说,“松坡,你这两个字换得最好了。‘宪’字绝妙不要说了,这‘洪’的意义也好极了。”
蔡锷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及细想,皙子是学问家,你把‘洪’字朝深里给我们讲一讲。”
杨度正正经经地说:“《洪范》五行之义,为帝王建号之基。天数五,地数五,五百年后必有王者兴。大明洪武开国以来至于今日,恰好合五百年之数。此五百年中,为外族与汉族消长之运。前有洪武驱胡元,后有洪秀全抗满清,辛亥年武昌起事,由黎元洪副总统领率,而清人禅位,汉人江山光复,此大功实由袁大总统合成。今大总统改国体建年号,‘洪’字乃最吉祥之义,故‘洪宪’二字最好,我明天就将此二字呈献给大总统。”
富金快乐极了,大声说:“若是总统采纳了,皙子,你一定叫国史馆的人记上一笔,就说这个年号是我和蔡将军两人共同取的。”
蔡锷赶忙说:“不要写上我的名字,这是富姑娘一人的创造。”
小凤仙一直没开口,见三人都笑得很开心,她冷冷地抛出了一番话:“你们为何这样热心再捧出一个皇帝出来?皇帝是开金口落圣旨的,说的话再也不能改变。倘若你们今后哪天遇上他生气了,说声砍你们的头,那时我看你们如何对待。是让他砍了算了,还是叫他收回成命?若是你们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