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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一回城后,就打发何三爷送封信给袁克定。
袁克定虽然挂着个农工商部右丞的职务,但他对农工商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个月难得到部里去一两次,他的兴趣在政治上。
有一天,袁克定到槐安胡同聊天,问起王辏г恕Q疃扔朐蠊犹钙鹆俗约旱睦鲜Α=残鹄鲜κ窃跹谒嗨臣业臂邮Γ衷跹霸粤⑽郏砟暧衷跹牡弁踔Т俗约骸D翘煅疃鹊男酥录撸唤龈咛咐劾醭男怂ナ罚拱讶ヂ硗趺戆莘煤朗康墓适露挤顺隼础K档迷蠊佣缘弁踔С绨莶灰眩僮呤保忠チ四潜尽洞笾苊厥贰贰K仄鹈爬矗诩依镒阕憧戳巳欤醯檬芤娣饲场6螅硕ㄓ殖3Hセ卑埠胙疃忍付鞲鞴苷Q疃忍咸喜痪亟残鹣苷В又泄糯拇笸枷虢驳饺毡镜拿髦挝拢倍形模倍瘴模浠蛴职岢鲆槐颈咀┩泛竦挠部茄笪氖榧矗炝返卮又形约旱牧⒙鄄檎抑ぞ荨T蠊佣园研值难屎捅绮湃肥蹬宸
听说二弟看中了把兄的情人,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袁克定笑着对杨度说:“不要紧,放心吧,弟媳妇会还原成嫂子的!”
袁克定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当他找二弟谈话,说明亦竹早已名花有主,不如放弃时,克文根本听不进。他倒要大哥为他说项,劝杨度放弃。克定摆出嫡长子的身份来教训二弟,但克文毫不买账。说到后来兄弟俩争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袁克文知道大哥在父亲眼里的分量,估计自己敌不过他,便去找嗣母沈氏。沈氏是长妾,又与袁世凯共过患难,在袁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夫人于氏。沈氏对克文向来是一味纵容,她安慰嗣子:“不要紧,妈给你做主,你喜欢的姑娘都娶不过来,还算袁府的二公子吗?”
趁着当夜值宿的机会,沈氏向袁世凯吹枕头风,说克文如何如何喜欢那个姑娘,做父亲的理应成全儿子。
袁世凯听在耳里,没有做声。克文的情人做了袁府的八姨太,做父亲的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现在克文又看中了一个女孩子,他当然应该成全,并愿借此机会多送点珍宝,用以弥补先前的过失。但这女孩子又偏偏是杨度的人,袁世凯有点犹豫了。
第二天,克定果然来向父亲禀报,请父亲命令二弟收回聘礼,成全杨度和亦竹的好事。
“克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肯放弃呢?”
袁世凯嘴里含着一片人参,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细嚼。这人参是保定军官学堂总办段祺瑞送来的礼物,它是真正的长白山野参,行家鉴定这棵参至少在山里长了五百年,不到一斤重,段祺瑞花去了二千两银子。袁世凯又添了一房娇妾,正需要这东西,这段时间天天不离口。
“父亲,二弟在这方面很任性,简直到了胡来的地步。”袁克定垂手侍立一旁,在《曾文正公家训》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大公子,十分注重上下尊卑礼节,他跟父亲及生母于氏说话的时候从不坐,不管说多久的话都站着,而且不露一丝倦意。“您可能不知道,他从苏州回来不到四个月,就娶了两个妾了。第一个过门一个多月,他就把人家遣出去。第二个跟他也没过上两个月,就因为看上了这个亦竹,又嚷着要把她遣出去。他现在喜欢亦竹,用千两银子聘过来,新鲜个把两个月,又会不要了。这不是造孽吗?”
因为与父亲住在一起的缘故,袁克文极不情愿地赔去了正在火热中的郭氏,他吸取这个教训,借口北洋公所的房子不够住,在东条胡同买了一所房子,带着夫人刘氏和妾孙氏住在那里,所以他娶妾遣妾的事,袁世凯并不知道。当然,其他人都知道,只是怕得罪克文和溺爱嗣子的沈氏,而不敢告诉袁世凯。克定要为杨度帮忙,也恼火二弟的荒唐,不得不把这事捅出来。袁世凯果然生气了。
“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胡来?哪天我要抽他一百鞭子!”
对于犯事的儿子,袁世凯常常亲自拿鞭子抽打。发怒的时候,他甚至一连抽几十鞭子,把儿子打得遍体是血,在地上翻滚哀嚎,他也不怜恤。就因为这,儿子见了他,都如鼠儿见到猫一样。在他十多个儿子中,惟一没有挨过鞭子的便是克定。
“他喜欢哪个姑娘,要过来,跟人家一心一意过日子倒也罢了,像现在这般走马灯样的换人,家里怎么能赞同?何况杨皙子与这姑娘早已定了情,花了大银子将人家赎了出来,二弟快乐个把两个月就丢了,皙子却要痛苦一世,也太不合情理了!”
袁克定的话有道理。袁世凯略微点了一下头,问:“你这段时期与杨度交往,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是不是那种徒有虚名的假名士?”
“父亲,儿子正要向您禀报,这个杨皙子是个极有才能的人。”
袁克定把在槐安胡同与杨度谈宪政的情况向父亲作了汇报。袁世凯不时摸一下硬挺的一字胡须,认真地听着。
“父亲。”袁克定压低了声音,弯腰对着袁世凯的耳朵说,“杨皙子得其师壬秋先生帝王之学的真传,依儿子看,他很有点房玄龄的遗风。”
“是真的吗?何以见得?”袁世凯侧过脸来问,他对儿子这句话很有兴趣。
“有一天,儿子问他王氏帝王之学是什么。他从先天下午一直说到第二天凌晨,将其师的帝王之学说得精彩至极,令儿子怦然心动,暗思今日房玄龄已降世,可惜不见唐高祖。”
袁克定表面恭敬礼让,犹如谦谦君子,其实野心大得很。六年前,袁世凯为他和克文聘了一个扬州人方地山为家庭教师。此人十岁中秀才,是个早发的神童,但后来试场中却不得意,并未中举人、进士,于是进了北洋武备学堂当教习,同时也为天津的《大公报》写文章。方地山的文章写得好,文名也便越来越大,终于被袁世凯看中延为西席。方地山饱读经史诗文,自视绝高,但文人习气极重。他一面自许为管乐诸葛之材,一面又诗酒风流,放荡不羁。他的这两个方面深刻地影响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秉性悬殊的学生。其放浪形骸传给了克文,其政治野心感染了克定。有一次,他曾经十分认真地对克定说:“我熟研史册,默观世事,深觉今天的天津就是当年的太原,宫保大人乃唐公李渊,大公子即秦王世民,愿好自为之。”此话被克定牢牢记在心中。看着父亲的事业越来越红火,他也越来越相信老师的预测,暗中隐隐以李世民自期。当然,这种期许只能藏在心底深处,包括父亲在内,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半点。今日灵感忽至,他有意泄露半句,以窥父亲的态度。袁克定说完后,目光注视着父亲。
袁世凯停止了口中的咀嚼,两只眼睛发出闪亮精光,一只手紧捏着丰厚的下巴,沉吟片刻,突然虎地一下站起,盯着儿子厉声喝道:“谁说没有唐高祖,时机不到而已!”
袁克定又惊又喜地答道:“父亲说得对,只要时机到了,天会降唐高祖,百姓也会拥戴唐高祖。”
袁世凯在书房里“笃笃”走了两步,重新坐下,对儿子说:“自古至今,具有开基立国本事的人,朝朝代代都有,只是革故鼎新的时势不易具备罢了。一旦时势具备,便自有应时而出的人物。唐高祖、宋太祖等人固然是人中之龙,但也并不是那样高不可攀的。你读史书,要从这些个道理上用功。当然,今天是我们父子家里私谈,你不能对外面乱说。懂吗?嗯!”
“懂吗”这两个字,常常是袁世凯对下属晚辈训话时的结束语,有时在“懂吗”后面再加一个“嗯”字。凡说这种话的时候,听者不能有丝毫的疑问提出,必须不折不扣地去坚决执行。克定熟谙父亲的脾性,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儿子懂。”
“你知不知道,王壬秋的帝王之学是一门并没有成功的学问?”袁世凯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片人参来放进嘴里。
袁克定从书案上捧起墨玉杯,双手递给父亲。袁世凯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王壬秋早年游说诸侯的事,儿子也略知一二,那天儿子也问过杨皙子。他说其师的帝王之学,作为一门学问来看,是了不起的,作为一番事业来看,的确没有成功。原因不在学说的本身,而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无论是肃顺还是曾国藩,都不是值得辅佐的人。”
“哼!”袁世凯从鼻孔里冲出一个字来,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杨皙子现在奉行乃师的这个学说,就会遇到值得辅佐的人吗?”
“杨皙子对儿子说过,他的帝王之学比起其师来有发展,他把洋人创造的君宪制加了进去。他说,改朝换姓,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动,没有重大的天灾人祸作为背景是难以成功的。他不主张革命,认为中国目前不具备革命的条件,孙中山、黄兴也难说是命世之主。若行君宪则顺天应时。君宪制的内阁总理其实就是一国之主,但名义上却未变换朝代。杨皙子说可惜其师年轻时,君宪学说未传入中国。若当初以内阁总理来游说肃顺、曾国藩,则会成功,因为他们可以免去篡逆的罪名。所以,杨皙子说,他的学说是王氏帝王之学加西洋君宪学,也可以称之谓新帝王学,而此新帝王学在今天的朝廷里是有可值得辅佐的人的。”
“他具体说谁了吗?”
“没有。”克定知道父亲的心思,但杨度并没有说出“袁宫保”三个字来,他也不好捏造。“父亲,杨度还有一本从卜者手里得来的奇书,名叫《大周秘史》,是当年吴三桂手下的一个大臣,在大周政权失败后偷偷写下的一部史册。儿子看过,受益不小。儿子想把这本书推荐给父亲看,见父亲这一向很忙,故未提起。”
袁世凯一向祟尚实干,不把太多的时间用在读书上,但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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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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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决不是武夫莽夫。小时候在父祖辈的严格督促下,他也曾认真读过四书五经,练就一手端正的楷书,也能写得出通顺的文章,做得出规矩的律诗。他因此也看重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有经济之术的读书人。于军政有用的书,他也间或读读。吴三桂这个历史人物,袁世凯对之有浓烈的兴趣,特别是他身边人所写的秘史,其中一定有许多外人不知的东西。袁世凯正需要这种书,他盼咐儿子:“你去拿来,我翻翻。”
袁克定从自己房间里拿来《大周秘史》,双手呈给父亲。袁世凯接过,前前后后地看了看,又翻开内页来仔细瞧。“这是一本年代久远的书。”他以行家式的口气做出结论,然后郑重其事地打开第一页,赫然见扉页上题着一段短文:
世人皆曰吴三桂为叛臣逆子,吾独谓三桂一时人杰也。观其少封通侯,雄踞边关,明廷倚重,满人畏惮,当是时,昂扬乎一代名将
也。当李闯发难,崇祯自戕,中原无明君,关外有英主之时,三桂独能审世变,识时务,引满洲铁骑入关,速平内乱而宁静华夏。其多
次规劝满主重汉人,复唐制,用旧官,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