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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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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瑛说:“要不,我替他谋划谋划,寻个人。”家礼笑着说:“你能说成自然好,就怕他不领你的情。”
  家瑛说:“这个说不行,那个说也不行,他到底要找个啥样的?”她跑到家慧那儿,又跟家慧叨叨。家慧说:“都是当姐的,我咋能不急。”家瑛说:“干急不救急。你得替他寻个活人进屋,要不,人家该说益生堂不积德,连个媳妇都娶不回。”
  家慧回去,把家瑛的话如此这般跟家礼学说一遍。家礼愁眉苦脸地说:“家瑛这么吵吵可以,我要这么吵吵,又得跟家义呛起来。我说好的,他说不好。他心里到了咋想的,又不跟我交底。”家慧说:“听三姐说,他好像对梅秀玉有点儿意思,该不是心里放不下那头吧?”家礼想起写拜年帖那事,不好说不是,也不好说是,含糊道:“她的话哪有个准头儿。要不你直接找家义问问,看他咋说。”家慧说:“我去试试。”
  她托人带信把家义叫到家里,见面就问:“你工作也有这多年了,打算啥时候成个家?”家义一听是说这事儿,就不想往下谈,把魏昊抱在怀里逗着玩,故意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道:“有谁会看得上我?”家慧笑着说:“咋的?咱益生堂人走出去,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哪点儿配不上人家?”家义说:“就算配得上,我这辈子也不打算找人。”家慧吃惊地问:“好端端一个人,为啥不娶亲?”家义说:“一个人自静,吃饭一只碗,睡觉一张床,多好!”
  家慧手里拿着魏昊的一件衣服在钉扣子,这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把衣服搁在腿上,看着家义问:“我听大哥说,梅秀成早几年上门提过亲。”家义正托着魏昊举高高,手臂一晃,差点把孩子甩下来。魏昊不知道,反而乐得咯咯直笑。
  家慧瞅着他的眼睛问:“你总不娶亲,该不是对梅秀玉放不下吧?”家义避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如今说起来都没啥意思了。”家慧紧追不舍地问:“我只问是不是真的。”家义说:“四姐你就别问了。”
  家慧看他欲说还休的表情,特别是眼睛里隐约浮现的一丝痛楚,多少看出些道道。她重新拿起针线缝着,故意叹惋道:“要说梅秀玉,那可真是个好姑娘。谁找了,算是谁有福气。”
  魏昊被家义两只手夹得生疼,挣着要下地。家义把她放下去,怔怔地看她扭着小屁股跑出去,心里像浸了黄连一样苦不堪言。这些年了,不要说提起婚事,就是偶尔想想,他的心里也会一波一波地开始痛。为学校的事儿,他和梅秀玉的丈夫打过两次交道。有时开会,两人坐在一个会场,家义总奇怪地觉着是和梅秀玉坐在一起。看见他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心里就会想:这都是梅秀玉一双手拾掇的!竟会隐隐地生出些嫉妒来。
  家慧原以为自己能说服家义,现在才相信大哥说的话。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竟然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玉芝说:“叫家廉试试,他的话家义兴许会听。”
  家廉听说让自己去做说客,不知山高水低,一脸自信地说:“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家慧笑着说:“这事不比别的,你先别忙着拍胸脯。”繁丽也说:“二哥可比你成熟。”家廉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要说不动他,就没人能说动他。”
  谁知刚一开口,家义劈头来了一句:“你咋也跟着掺和。”家廉大咧咧地,说道:“我咋就不能掺和?”他随手拽了把抽屉的耳朵。“你是不是已经有人了?把抽屉打开看看。”家义把他的手往开一拨,说道:“又在胡扯!”家廉把手收回来,笑着说:“好,我不翻,你自己说。”家义瞪着眼说:“叫我说啥?”家廉说:“说说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嫂子。”家义说:“我啥样的也不要。”家廉说:“这就怪了。你好端端的,为啥不成家?”
  家义感到心里慢慢裂开一道缝,从那道缝里沁出的苦水辛辣而又灼热。他用指甲掐着掌心,自卫似的反问道:“凭啥你成家了,别人就都要成家。”家廉说:“你这么说话,简直是在跟我抬杠。”他又去拉抽屉。“你要不说,我就自己翻。”
  
益生堂 第一章(39)
家义又无奈又恼怒地窝他一眼,说:“你真是个莽张飞。”家廉说:“来前四姐给我办了交待,要我无论如何从你嘴里掏句实话。你就算帮我,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家义想了想,把抽屉打开,随即又关上,看着家廉说:“我给你看了,你不许往外说半个字。”家廉说:“对天发誓,我要是说出去,天打五雷轰。”
  家义这才从抽屉摸出一沓信摊在桌上,家廉拿起一封,发现信没有封口,信封上也没有一个字,便问:“这是写给谁的,咋没发出去?”家义从上衣兜里把钢笔取下来,旋开笔帽。他旋笔帽的动作很快,像是被人追赶着。他在信封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然后推到家廉面前。
  家廉看了,惊讶得合不上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家义惨淡地笑笑,说:“还记得我下去扫盲那晚不?你问过我到底喜不喜欢她。”他摇摇头,像是要把内心的愧疚和痛苦都摇去。“如果不是她二哥,她应该就是你的嫂子。”
  伴着大成殿清脆的风铃声,他终于把自己对梅秀玉的感情和盘托出。这份巨大的失落,那么痛苦,又那么美好,像一朵罂粟花,开在他内心深处最不为人所知的地方,缓慢释放着带有毒素的芳香。
  家廉问:“这些话那天晚上你为啥不说?说了,兴许我还能帮你。”家义苦笑道:“咋帮?叫她出来,说我想见她?”他摇摇头。“暂且不说她出不来,我们也找不到个地方见面,就是见了面,我跟她说啥?我抱过她,亲过她,最后啥话都没给她一句。”家廉说:“这得怪你。要依我,早把生米做成熟饭了。”家义两眼盯着墙壁,说道:“事情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家廉说:“事情落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像你。”家义说:“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像我这样的,娶谁,不娶谁,回家,不回家,跟谁近,跟谁远,好像所有人都说了算,唯独我自己说了不算。”他抚着前额,手指掐着太阳穴,一脸痛楚地说:“这些年,梅秀玉就藏在这儿。”他拍拍胸脯。“像文火一样,慢慢烧,就差把我的心烧成焦炭。”
  家廉把家义写过字的信封拿在手里。家义清秀的字体让梅秀玉三个字带上了一种诗意。他问:“为了她,你真的一辈子不结婚?”家义把信收进抽屉,说:“有合适的,还是要成个家。实在不行,让组织上帮着找一个算了。”家廉不屑地撇撇嘴。“快别扯了。成家又不是安排工作,哪能由组织上说了算。”家义看他的认真劲儿,笑了,说:“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家廉说:“你不当真就行。”
  15
  家慧对家廉无功而返很是失望,说道:“我说了叫你别把胸脯拍得太早吧。”家廉不好说出梅秀玉,只得听任家慧和繁丽数落他。家慧见家廉也说不通,只好再打别的主意。想来想去,想到了邱德成。
  遇上个星期天,家慧、家廉带上繁丽一起到章达宣家去玩。这个时候,邱德成和他媳妇国华一般都在家。国华小时常在益生堂玩,和家慧、家廉都很熟络。
  听家慧倒完苦水,邱德成一脸神秘地笑着说:“家义的心事,你们都摸不透。”家慧忙问:“那你说说,他都有啥心事?”家廉一旁打岔说:“你们别听他的。他跟我一样,吹牛不看天高地厚。”邱德成挑衅地看着他。“我要不是吹牛呢?”家廉在他肩上一拍,说:“你要不是吹牛,等我有了儿子,认你做干爹。”邱德成看了繁丽一眼,挤眉弄眼地说道:“你的儿子在哪儿呢?你要再不着急,我们这些弟兄可都要帮忙了。”繁丽羞红着脸叫道:“国华,你看你们德成。”国华把邱德成一搡,笑着说:“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谁的便宜你都想占,也不看看四姐在这儿。”家慧笑着在家廉身上拍了一掌。“都是你在这儿打岔。德成,你快说说,你有啥办法。”
  邱德成虽说平时爱图个嘴巴快活,却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他望着家慧一笑,说道:“四姐,详情你就别问了,反正这个忙我给他帮了就是。”家慧喜出望外,说道:“德成,你真要把这事做成了,谢媒礼四姐一样不少你的。”
  事后不久,家义到文教科办事,邱德成在走廊上拦住他,不由分说把他拽到自己办公室,开口就问:“一屋人都急翻天了,你这儿咋还按兵不动?”家义说:“你这没头没脑的话把我听糊涂了。”邱德成说:“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哥今天是特来给你保媒拉纤的。”家义笑着拱拱手,说道:“多谢,多谢。我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神仙都比不上我快活。”邱德成鼻子一哼。“快活个屁!没听人家说:‘单身汉,单身汉,黑里睡觉蹴个蛋。心口窝贴住剥郎盖( 膝盖 ),脚后跟对着屁股蛋。快活起来赛神仙,害起病来喊皇天。’你呀,前思啥,后想啥,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家义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邱德成问:“你是不是非要逼我说出来?”
  家义被他说得绷不住了,随口应道:“你说,你想给我找个啥样的?”邱德成立刻像念戏文似的说道:“姑娘名叫李兰茹,茅山中学优等生。家住西乡李家梁,有一老父和姐亲。母亲过世整两载,姐姐已经嫁他人。世代土里刨食吃,无商无官无医生。都说姑娘人本分,还有何忧请言明。”家义扑哧一声笑起来,说道:“怪不得章伯人前人后夸你,你跟他简直是一神对。”邱德成说:“你听着,后面还有呢。”家义说:“行,行,你说。”邱德成比画道:“两鬓乌云垂挂,一朵人面桃花。言语不多不少,举止……举止……”正搜索枯肠,家义笑着接了句:“举止不疯不傻。”两人相对一阵大笑。邱德成说:“闲话少叙,你说咋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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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40)
家义沉吟着,梅秀玉的形象突然在脑子里清晰起来。邱德成见他不说话,盯着问道:“啥时候我把人领来你们见见面?”家义说:“人家出身这么好,能同意跟我吗?”邱德成说:“没有七分把握,我不会轻易跟你开口。”家义说:“成也好,不成也好,你还是先跟人家实话实说,免得日后翻梢。”邱德成追着问:“要是姑娘同意,你就没意见了?”家义一笑,说:“你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咋的?”邱德成两手一拍,说道:“找个时间,叫你俩见个面。”
  家义调进学校时,李兰茹还在读书。对他有印象,也很敬重。听邱德成说他虽然出身不好,但个人表现不错,领导上很器重,已经是个党员,心里就悄悄默许了这件事。还有一个小秘密,她从未对人说过,那就是家义的口琴,在她记忆里一直留着印象。
  两人见了面,李兰茹还是称呼家义汪老师。邱德成说:“怕是要改口吧。”李兰茹羞红着脸不置可否。
  家义看她,人虽然长得结实,脸上却带着灵气。两只眼睛圆而明亮,嘴唇饱满,一头油黑的短发贴在耳后,显出她的健康和活力。她的长相,衣着,还有谈吐,确像邱德成说的,透着一种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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