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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屋里说话,做啥要小声?你老子在人家屋里小声了一辈子,到你这儿还不够?”
梅秀玉一头从床上坐起来,顿觉头晕目眩,不得已又躺下去。婆婆还在外面吵:“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疼媳妇也不是这么个疼法。老娘养你一二十年,没叫你在厨房伸过手。现在可倒好,快成厨子了。”
梅秀玉知道婆婆对梅家怀有怨气。她男人在养兴谦当伙计那会儿,也许梅家亏待过他。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有一种改朝换代的膨胀的癫狂,使她在故弄玄虚的威严之外,又多了一层对儿媳的莫名其妙的敌视。梅秀玉等眼前飞舞的金星散去,起床从屋里出来。
婆婆站在厨房门口,冷着脸,不拿眼睛看她。梅秀玉擦着她的身子进了厨房,从丈夫手里把家什抢过来。婆婆鼻子里哼一声,带着得胜还朝的神气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喊:“四儿,赶紧把拜年帖儿写齐了,明儿一早就要用。”丈夫歉意地抱着梅秀玉的肩膀,在她脸上匆忙亲了一口,赶紧跑出去。梅秀玉把一团肉馅儿搅得细腻香浓,一串串眼泪落进馅儿里,被搅拌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正月初一,家礼闭门不出,由士云和士霞两个,拿着拜年帖子,到亲戚朋友家挨家挨户拜年。到人家门前,先敲门,待门里有人应声后,士云就将帖子由门缝塞进去。家礼守在屋里,遇到上门来拜年的,也是在门里应一声。外面人说:“拜年!拜年!”家礼在里面回答:“难为,难为。”再说些吉利话,来人便将帖子由门缝递进,皆大欢喜。
过了初一,开始东家请西家,张家请王家吃饭。转转席吃下来,就到了正月十二,是玩花灯的时候了,一直要玩到正月十六。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章达宣还为这场盛事编了打油诗:
南关的烧粗人胆大,
西关的你玩我不怕。
大街上坐视不理,
辕门街胡乱哈抓。
因为南关多是殷实人家,财大气粗,爱玩的人多,玩得起的人也多。西关亦然。这两处最得便的地方,是有龙盘之穴。南关的龙存武昌庙,西关的龙存关帝庙。大街上商铺虽众,但场地狭小,蛟龙腾挪不开,于是抱着你玩耍我出钱的傲慢态度,静观事态。辕门街小门小户,玩不起规模,只能弄些蚌壳精、划旱船、踩高跷之类的小节目。
出灯前一天,打更人上街通知街邻:“打扫街道,明天出灯。”家家即开始清扫门前地面,形如接神一般慎重。出灯这天,家家在门前燃放鞭炮,烧化纸钱。看龙就在于看花。龙行门前,舞龙人高喊:“要花,要花。”屋主就应声燃放花炮,一时里烟花四溅,紫气氤氲。往年看花灯,养兴谦门前的花炮,堆起能有半人多高。
许多女人,抱了自己的孩子,嬉笑着在龙下钻一个来回,借以压灾灭祸。茅山人还传说龙嘴里的龙珠能治不孕,所以每年倒灯后烧龙,龙珠不烧。有钱人家不生子,就将龙珠取下请回家里,摆上几十桌酒席,把鼓乐队和各路亲朋一起请来吃饭。如若有孕,则需在来年拿出半条龙钱用以还愿。
解放前一年,家礼接过一次龙珠。玉芝再怀孕,生下来却还是个女孩儿,就是士兰。今年又有人提起这事。玉芝笑着摇摇头。“还是请龙王爷到人家屋里去吧,我是没有指望了。要不你们再给他娶个小,免得他绝后。”耍龙的人就说:“汪先生那么好的德行,终会有个传后的,哪儿还用得上娶小。这明明是嫂子晓得解放了,不兴这个了,才装个大方。”
家礼一边不吭声,听着玉芝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白话玩。第一次接龙珠,他是怀了真希望的。结果麒麟不至凤凰来,他也就不再信了。他记着那句话:命里该有自会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柳老师过年没有回家,十二早晨自己在炭火上烤两个馍馍吃了,过来敲家义的门。“汪老师,今儿玩灯,一起上街凑个热闹去?”家义说:“我想看看书。”柳老师进来拽着他就往外拖,说道:“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多没趣。”家义只好把书合上随他一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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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33)
两人刚到大街,辕门街玩蚌壳精、划旱船、踩高跷的队伍迎面走来。划旱船里的妖婆子由一个面貌粗鄙的男人反串,头上戴顶黑平绒布做的帽子,像一只倒扣的碗,把眉毛、耳朵以上的部位全部包起。帽檐四周绣有喜鹊登梅图。上穿大襟布衫,腰缠围裙,裙上又绣着鲤鱼闹莲图。下穿玄青大脚裤,裤脚用布绳紧扎。脚上一双白布长袜,一对绣花鞋。脸颊和大嘴都涂得扎眼地红,耳朵上夸张地坠着两只大鞭炮做耳环,下巴上还点着一个假痦子。手里一只长烟袋,一步一扭,两步一跳,动作夸张,表情滑稽,惹得人群阵阵发笑。蚌壳精演的是些插科打诨的荤题材,比如和尚与寡妇偷情,尼姑怀春之类,小媳妇羞红着脸边看边骂,未出阁的姑娘却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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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队人刚过去,又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随着长龙自南向北而来。柳老师说:“今儿运气好,正赶上最热闹的场。”家义说:“我俩都是高个儿,往后捎捎,免得挡了人。”两人刚刚贴墙站定等待开场,家义心里忽然一个激灵,定眼看去,果然在对面人群里看见了梅秀玉,她旁边有个小媳妇装扮的女人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家义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梅秀玉也看见了他,先是一惊,然后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就把目光错开了。
龙开始舞动,烟花随之燃放起来。弥漫的烟雾遮住了家义的视线,急得他踮起脚,伸长脖子直往对面瞅,梅秀玉的面容在喧闹的背后时隐时现。
柳老师跟他逗趣说:“你看不见,我抱你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家义窘得赶紧把脚后跟放下来。
舞龙人在腾跃之间不断高喊:“要花!要花!”铺子的主人又在人群的喝彩声中抱出一堆烟花。一阵猛烈的烟火之后,家义再也找不见梅秀玉的影子。他焦急地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几个来回,依然一无所获。
旁边一个卖甘蔗的男人嫌他挡了自己的视线,用胳膊肘把他往边儿上一拐。他后退几步,差点把一捆甘蔗绊倒在地。卖甘蔗的人不满地说:“你这么大个人咋不长眼呢!”
柳老师见了他的窘态,戏谑道:“你也舞起来了?”家义捂着肚子说:“我肚子不合适,得去跑一趟茅厕。”柳老师问:“还回来吗?”家义支吾道:“看情况吧。”说完,撇下柳老师,一个人挤出人群,黯然地离开了。
学校一多半老师都回家过年去了,校园里冷冷清清,高大的杨树、榆树、梧桐树都在寒风中裸露着褐色的枝干。家义在屋里生起炭火,用火钳支在炭火边儿烧了一搪瓷缸子开水。湿热的水汽吱吱地从缸子里蒸腾出来,给干燥的屋子增加了一些湿润。
大殿檐角的风铃丁丁当当清脆地响着,更衬得屋外一片旷野似的寂静。街上刚刚经历的喧闹像梦一样不真实,梅秀玉在烟火后面忽隐忽现的面容更像是梦里的景象。他在杯子里丢了把冻米,煮到黏稠时,用布包着搁在桌上,无菜无糖地吃下去……
天黑了,街上看龙灯的人流像退却的潮水一样不见了踪影。家义听说家里有事,急匆匆赶回益生堂。一进前厅就遇见家礼,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回来了。她正在等你。”他也不问谁在等,心里像早已明白似的随着家礼直往后走。到了自己屋前,家礼拿手一指,说道:“去吧,我给你们看着人。”他不觉诧异,跨过门槛就进去了。家礼在他身后轻轻将门掩上。
梅秀玉斜坐在床沿儿上,两只脚款款地搁在踏脚板上,蚊帐垂下来遮住了她半个肩。家义过去坐在她旁边,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就去抚她眉前那颗黑痣。梅秀玉说:“你总记得我这颗痣。”家义说:“走哪儿都忘不了。”又问:“你咋来益生堂了?”梅秀玉笑说:“不是你叫我来这儿等你吗?咋又忘了?”家义歉意地说:“我逛街去了。”梅秀玉问:“街上有啥?”家义想了想,说:“满街都是熟透的枇杷。”梅秀玉问:“你咋不给我买点儿回来?”家义忙说:“你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梅秀玉靠在他身上,说:“我呆不长,一会儿还要下河。”家义便搂住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梅秀玉穿着件蓝底白花的紧身小棉袄,下面一条玄青色的平绒呢棉裤。对襟棉袄打的是盘扣,家义弄了半天才算解开。梅秀玉丰满的胸脯罩在白色的纱衣下面一起一伏。家义浑身燥热,像捧馒头一样用掌心托住,把梅秀玉的嘴唇吸贴在自己嘴上,然后贪婪地去探寻她的舌头。
梅秀玉被压倒在床上,蚊帐闭合下来,将两人密密地罩住。家义感觉到身体被欲望充盈得坚硬无比,一双手急切地在所有迷恋的地方探寻。梅秀玉在他身下低声呻唤,一头乌发散披在枕上,双唇微启,两眼像醉酒一样朦胧迷离。家义挺着身体说:“你真好看!”梅秀玉叹道:“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你就赶紧看吧!”
家义正要动作,屋外突然闹嚷嚷一阵喧哗,男声女声响成一片,门像是被人推着吱呀一声洞开。家义骇得一头从床上坐起来,听见杂沓的脚步声从门前零乱地往后去了。梅秀玉在床上哂笑道:“看把你吓的!他们都是没长眼睛的主儿。”家义仔细一看,来人真的只长着口鼻,没有眼睛。他骇出一身冷汗,说道:“每回跟你在一起总不能心安。”
梅秀玉抿着嘴,眼波一闪一闪地朝着他看。家义又像船帆一样鼓足了勇气。梅秀玉在他的抚摸下变成了一块热山芋。两人口舌相吸,十指交缠,身体在一起厮磨得像着了火,瞬间即可炸裂。
益生堂 第一章(34)
偏在这时,家礼无声无息地探头进来,说道:“老二,快来帮我淘厕所。”家义羞恼得正不知所措,梅秀玉说声:“哎呀!你咋连门都没关?”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家义急得床上床下一通乱找,却只见蚊帐内枕藉零乱,脚踏板上还留着梅秀玉一双鞋。家礼催促说:“你快些!”他不好再延迟,无奈地拖着两腿往后院儿走。
厕所里到处是污秽的粪便,绿头苍蝇嘤嘤嗡嗡地飞成一片。家礼说:“赶紧淘干净,要不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家义诧异地问:“咋弄成这样?”家礼说:“昨儿逛庙会,来了好多人。”家义说:“逛庙会我咋不知道?”家礼笑着说:“你是菩萨,不在上头供着吗?”家义懵懂地摸摸头。“我是菩萨?那梅秀玉算什么?若是菩萨,为啥又在这儿淘厕所?刚才那些只有口鼻没有眼睛的,又是些什么人?”家礼说:“别愣着了,赶紧干活吧。”家义答应一声,挽了袖子刚弯下腰,不料脚下一滑,竟一头跌进粪池子,弄得满身满脸都是臭水。家礼在岸上捂着嘴笑,却不伸手帮他。他气得一阵乱扑腾,突然就醒了。
睁眼四下看看,自己竟然和衣躺在床上。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火盆里的炭火已燃成灰烬,窗外夜幕四合,屋里四处冰冷。他看看表,刚过午夜十二点。侧着耳朵听听,校园里依旧一片寂静,连文庙的风铃都默然无声。他忽然极度想念益生堂,想念灰色的屋瓦下那份琐碎和温馨的家的感觉。他把自己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