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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难得一见,不是被扒了就是被占了。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心里都会酸楚不已,但他明白,没有几个人会像他这么痴迷老北京的一切。老北京旧有的格局早已经被败家子儿们折腾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了,但他依然食古不化地苦苦爱着这片令他感到温暖的土地。这几天,他的脑袋好像搭错了筋,狂逛着东城西城地界上残存的老胡同们。上午,他把车停在什刹海体校附近后去了后海,顺便看了看海边儿(海边儿:老北京人对前海、后海和西海附近的称呼。)依然存在着的老宅——那是老祖和爷爷的诞生地,是怹们梦里的家。他小的时候,老祖经常带他到老宅附近去,表情凝重地注视着那难忘的所在,一言不发。虽然他见过它多次,却一次都没进去过——现在已经成了一位高干的住所。
现在,金兆枫悠闲地走在德胜门内大街上,眼睛漫无目的地四下巡视着。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前面临街破败的灰色砖墙上,赫然贴着一张细长条的标语,上书“讲究卫生,热爱北京”八字,粉纸黑字,煞是醒神夺目。他急上前去,定睛屏气,仔细地品味着上面的每一笔横竖撇捺。真好字也!笔法很开门,走的是正统颜真卿的路子,功力老到,神韵四溢。字如其人,他料定书者必非等闲之辈。要是能见见此人就好了,可是,人海茫茫,何以得见?他贼眼一转,计上心来,有了——写标语的肯定是本街道的居民,上居委会打听打听去。
离他不远站着个大妈,左手叉腰,右手拿着芭蕉扇搭起凉棚,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呢。他急忙跑上前去。
“大妈您好!请问您一下,咱们居委会在哪儿啊?”他礼貌地笑着问道,同时发现大妈的右臂上带着个红箍儿(箍儿:北京俚语,意为袖标。),上有黄色“治安”二字。
“什么事儿啊,找居委会?”大妈的不屑中夹杂着几丝警惕。
“是这样。我看那标语上的字写得太棒了,想认识一下写字的人。我是书法爱好者。”他和气而耐心。“我想上居委会问问这个人住哪儿,您能帮帮我吗?”
“我都盯你半天了,一看你就喜欢毛笔字。”大妈放下蒲扇,样子显得和气起来。“我是居委会的副主任,分管安保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佟老师写的,我带你找他去吧。”
第二章 满目春光 (4)初识佟老师
没过几分钟,大妈带他走进一个杂乱而拥挤的群居院落,停在一家门前。“佟老师,有人找你。”
大妈的喊声刚落,房门一开,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来,高高瘦瘦,风骨脱俗,带着一副镜框圆圆的老式金丝眼镜,很有几分旧派文人的风姿。“老姐姐,您好哇!”他的声音极柔和,笑容谦和可亲。
“这个小伙子刚才在街上溜溜儿看了半天你写的标语,人家说你的字好,想来访访你。”大妈对佟老师说完,把脸转给金兆枫。“行了,你们慢慢儿聊吧,我走啦。”大妈迈起腿,在两个男人的千恩万谢声中骄傲而满足地离开了。
“您是……”佟老师看着金兆枫。
“佟老师您好,我叫金兆枫。我觉得您的书法特别好,想跟您探讨探讨。我也是书法爱好者,可是造诣比您就差远了。”金兆枫微微躬身,眼睛真诚地注视着对方说。
“我这……我这屋儿里小,太乱了。你看……”佟老师面呈窘状。
“您太客气了。如果不方便,咱们在您门口儿聊一会儿也行。我就是仰慕您的书法,想跟您这样儿的人交朋友。”
“那……您先等会儿,我进去拾掇拾掇。”佟老师说完,进屋了。几分钟后,复由屋里出来。“让您久等了。请进。”
“啊,您先请。”金兆枫客气地谦让着,然后,随佟老师走进屋内。
屋子有十三四平米左右,摆设有些凌乱,到处堆放着各种书籍,令金兆枫吃惊的是,除了单人床和衣柜等几件简单家具外,竟有一张大大的硬木画案,上面的画毯沾满墨迹,看来是使用已久了。墙上晾着几张还在散发着墨香的书法作品,真草隶篆,门门俱佳。
“不好意思,家里乱得像个狗窝,让您见笑了。快坐吧。”佟老师招呼金兆枫坐在床上,自己也拉过把椅子坐下了。“您平时喜欢写什么体呀?”
“我最喜欢的是隶书,尤其是汉隶。”金兆枫说罢,将目光移向墙上的几张书法。“您的功底真是深厚,样样儿都到位,我和您的距离太大了。”
“我也最钟情汉隶,高古,有味道。可汉隶并不适合写标语,所以,标语用的是正楷。其实,楷书本不是我的擅长。”佟老师说到此,话锋一转。“看您这意思,祖上就应该是老北京吧?一般人没您这股劲儿。”
“要是没猜错,我跟您是一样的。”金兆枫的洞察力也很强。“老北京人有天子脚下独具的风范和做派,旁人儿没这个。”
“这么说,您家是旗人?”
“正黄旗满洲。”金兆枫自豪地回答。
“您刚才说是姓金,那您家老姓儿是……”佟老师睁大充满渴望的眼睛。
“爱新觉罗氏。小子无德,让祖上蒙羞了。”金兆枫脸上现出吟吟的笑。
“失敬失敬!”佟老师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这要是一百年前,我还得给您请一个呢。”坐下后,接着说道:“我也是满洲旗人,老姓儿是佟佳氏,原来是中学语文教师,前年退的休。我这辈子一直是独身,所以,家里老是乱乱哄哄的。退休以后,老是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我当老师的时候儿工作还算够格儿,是个高级教师。您不知道吧,宣统爷的七妹妹两口子也都是教育工作者。唷,”佟老师猛地一拍脑袋。“我还没给您沏茶呢,这怎么话儿说的!”说完,自衣柜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揭开盖子,极其小心地从包得很厚的红缎子中取出一对盖碗茶杯。“家里没饭桌儿,劳驾您坐到画案边儿上来吧,喝着方便。”他将茶杯轻轻地放在画毯上。“您也算是贵客,就用我的宝贝儿请您喝杯清茶吧。”言毕,沏好茶,将其中的一杯双手捧给已经坐到画案旁的金兆枫。“您得着。杯子烫啊。”
第二章 满目春光 (5)康德官窑杯
“劳烦您了!”金兆枫笑着说。当他的手触到茶杯的一刹那,两眼顿时放出亮光。“嗨。官窑,好玩意儿!”
佟老师一怔,盯着主人问:“怎么,您也得意此道?”
金兆枫放好茶杯。“只是特别喜欢而已。我收藏了一点儿瓷器,不过,这几年倒是对书画更感兴趣。”他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现在经营着一家叫双月堂的书画店,您是专家,有时间就麻烦您过去帮着指导指导。”
“同道中人哪!”佟老师接过名片,感叹道:“只是眼下囊中羞涩,没了太高的追求。这屋子里,最值钱的就是这对儿茶杯喽。”
“对了,我得仔细看看。”金兆枫端起茶杯,吸溜儿吸溜儿地急急喝下杯中的茶水,为了方便细看,他索性将茶叶也一股脑儿地拨进嘴里。他一面嚼着茶叶一面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物件儿——杯托、杯身和杯盖儿画满了精美的缠枝莲,青花发色纯正,杯底圈足内写有“大清宣统年制”六个清丽的小字。好成色!
“此物如何?”佟老师被金兆枫的痴相逗乐了。
“美!”
“这是先祖在1935年到新京给宣统爷祝贺三十大寿的时候儿受到的赏赐,那时候儿还没我呢。那阵子,宣统爷叫康德皇帝,这东西肯定是由打宫中带到新京的,绝没错儿。宣统爷最爱的瓷器就是青花瓷。你知道,溥字辈儿的书画名家挺多的,宣统爷的字本也不错,只是蒙尘多年,可惜无暇再长进了。”佟老师重又给金兆枫泡上茶。“再喝点儿。你现在除了经营书画店,再没干些别的呀?”
“我的爱好不多。在家的时候儿,除了看看别人的东西,也就手儿练练自己的手艺。我也是独身一个,练书画的时间比较多。”金兆枫说。
“人哪,甭有太多的欲望,累!闲云野鹤挺好的。当皇帝的倒是有坐天下的欲望呢,可又能怎么样啊?没天下的时候儿争天下,等一坐了天下可就累心了。整天想着江山社稷,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前明的崇祯如何呀?勤政有为吧,自打接过那烂摊子江山就没心里踏实过,临了儿(临了儿:旧京俚语,意为最终或最后。)还不是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下叫了王承恩啦?!您瞧咱们,没钱还外搭没势力,可每天涵养涵养自个儿不也活得挺充实的吗?这老旗人重视礼仪是硬打实凿的,没含糊!自打六岁起,就让爹妈逼着学习内外兼修的知识本领,长年累月的下来,没教养那才怪呢。旗人爱玩儿,甭管是养鹰养鸟养蛐蛐儿还是古董书画皮黄,没有不通的,还都能让它们跟文化拉上钩儿。玩儿这东西,必得有钱有修养才成,缺一样儿叫凑合玩儿,缺两样儿就不能玩儿了。当然喽,凡事都得有个度,玩儿得有分寸到火候儿就得了,千万别玩物丧志,除非您是一个有钱又有工夫儿的大闲人。南宋的奸臣贾似道又如何?玩儿蛐蛐儿是天下第一,还写过《促织经》呢,可他能把皇帝弄得误了国,真坏呀!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啦?”佟老师大发感慨之际,知趣地停下来问金兆枫。看到金兆枫笑着摇头,便又继续说道:“古人有言哪,‘位重则言寡,人轻则言众。’一看我就不是当官的材料。甭管是过去的皇上爷还是现如今的国家主席,哪怕就是那掌权的官儿,话说多了也得有后患——总有那小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去祸害人。还是咱们这样儿的草民布衣得意,可以毫无顾忌地口无遮拦,撑死不也就是个话痨嘛。今儿个言多语失了,我说,您可别不爱听啊!”
第二章 满目春光 (6)嘴聊手也聊
“哪儿的话呀!”金兆枫说,“听您说话挺有意思的,现在能明白这些的人不多了。我想问一句,您别介意,您没结过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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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年轻的时候儿贪玩儿,就怕有人拴着不撒手,等上了年纪,好的都没影儿了。嗨,一人儿挺好的,自由,想干吗就干吗,想上哪儿抬屁股就走。要是娶个不舒心的,结了也得离。我这人封建,我可不想往坏处儿对待自己。”
“我也不喜欢离过婚的人。一个人要是连自己以身相许以命相托的亲人都能抛弃都能看走眼,他对待朋友也必定如是。”金兆枫在婚姻观点上倒是与佟老师殊途同归。“我也觉得一个人儿挺好的,少了一份儿牵挂。”
佟老师一拍大腿。“对喽,这就是共同语言嘛!我就喜欢明白人,彼此的思想交流和语言交流都没障碍。”他猛地想到客人的来意,顿时刹住话题。“对了,净说些不沾边儿的了,你不是来找我探讨书法的吗,咱们嘴上聊着,手上也聊着,意下如何呀?”
金兆枫笑着站起来。“这样儿最好,我就是来跟您学习的。您先请!”
“少客套吧。那我就占先啦,哈哈。”
于是,佟老师摆开架势,率先在纸笔之间施展起了闪转腾挪的好功力。不一会儿,一张草书完成了。他放下笔,用得意和炫耀的目光探视着金兆枫。“您上眼,给咱们说说。”
“好!真不错,有林散之的风骨和力道。没几年的研磨决不能有这等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