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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用手一指吉儿:“在你的心里呀!”
吉儿发觉泄漏了心事,不觉两颊绯红,娇嗔道:“好呀,你敢作弄我!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说着扬手欲打。
荷香急急地躲开,叫道:“莫打,莫打,哎,说曹操曹操到啦!”
吉儿不信:“你骗人!”
荷香说:“不骗人,你看啊!”
吉儿住了手,撩开纱幔向外望去,果然看见李世民和随从李青正被一群饥民围在中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饥民哭嚎着、哀求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盯着两匹马上挂着的黄羊、野雉等各种猎物。
李世民脸上现出的沉重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他毫不犹豫地解下猎物递过去,对那些饥民们说:“这是我打的猎物,你们拿去吃吧。”
饥民们一声欢呼,齐拥上来又争又抢,有的人还不忘道一声谢,有的却已迫不急待地抓来就撕就咬。李世民的浓眉不禁紧紧拧在一起。
车辇内的吉儿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她喃喃自语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
荷香在一旁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还有吃人的呢!不过那个李世民的心还真好呢!公主姐姐……”荷香偶一回头发现吉儿手持那支箭,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山西汾阳行宫,专为杨广巡幸享乐之用。杨广常带大群宫眷和官员来此寻欢作乐。夜幕下的宫殿,华灯璀灿,火树银花,乐工弹奏着热烈欢快的宫廷乐曲。已经四十八岁的杨广居中高坐,文武百官分于两侧,宫人往来穿梭,送食斟酒。
杨广酒兴正浓,一边一杯接一杯地豪饮,一边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
大殿中央,黑美人昆仑女奴颇具魅力的身姿引得观者垂涎。她舞动腰肢,左右扭摆,动作夸张奔放,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她舞蹈的任何一个动作,她眼睛的任何一个流波,都使在场的男人们心荡神摇,不能自持。
杨广两眼发直地盯着昆仑女奴。她颤动着双乳,扭动着臀部,使出全身解数,充满诱惑地尽情舞着。杨广望着望着,仿佛又面对的是张丽华,一时竟痴在了那里……
车驾在汾阳宫门前停下,吉儿由荷香扶持着走下车辇,匆匆来到宫门口。
内廷总管宦官汪英迎出,恭敬地说:“公主,奴才不知公主驾到,待奴才奏报皇上……”
吉儿一摆手:“不必!”说着径自走进宫门。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甬道和回廊,来到内宫。宫中仍然歌舞未停,热闹至极。
汪英陪吉儿走进来,高喝一声:“公主驾到!”众人闻声,立即停止歌舞,纷纷起立施礼。
吉儿未看见杨广,便问:“我父皇呢?”
总管低下头支吾着:“这……”
吉儿生气地喝问:“我问你,我父皇呢?”
汪英如哑人一般,张着嘴却无言以对。皇上去哪儿,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汾阳宫地下密室珠光宝气,处处锦绣。室中央放着一张宽敞豪华的床榻,榻上坐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黑美人昆仑女奴。杨广紧紧地盯着她,眼里却仿佛看到的是张丽华妩媚诱人的笑容。他猛扑上去,紧紧抱住昆仑女奴狂吻着,叫着:“我的美人,我的张美人。”并伸手撕扯着她的衣服。
受到惊吓的昆仑女奴起初又躲又藏,渐渐地便顺从了杨广,用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杨广顺势把她摁倒在床榻上,却突然发现怀中的昆仑女奴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张丽华,于是跳下床榻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她不是张丽华!她不是张丽华!来人哪!快带她走!”
几名卫士闻声闯入室内,七手八脚将满脸惊悸的昆仑女奴架了出去。
杨广烦躁地走来走去,良久,才气咻咻地坐了下来。他回头望着竖在一旁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张丽华的画像,喃喃自语:“丽华,我的美人,没有你,任何女人对我都没有意义,没有你,我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丽华,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画中前张丽华似乎活了起来,一脸哀怨地向杨广诉苦:“你不是说,要杀掉李渊为我报仇吗?为什么这么些年来,一点儿都没有行动呢?”
杨广深情地说:“丽华,我从没有忘记李渊杀你的仇恨,只是时机没到。请你相信我,我的美人,我绝不会放过李渊!”
“张丽华”有些不满:“你这个话我已经听够了。一开始说什么李渊是你母后最宠爱的外甥,你为了当皇帝,不敢开罪母后,我信了你。可是到了今天,你当上皇帝都已十几年了,我不仅没看见你对他有任何行动,他反而一年年地加官进爵。”
“你要知道,李渊手里有强大的兵权,我必须准备完善才能行动,万一‘逼反’,反而坏事。我不会放过他的,绝不会放过他!只要一找到借口,马上被杀了他!”杨广低低的声音,又仿佛是自语。
“借口还用得着找吗?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张丽华”的声音。
杨广略一迟疑,随即下了决心:“好!李渊啊李渊,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我时刻记着你有意杀了我心爱的张美人,这一次机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双手拥向张美人,却抓了个空。面对画像,杨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原来刚才是因酒过量而产生的幻觉。
夜深了,风中透着凉意,汾阳宫内依旧灯火闪烁,歌声绕梁。杨广再次下决心除去李渊,并在苦苦寻找时机。
此刻,在太原城中留守的李渊,正在府邸为长子建成夺得家传宝弓而大排筵宴,部属众人纷纷前来道贺。庭院中,松明火把照得通彻透亮。宾客如云,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木柴烧烤着猎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尽管如此,细心的窦姨娘还是察觉到了笼罩在几个孩子之间不睦的阴云。对此,粗心的李渊却毫无感觉。李渊高举宝弓,兴致勃勃地说:
“今日高朋贵友纷纷来贺,李渊不胜感激,现在我李渊要当众传下祖传的宝弓啦!”
在众人一片道贺声中,鞭炮齐鸣,李渊笑吟吟地拱手还礼,然后高声说道:“大郎,这次比箭,你猎物最多,为父决定把祖传的宝弓传给你。望你今后持宝弓报效国家,也不负大家对你的期望了。”
建成道了一声:“谢父亲。”虽行礼如仪地接过弓去,但脸色却颇为阴沉。
李渊看出建成的脸色不爽,关切地问:“大郎,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疲劳。”
建成毫无表情地说:“孩儿不累。”
一旁的李世民端起一杯酒放至唇边,闻听此言,却又停住了。
李渊问建成:“要么就是酒饮多了?”
“孩儿也没有多喝酒。”
“那你今日为什么显得很不高兴呢?”
“孩儿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李渊见状,也不细究,转身向家将吩咐:“开筵吧!”
家将立即端酒捧盘,来往穿梭于席间。宾客们猜拳行令,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建成一手高擎系着红绸的宝弓,一手端杯,在众人的哄闹下一杯又一杯仰头狂饮。李世民却执杯想着心事。李渊见世民发怔,正欲发问,元吉来到世民身后,在他肩上用力地拍了一掌,世民一惊。元吉得意地说:
“二哥,比输了就输了嘛,还想不开呀?”
李青上前欲向元吉解释,世民一摆手,李青又退了下去。
“二哥,你今天怎么了?一件猎物也没有,还丢了一支箭?”李世民看看元吉,并未回答。这时,建成醉熏熏地走来,对元吉说:“老四,你二哥的心事,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元吉故意问:“大哥,你说二哥到底有什么心思?”
“你二哥的肠子是曲里拐弯的!”
世民依然十分冷静地说:“大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歇息去吧!”说完去扶建成。建成猛地甩开他的手,瞪着眼睛嚷道:
“别碰我!”
世民十分尴尬地站在那里。
建成不依不饶地说:“告诉你,你的心思,别以为谁都不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渊听不下去了,走过来提醒大儿子:“建成,你发什么酒疯?”
“我根本就没醉,怎么会发酒疯?”建成梗着脖子说。
李渊有些生气:“不发酒疯,为什么当着宾客们如此胡闹?你要知道,今天大家都是因为你得了祖传宝弓,才来祝贺的。”
建成拿过宝弓,放在桌上,赌气地说:“这把弓,我不要!”
李渊惊愕地问:“你为什么不要?”
建成脸上显出十分的委屈:“这次是二弟故意让着我,我要得到宝弓,也不能这样得到!”
“你凭什么说是二郎让给你的?”
“父亲,您想过没有,凭着他的弓法、骑术,怎么可能连一个猎物也没得到?而且还丢了一支箭?”
李渊一怔,回头问世民:“二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像你大哥说的那样?”
“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世民感到一时也无法说清。
“那是什么意思?我盼望你们都能成才,才激励你们争夺宝弓,我这样一视同仁,你却不思上进?”
建成冷笑道:“一视同仁?我家历代祖先都是把宝弓传给长子,可如今您却费了这么多心思传下宝弓。表面上,您虽然在训斥二弟,可是您的心思建成明白,您要传宝弓就传给他嘛,何必要斥责二弟给我们看呢?!”
李渊大怒:“放肆!”
建成借着酒力顶撞道:“父亲,建成生下来就是这种性子,心里有话就都说出来,不会像他什么事都放在肚子里!”说完,撇开众人,拔脚就走。元吉喊着:“大哥!大哥!”追他去了。
李渊气得两眼冒火,喘着粗气:“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转身自顾自地回到正厅,丢下满院宾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从。稍后,才纷纷向唯一留下来的世民告辞回府。世民代父送客,连称:“得罪,得罪。”
窦姨娘跟着李渊走进正厅后,悄声说:“姐夫,我早就担心这种作法会带来麻烦。”
李渊气恼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连你也责怪我?”
窦姨娘并不在乎李渊生气,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早听我一句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李渊无奈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错,我知道很多话不是我该说的,孩子不是我生的,但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而且姐姐临终前嘱咐我……”说到伤心处,她的声调不免有些哽咽,“所以这些话我不能不说呀!”
李渊无言以对,长叹一声,重重地坐在椅子里。窦姨娘忍不住落下泪来。
建成的卧室里,元吉还在陪建成饮酒。元吉举杯一饮而下,忿忿地说着:“可恶,可恶!”
元吉挑唆道:“大哥,要不是听你说,我还真不知道二哥会有这么多的心眼。”
建成又是满满一杯。
元吉不怀好意地说道:“这件事是发生在大哥你身上,要是我的话呀……”说着瞟了一眼建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给他来个……,”说着把酒杯掷在地上。
建成盯着地上的酒杯碎片。突然起身,取下墙上的宝剑,往外就走。
元吉赶快去拉建成:“大哥!”
建成瞪了眼元吉喝道:“你别拦我!”
元吉用身子挡着门说:“大哥,不管二哥怎么样,咱们可是亲兄弟呀!”
建成使劲把元吉推开,冲出门去,一边嚷道:“亲兄弟,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元吉望着远去的建成,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追出门外。
卧室内,世民正在灯下翻阅兵书,书上却时时浮现出吉儿俊俏的面容。他忙将书合上,可是那张脸依然在脑海里浮动着,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