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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蹲下逗牛牛,却见安静静远远过来,边走边欣赏自己的影,那自怜模样令尤尤不禁做个要呕的鬼脸。安静静径自来到近前,手上多了个冰淇淋蛋筒,招摇地舔着,牛牛立刻被吸引了。她放慢脚步,笑眯眯弯腰:“小弟,小狗怎么叫呀?”“汪汪!”她咯咯笑着:“你再给姐姐学个小狗跑,冰淇淋给你。”小孩子天真烂漫,就要趴下去,给尤尤一把拽起来:“牛牛别理她!”安静静也不恼,把冰淇淋往牛牛眼前一送,孩子伸手拿,她猛一收,牛牛向前一抢扑在地上,哇地哭了。
牛牛爸爸趿着鞋忙不迭跑来,刚要发火却认出了安静静,他语塞,她得意,脸一扬仿佛说:“你还想在这儿摆摊不?”她故意把冰淇淋狠狠一舔,孩子哭得更凶了,牛牛爸爸拖过他就打:“让你贪嘴!让你没出息!”尤尤连忙拦着,见安静静翩翩的竟要走,一股火直蹿脑门:“你给我站住!”安静静回身,未摆好得意的架势就给尤尤抢过冰淇淋,一把扣在鼻子上,糖汁黏黏地爬了满脸,她即刻傻了。
安静静用了十分钟才回神想起回家告状,而尤尤,虽狠狠解了气,却万想不到这是她与安静静旗鼓相当的最后一次了。
傍晚尤尤回家时父母在争吵,这是他们和好以来第一次吵架。尤尤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多久暴雨来了,交加的雷电震耳欲聋,嘈杂到盖住争吵的内容,尤尤只听到只言片语:“钱”、“后悔”,还有安秃秃——果然又是安静静!每次她一告状,父母就围绕她的教育吵个没完,然后妈妈后悔嫁给爸,爸则赌气说挣的钱一分都不要给妈妈——又乒乒乓乓摔东西了,尤尤叹气,看着窗外失神。风呜呜吹进电线密匝匝的缝隙,狰狞树影被闪电投射在家具上,室内气氛诡谲;雨大得天要漏了。
尤尤和衣在桌上睡了一夜,早间被爸的敲门声叫醒:“尤尤收拾东西,去叔叔家,爸找好车了。”又听妈妈问:“干什么叫孩子走?”尤尤抢到门口,听到爸轻声说:“我怕你又控制不住情绪,尤尤哭那次我问过医生了,总在孩子跟前吵对她不好。”他愈发压低调子,“你不觉得孩子已经很暴躁了吗?等送走尤尤咱们再好好谈。”妈妈没做声,算同意了。
虽下着蒙蒙小雨,天色的阴沉却不能影响尤尤对湖光山色的憧憬,叔叔家所在的小镇很美,有湿漉漉的窄街,有明澄澄的小湖,景物都仿佛浸淫了秋天的雨,晕开颜色。更让她怀恋的是“月亮树”:那其实是棵柚子树,爸第一次带她回家乡时恰逢它挂果,淡鹅黄的扁圆的柚果大大缀在叶间,又借着水,把那可人情景复制了一倍。尤尤正是想象力乱飞的年纪,看到那树立刻惊叫:“爸爸,月亮,月亮树!”当时已届傍晚,有村民在稻田边燃起引虫的篝火,柚果反出蛋白微光,像极了将脸掩去半边的月亮,爸见女儿兴致高,索性泊了车,陪她看……尤尤沉入回忆,没察觉自己已身处那回忆的小镇,直到叔叔婶婶扑来寒暄才回了神。书包 网 … 手机访问 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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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尤的复仇2(5)
尤尤的小叔人不灵光,却娶了个玻璃心肝的婶子,又仗着爷爷疼小儿子,几年间竟从爸那儿刮出里外三进一大片新瓦房,家电都置齐了。就如此,这夫妇还不知足,仍絮叨着尤尤的“生活费”。
爸一向慷慨,当即把胖胖的钱包掏瘦了,小叔接过那沓钱,抑制着喜色正待收手,被尤尤压住手腕:“叔你还都拿啊,也不给我爸留点回去的路费!”婶子赶忙扭过叔叔的手,抽几张还给爸:“到底是亲丫头!这鬼精灵!”她给人听得语气亲切怜爱,看尤尤的眼神却冷得紧。尤尤知道婶子绝不会让爸看到她对自己这副德行,便只轻描淡写撇了撇嘴。
小镇生活闲而无味,尤尤把风景看遍就想回家,无奈才待第一周,只好消磨着等待,每天在月亮树下待到傍晚,看落日把影子拖得长长。
这种黯然日子以一座小教堂的被发现为转折,因为杉山的出现而整个点亮。
旧日的小教堂在一场漫长的雨后静静出现,伴着半抹彩虹在青翠欲滴的山间,像专为尤尤扎好的礼物,这美景就哗啦一下打开在眼前,尤尤欢叫一声飞奔过去。
教堂是一座尖顶的青砖小房子,顶着白色十字架,隐在房舍之后,海拔略高于小镇路面,也难怪总端详月亮树倒影的尤尤没发现。推开门,便看到排列稀疏的条凳,褪色的地毯延展到一架钢琴脚下——钢琴!尤尤欢喜极了:离家几天没琴摸,手痒的,她想也没想就上前掀开了琴盖。
琴是旧的,弹不准小字5组,但尤尤满足。她很快爱上了这个孤零零静悄悄的大厅,一连几天关在这儿,把琴谱上练过的曲子弹个遍,悠闲地等待黄昏。斜阳会把琴和她照成金色,连手背极细的绒毛也闪烁微小愉悦的光芒。
天擦黑时尤尤在弹着一首《迷人的微吟》,门嘎吱开了,扭头看时,一个大男孩正走来,一边向门外招呼:“来啊,跟你们说不是鬼的。”几个小不点儿骨碌进来,不大敢,挤在他身后。尤尤从琴凳上跳下来,拍拍裙子站定,探身去看:“你们好。”又轻轻搡他,“好好的干什么说我是鬼?”他不好意思:“这些小家伙找到我,说总听到这儿有琴声,他们说是鬼,叫我来壮胆。”他一笑,鼻梁皱出小纹,尤尤也一笑伸出手:“我叫尤尤,咱们算认识啦。”他犹豫一下才握住她的手:“高杉山。我是自己来这儿的,你看。”他向背包拿出照片给她,是风景和人物,照得并不高明,尤尤看出他这么做只为掩饰紧张,就咯咯笑:“你照得不怎么好。”他诚恳地点头,刚要说话,一个梳抓髻的小女孩揪住尤尤裙摆:“小姐姐能再弹一遍吗?”“好呀。”尤尤摸摸她的刘海儿,坐回琴凳。
“你人还不错。”翻琴谱时尤尤对杉山说。
十几岁男孩女孩的相处最最简单,刚懂得异性的吸引,心思又因为太过年轻而真挚纯洁,纵使是尤尤的性子,到了年纪,也可以和男孩子交往得美好融洽。
何况又是杉山,一个再清秀温和不过的男孩。
他们很好。在一片软绵绵的苜蓿地上度过一个美好下午后,彼此更熟稔起来。尤尤知道了杉山是留守少年,父母惯常在国外,和保姆生活的他性格冷清却独立,他旅行的故事令尤尤眼眸发亮。周遭有野蜂一只半点地围转,紫色的苜蓿花朵在蕊芯蓄满蜜汁,挂落在花瓣边缘的半滴是蜜蜡的质地,凑近了一股甜香。杉山眼睫有些浅浅的,倒像是绒蛾藏黑的触须,尤尤想让它真的飞落,猛地起身一吹,把杉山惊住,他一仰,害羞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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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尤的复仇2(6)
他们常去教堂听琴。尤尤淘气,要和杉山四手联弹,杉山不会,她就硬教,叽叽呱呱评人家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嘴里说不住,手上也弹不停,热闹得很。杉山不恼,专心又好笑地看她忙,尤尤给瞅得沉不住气:“快弹,看我干吗?这人好呆!”杉山有所思地一笑:“你看你男孩儿性格,可穿得这么淑女,头发长长的,偏偏又做弹琴这种温柔的事儿。”话音刚落,手背已着了尤尤一下:“瞎说什么?你看你看,又乱穿指!”杉山把注意力放到琴键上来,尤尤却说,“我妈喜欢这样打扮女儿,不许剪短发,夏天必须穿裙子,不然你以为我乐意?至于钢琴,那是——”她想说“为了杀安静静的威风”,这人名却让她不快——叨念那些无聊事,会不会让杉山觉得她小肚鸡肠呢?犹豫着说与不说,尤尤不自知地皱了眉。见她苦恼,他立刻转走话题:“你穿裙子……”她扬起空拳,他忍俊不禁,“好看,真的。”
这晚尤尤看书,婶子嫌费了她的电,指桑骂槐地絮叨,一个不识字的农村主妇,竟把借代暗喻都用全了,尤尤听得麻烦,索性扔下书出门去,却听到她和她那大尤尤半岁的傻儿子说嘴:“瞧瞧,八成又和那小子疯去!不大点儿的丫头片子,心都野啦!你可别学她!”尤尤跑出门,在墙角扯了半块砖扔进院子,有什物噼里啪啦打碎,鸡飞狗跳,婶子嚷闹,她趁机跑走了。
尤尤来到杉山住的小旅馆,溜窗根儿往上喊:“杉山!杉山杉山杉山!”不一会儿杉山出现在她面前,只随便套件绒衫,跑得喘吁吁:“不说今晚要看书吗,什么事这么急?”“抠门婶子说费电,干脆出来了。走,带你去个地方。”尤尤自然地拉起他的手,两个小人儿朝月亮树跑去。
月亮树被不远的火丛隐隐照亮,秀丽得有些迷离。尤尤和杉山背靠背坐着,柚子的香带着微微凉气。尤尤摸到石子就顺手丢在湖里,听它被涟漪吞没的声音,杉山偏过头:“别扔,青蛙都吓跑了,听它们叫得多幸福。”
“它们多吵啊。”尤尤这么说,却住了手,“杉山,你想过将来干什么吗?”
“想过啊。我想当个摄影记者,到处走走看看。对了,你听过《国家地理》吗?”
“当然,地理杂志的先驱嘛。那你打算先去哪儿?”
他的兴致骤间低落:“打算有什么用。爸妈让我出国念书,以后怎样他们都讲好了,由不得我。”
“那怎么成,自己的理想不该自己做主吗?”
“话是没错。不过旅行当消遣还成,做不来正当职业的。”
“你说话真像大人。”
“这就是我妈说的。别看她不在,整天给我洗脑。不说我了,你呢尤尤?”
“我嘛。”尤尤得意起来,“具体没想好,不过一定是我最想做的。我爸说一个人能把喜欢的事变成擅长的事,再变成谋生的事,是最幸福,也最明智的。”
“你可以弹钢琴。”
“嗯,弹琴也不错。不过他们说不论什么都支持我,也许能找到更适合的呢,谁知道。”
尤尤渐渐收了声,她坐低些,枕着杉山脊背闭上眼。静谧渐渐漫上来,听得蛐虫的哼叫、湖水的微澜并远方不知的动响,视野所及的边缘,萤火虫的星星点点被那动响打乱轨迹,光路变成一条条杂乱的绒线,尤尤看得有趣,不想萤火虫的骚动一直延展到面前,那越来越大的动响竟是叔叔家的傻儿子。他和家里的癞皮狗一起呼哧着粗气:“你,咋跑这儿来了,快,快跟我回去,爷爷接你来了。”
尤尤的复仇2(7)
突然要走,且竟是爷爷来接,尤尤诧异;回家的喜悦,又离别杉山的不舍,见婶子因自己离开一脸喜色,又禁不住不满。但她没时间消化这些复杂的情绪,匆匆上了归途。
路上爷爷一句话都不说,尤尤以为是气她晚间不在家,就说:“爷爷别生气。”爷爷像没听到,仍呆呆的。尤尤晃着叫他,他别过脸看尤尤,眼中却空空的。“爷爷,我往后好好在家,不乱跑啦。”爷爷一抖,颤颤地问:“你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