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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痛。
他虽不是她父母,毕竟也是她的「羊叔叔」,失去她,他同样难受。
杨士伟试图缓和气氛,用着噙笑的声音道:「我倒有个方法,过几天,我去田家串门子,当成说笑一样,跟他们提一提——」
他朝她眨眨眼,俏皮说:「要是以后的某年某日,蜜蜜意外落海失踪,要他们别担心,蜜蜜应该是穿到了哪个安全的地方,正努力想回去。」
他把她当成七岁的蜜蜜,用起哄小孩的口吻,却忽略了眼前这女孩,已经不是扎着小甜甜啾啾发型,身穿漂亮童装的丫头。
「我爸会骂你哦,骂你胡说八道,诅咒他宝贝女儿。」田蜜薇终于露出笑靥,浅浅的,小脸阴霾渐散。
「对,你爸真的会。」他苦笑附和,「你那个爸呀……」简直是病态的「好爸爸」。
「他很疼我的。」
「是呀。」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哪家爸爸这么「超过」。
「你也很疼我的。」
她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眸里很认真。
第八章
「那是当然的呀,你又乖巧又贴心,和你爸完全不同,羊叔叔不疼你还疼谁?你要是我女儿,我也把你宠上天去了。」他笑说。
他都打算好了,以后的遗产全留给她呢。
反正,他没准备结婚生小孩,后事一切从简。
她仍是瞅着他看,一眨也不眨。
他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毛。
七岁的蜜蜜,虽然也会这样看着他,眼底跃动着崇拜,但小孩子的眸光,天真、单纯、一闪一闪亮晶晶。
二十三岁的蜜蜜,眼中……多了些什么,他不是很想证实。
商场打混多年,他一点都不迟钝,知道何为爱慕、何为倾心,从双眼分辨一个人的情绪,他太擅长了。
在不知道她是蜜蜜时,他就隐约察觉,她似乎喜欢上他。
只不过,他认为那是她失忆之下,把他当成救世主的「喜欢」,不需要当真。
可是现在,「蜜蜜」那样看着他……用一个女人看着男人的目光,他好不习惯——不对!不对!是他多心了,她是「蜜蜜」呀!长大了,变漂亮了,才害他产生错觉,她的眼神还是七岁时的纯粹,对,是这样!一定是!
杨士伟避开她的眼,不着痕迹走到酒柜前,拉开小抽屉,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对了,这个还你。」
「我的金饰?」
「嗯,你的。我自己弄丢的那条,已经找到了,我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指控你偷东西,简直不可原谅。」
她把金饰戴回颈上,百般珍惜摸了摸它,「是我没告诉你实话,你看到两条一模一样的东西,会产生怀疑也很正常,你不要再自责,我们一笔勾销,好吗?」
「嗯。」他当然同意。
毕竟大部分的错在他,能一笔勾销他求之不得。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回去?万一……回不去了,又怎么办……」
田蜜薇喃喃说着。
她的心里不可能不害怕,即便她没有被丢回几百年前,面对一大群古人,这个时代有她熟悉的人,便利性不亚于她的时代——
但,她不属于这里。
消失——
消失的那一方,会到哪里去呢?
是平安回到属于她的世界,还是……不见了,永永远远,谁也找不到?
我不知道,这种事……谁知道呢?
万一被送到别的地方,另一个没有你的时空……
我根本不敢试。
她那时,缓缓说着。
他也不敢让她试。
任何的「万一」,他都不敢赌。
只能小心翼翼藏着她、保护她,就连被下属取笑,他也在所不惜。
「金屋藏娇?你乱说什么呀?」
杨士伟失笑,停下书写的笔,抬头望向开口邀约聚餐的下属。
杨士伟做人太成功,下属下班的小酌聚会,不忘算他一份,毫不介意他的「上司」身分。
不过,杨士伟刚婉拒完,就得到下属一句——你金屋藏娇厚?家里有人等你吃晚餐?
「不然你以前总说,『反正回到家,不是窝沙发,就是看电视,一起去聊聊也好』,最近干嘛都不去了?」下属很有怨言。
杨士伟不出席,一大票女职员也不去,还有啥乐趣?
代表回家后,不只剩下「看电视」这种无趣乐子嘛,往「爱情」上头想,百分之九十准没错。
人呀,只有遇上爱情时,才会狼心狗肺,把友情抛一边,约都约不动。
见色忘友,是句铁铮铮的至理名言。
「『娇』是没有,但有人在等,是真的。」杨士伟也不扯谎。
他自己没能看到,唇角那抹笑,沾了蜂蜜一样,多么的甜,下属倒瞧得一清二楚。
看来,要拉杨士伟成为饵,多钓几名女同事出席,机率微乎其微,不过下属仍做出挣扎——
「杨先生,拜托啦!你去露个脸,喝一杯威士忌,花不了你多少时间嘛,我请客好不好?」
下属开始软硬兼施,用哀兵、用利诱,要他这块肥美的饵食,帮一大群男同事谋取最大福利。
杨士伟清楚下属的打算,不好太坚持。
「就一杯?」
「就一杯!」下属猛点头,只要杨士伟答应,他马上和全体男同事集资,出那一杯酒的钱。
「好吧,一杯就一杯。」杨士伟基于同事情谊,同意了。
下属振臂欢呼,立刻到办公室宣布,接受女同事的热烈报名加入。
最后坐进酒吧的人数,是四十三个,二十二个男性,二十一个女性。
「……你用了两分钟,喝完一杯,就和大家说拜拜?」
接到他打电话回家,说会和同事聚餐,晚些才返家的田蜜薇,微波炉里的义大利面还没热好,杨士伟已经踏进厨房。
她赶快再多加他一份,怕他没吃晚餐。
结果,他外带了酒吧的招牌餐,牛肉汉堡和洋葱圈。
「我也只答应他们这样呀。」他扯扯领带,松开两颗扣子。
「你可以和同事坐久一点,我顾家没关系的,有刷子陪我。」她不希望因为她,改变「他的生活型态。
「跟他们喝不怎么有趣,聊的全是工作上的事。」而他,下了班最讨厌的,就是和工作沾上边。
还不如回家陪她,要有趣许多。
知道她会等门,知道她引颈期盼他回家,他就不想为了闲杂事害她多等半分钟。
「那我跟你喝?我记得冰箱里有几罐啤酒。」田蜜薇跑去翻冰箱,真的抱出三四罐来。
「你会喝酒?」正在摆盘垫和叉子的杨士伟,微讶抬头。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第一次去夜店喝酒,还是你带我去的。」当然是不敌她的央求,他才答应她。
「……你爸会放过我吗?」他帮她接手啤酒罐。
她呵呵轻笑,转进厨房,又端出热好的义大利面,摆上桌;不是饭厅的圆桌,而是客厅的长几,方便一边看电视。
「那是回来以后的事,我喝醉了,不是很清楚,是应亚隔天偷偷跟我说……你被爸爸骂得好惨。」她吐吐舌,脸上有一点点歉意。
「我不意外。」
带老板的心肝宝贝去夜店,见世面?
他光用想的,都能知道老板的火力会有多旺盛。
那个敢带她去喝酒的自己,杨士伟发自内心佩服。
「我在夜店喝到人生第一杯调酒,甜甜辣辣,闻起来像果汁的飮品,很好喝,我很喜欢。」
「我害你变成小酒鬼了?」
看她打开啤酒,喝了一小口,脸上表情像猫喝牛奶一样满足,还伸舌舔舔嘴角。
他笑容一紧,感觉先前下肚的那杯威士忌正在燃烧,浑身有些热。
酒的后座力现在才发作?
「先吃东西,要喝,也等肚子吃饱了再喝。」他拿走她手上的啤酒罐。
「哦。」田蜜薇乖乖咬了一口汉堡,嚼两下,趁他不注意,又悄悄配一口啤酒。
「我哪来的胆量带你去夜店?不怕路人搭讪你?」
「有你在场,哪有谁敢靠过来?就算有,靠过来的几乎都是女生,被搭讪的对象,是你。」提到往事,田蜜薇睨来的眼神仍旧颇幽怨。
「我应该没有弃你于不顾,忙着和女人调情吧?」
「你没有。」
「那就好。」他也不觉得自己是见色忘小孩的人,有蜜蜜在身旁,他照顾她都来不及了,很难再分心吧。
尤其长大后的蜜蜜,超乎他想象的漂亮,她一踏进夜店,不知有多少双惊艳的色眼,牢牢锁住她吧?
「你只是来者不拒,谁上前攀谈,你都能聊上好几句。」她连灌好几口啤酒,咕噜咕噜咕噜……才能冲散喉头酸意。
1罐330ml的容量,一会儿就喝光了,她又打开第二罐。
他并不在场——几年后的事呀,现在的他哪有办法辩驳?只能根据她的描述,替那一个自己解释。
「那是礼貌性的交际。」
「要不是因为我在场,卡着碍事,或许你会看中哪一个,邀她一起坐,尽情地喝酒谈天吧。」她瞟来的一眼,又是那么充满怨念。
「我不会啦,我没这么博爱。」
「我觉得你会!」咕噜咕噜……
「没发生的事,你光凭『觉得』,就准备定我的罪吗?」
「因为你对她们那样笑呀!笑得好像欢迎她们扑过来一样!尤其是穿黑色紧身小洋装的那一个——」她手握啤酒罐,不满地敲桌子,每说一个字,叩叩声就激动传来。
由声音判断,第二罐也早空了。
穿黑色紧身小洋装的那一个?哪一个呀?他真是最无辜的犯人,未来发生的事,今天就先受审。
「我为了这种事,生了一晚闷气,猛灌调酒,你却不知道我气什么……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气什么。」
敲桌声慢慢停了下来,她的表情也缓缓转变,不单单是酒精的力量,烧出满脸通红,还有讲话的速度逐渐放缓,像自言自语。
「……光看见美丽的女人朝你靠近,用着好娇、好媚的嗓,跟你有说有笑——就有一把火在我脑袋里闷闷地烧,烧得我头好痛。」
她露出的表情,痛的,不只是头,还有心。
「你喝醉了。」
无论是这个她,或是未来在夜店的那个她。
田蜜薇眼神迷蒙,焦距微微涣散,看着他,目光却又不像落在他身上。
「那时你也是这样说……我最后只记得这句话,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她咯咯笑了几声。
「对一个刚成年的毛大人来说,第一次的灌酒,下场自然是沦为醉鬼一只。」杨士伟也很想笑,因为她的醉样乱可爱的。
看来,她的酒量完全没有长进,两罐啤酒就解决她,真快。
「我一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丢脸,后来你好久都不理我……」
「是不是我在夜店大吼大叫?还是又哭又闹?」
「是不是我揍了那些女人,叫她们不要接近你?」
「是不是我抱着你,说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
「是不是……」
她开始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自怨自艾……
杨士伟没办法回答她。
他又不在现场,不,在现场的那个「他」,还得等个十几年,才有机会相遇。
目前,他只能看她每问出一句,就往他挪近十公分,像「七夜怪谭」的鬼贞子可爱版——步步进逼,把他逼到沙发边角。
问到最后那句「是不是……」时,她已经近在咫尺,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