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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路-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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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恪在帐中听唐老将军分析叛军下一次攻城的时间和路线,却听见帐外一片嘈杂。
  须臾一名将士来报,说有人闯入军中,想要见太子。
  子恪从军机图中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随军出战的虽多为名将,与他却并不熟络,知他在军中的人更是为数不多,却有人指名要见他,倒真是稀奇。
  方想到此,便见军帐被人掀开,两名将士押着一人入账,只见那人布衣长衫,风尘满面,却眉目清朗,他从容站定,见帐中不止子恪一人,当先对唐老将军恭敬一揖,慨然道:“久闻唐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在下苏凌景,贸然闯入军营还望恕罪!”
  然后对子恪温和地笑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风雪灌入帐中,子恪有一瞬间被灌入帐中的风雪迷了眼,直到听到苏凌景那句别来无恙,才回过神来,他惊喜地从案前跑下,走至近前又忽然定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确认:“逸之?真的是你?”
  苏凌景笑答:“是我。”
  唐万年在盛京时便早有耳闻这位前任太子太傅,见其行事落拓磊落,应对从容慨然,心下生出几分赞赏来,虽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地出现,倒也平了方才听说有人闯军营时的愠怒。
  唐万年笑道:“哈哈,原来是苏太傅,即是太子的贵客,那唐某便不便打扰二位叙旧了,只是还望太傅叙完旧早些离去,军营重地,不相干人等不便久留。”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苏凌景却也不恼,只恭敬道:“是,苏某明白。”
  待唐万年走后,子恪忙将他请上座,问及他为何会在此地时,苏凌景避而不答,只道:“我离任之后随处游历,听说你随军驻守在幽州,便想过来看看,不过擅闯军事重地,倒是有些鲁莽了。”
  子恪却不以为意,期待道:“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吧?”
  苏凌景迟疑道:“我并无官职,军事重地不留等闲之人,怕是不好吧?”
  子恪道:“那有什么关系,留与不留不过主帅一句话的事,这样吧,我来跟唐将军说,就说让你留下来做我的军师如何?”
  苏凌景笑笑看着这个眼前几乎要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笑意未达眼底,他抬手揉了揉子恪的头,轻道:“好。”
  子恪有些讶然,今日的苏凌景格外温和,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却说不出哪里不同,可他沉浸在重逢的欣喜里没太在意,忙出去和唐万年商量了。
  未曾留意苏凌景眸底的一片黯然。
  苏凌景低头暗想:子恪,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利用你,追查叛逃的军士查得太紧,我若不设法留下来,只怕真要和晋王一起发配到荆州了。
  有太子的一力担保,唐万年虽有不愿,但还是让苏凌景留在了军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五日之后叛军第四次攻城,与前几次不同,此次攻城虽然声势浩大,却并不采取强攻,只用火攻造势,冲杀的将士也不及前几次勇猛。
  唐万年站在墙头看攻城的叛军已现颓势,自信道:“夫战,勇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狄肃此人素来高傲,幽州城久攻不下,难免心浮气躁,谅他此次也撑不了多久。传令下去,准备弓弩,我要将这些叛军一网打尽。”
  此时苏凌景和子恪也站在墙头看城墙下浓烟滚滚,将士们喊杀声冲天,备好的箭弩射程虽短却劲力十足,有不少叛军已到城墙下却被无情的弓弩射杀至死。
  苏凌景凝目看着城墙下的战火连天,不易察觉的微蹙了眉,他侧头看了看子恪,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须臾,叛军见攻城不下准备撤退,可唐万年此次却不想这么便宜了他们,之前攻城折损了不少将士,此刻士气正旺,说什么也得追讨回来,他点了两名副将趁胜追击,自己则仍留在城墙上观望。
  苏凌景见唐万年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眉心蹙得更深,果不其然,副将刚出城门,便有将士来报,临洮城遭叛军偷袭,战况吃紧,请求支援。
  声东击西,真是应了苏凌景方才所想。
  唐万年脸色一沉,问及临洮有多少守城的将士,答曰不过三万,唐万年蹙首沉吟:对方有十五万兵力,敌我力量相当悬殊,若非仗着临洮易守难攻,此刻恐怕早已失守,情况当是十分危急。他一咬牙对身边的参将道:“点八万精兵随我即刻出城!”
  “不可!”苏凌景和子恪同时出声。
  唐万年自知此举甚为冒险,叛军久攻幽州不下,转而攻占离幽州城不过百里的临洮,一看便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此刻唐万年若是领兵支援,主城空虚,正是给了叛军一举拿下幽州城的好机会。
  唐万年沉声喝道:“幽州守将杨措何在?”
  很快一名不过三十岁的年轻将领应道:“杨措在。”
  唐万年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将领,目光凝在他左臂的绷带上,眉心一蹙,尚未发话,杨措先道:“一点小伤,已养得差不多了。”
  唐万年眉心稍展,肃然道:“好,着杨措领八万精兵即刻前往临洮支援,其余将士随我布防。”
  各人领命而去,苏凌景和子恪相视一眼,子恪对唐万年道:“唐将军,请让我和苏凌景随杨将军一并前往临洮吧!”
  唐万年很是诧异,不过当下便否定了这个提议:“不可,临洮战事十分凶险,太子还是随我驻守幽州城罢。”
  子恪道:“杨将军有伤在身,我和苏凌景同去,也可帮衬一二,唐将军放心吧,有苏凌景在,我不会有事的。”
  唐万年越过太子看了眼他身后的苏凌景,见他虽然眸色深沉,却潜静安然,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唐万年略一思索,对苏凌景道:“好,太子便托付于你了!”
  苏凌景正色道:“唐将军放心,定不辱命!”
  残阳如血,此刻的临洮城在残阳的笼罩下便如修罗场,到处都是断臂残骸,风雪刮过,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越是靠近,喊杀的声音便越是清晰,苏凌景等随杨措赶到临洮城时,趁胜夺势的叛军已跃上城墙,紧接着,开城门的怒吼声袭来,一浪盖过一浪的敌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下,守城将士的尸骸挂在墙头,殷红的血迹蜿蜒而下,斑驳了青砖灰白的城墙。
  城墙上临洮守将韩川此时已身负重伤,他勉力举起阔刀格挡住敌兵的砍杀,却不料身后有一人悄然靠近。
  苏凌景负手身后,打马狂奔中已从箭筒里抽出一箭,挽弓如月,箭如雷霆般射出,瞬间刺穿那名偷袭士兵的后背,接着连发几箭,城墙上的敌兵应声而倒。
  快马如流星,瞬间冲入城下混战的阵列中,苏凌景见子恪在身侧将银枪挥舞得虎虎生威,近身的敌军皆被刺杀于马下,略为安心,他抽出手中的沐辰剑,剑光闪过,瞬间斩杀了数名敌军。
  情势急转而下,敌军见援兵已到,开城门的喊声更是响彻云霄,转眼之间又一波的敌军登上城墙,眼见便要去打开城门。
  苏凌景暗道不妙,若是城门打开、敌军入城,便是八万援军增至也无回天之力,他冲子恪喊了一声照顾好自己,便弃马腾空而起,足尖点过周围士卒的肩膀,几个跳跃,便抢到城墙之下。
  风灌入苏凌景的长袍,如展翅的青鸟,起落之间,他已跃上城墙。
  此时敌军中有人发现了那个青灰色的影子,搭弓便要将其射杀,子恪一柄银枪掷去,隔着百步贯穿了执弓那人的身体,接着打马而至,手起枪落,溅出一串鲜血,回枪便又是一击,另一个挽弓的射手也被他击杀于枪下。
  苏凌景跃上城墙便直往城门奔去,此时几名士卒已抢到了城门上,正操纵摇橹要将城门打起,苏凌景抢身而至,沐辰剑饮血如流光,龙吟剑啸中那几名士卒便死于剑下。
  登上城墙的敌军越来越多,皆围住苏凌景加入团战,层层叠叠的人海中,苏凌景手持银剑眸光肃杀,宛若修罗地狱的使者,青袍之上血迹斑斑,挥舞沐辰剑的手几乎不经大脑的指挥,冲天的火光中,只一个字,杀!
  杀!杀!杀!
  城门外早已是一片混战,援军增至解了临洮的燃眉之急,冲杀入阵的八万将士兵分三路,左右两翼将敌军围困于阵中,另一路三万大军直袭敌军主阵营,敌军内外交困,原先的优势早已荡然无存。很快,尚未陷入阵中的敌军渐渐不支,狄肃见大势已去,只好下令撤军。
  新月孤悬,残晖吞噬过最后一抹亮色,整个临洮城陷入一片死寂中,只余火把燃烧的声响。
  援军入得城内,和守城的将士汇合,清点人数后发现,折损了近三万将士。
  这一战虽胜,却也是险胜。
  杨措左臂上的伤口已然裂开,右腿又中一箭,幸好皆未危及性命。
  守城的将领韩川却不及他幸运,已是重伤昏迷。
  其余侥幸活下来的将士皆是残盔弃甲,一片狼狈,不过幸好增援的及时,否则,这一城恐怕也要落入叛军的囊中。
  子恪草草绑了手上的伤便去寻苏凌景了,自见他独自一人入城后便不见踪影,子恪很是担心。
  入夜又下了一场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于累累血痕之上,素白殷红触目惊心,只一会儿,便遮盖住了斑驳血迹。周遭是踏雪的鞋靴声,幸存的士兵将死去的同伴收殓掩埋,忽而几声凄厉的鸟鸣传来,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诡异。
  子恪在城郊的空地上寻到了苏凌景,刚见到他时着实吓了一跳,只见苏凌景满身是血,青袍已辩不出原来的颜色,沐辰剑在手中紧握着,血迹凝固在剑身之上,泛着妖冶的光芒。
  子恪抢过苏凌景的剑,见他手心仍有血源源不断地流下,登时一慌:“逸之,你的手……”
  苏凌景回过神来,右臂上的伤口已痛得麻木,他勉力一笑:“恩,受了点伤。”
  涓涓血水随着他的动作滴在素白的雪上,如红梅绽放,看着格外触目,子恪忙道:“快跟我回去包扎!”
  苏凌景没有移动的意思,他的目光放空在漆黑的夜里,声音也如暗夜般飘渺无踪:“一将功成万骨枯,子恪,今日死了好多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畏浮云遮望眼

  
  苏凌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子恪,今日死了好多人呢。”
  他的声音如暗夜般飘渺无踪,是子恪全然陌生的语气。
  子恪上前一步与他对视,看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将目光投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眼底是寂然的空旷,寻不到半分往日的神采。
  风雪呼啸而过,刮在颊边是刺骨的冰凉,他听苏凌景接着道:“雪下白骨眠霜草,古来征战几人回。今日死去的这些人,都是有父母亲人、妻子儿女的人啊!我说那些王侯将相视人命如草芥,为了一己之私,肆意践踏轻贱别人,可如今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自嘲的一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哼,苏凌景也不过如此。”
  血依旧在滴,滴答、滴答,一声声没入刚刚堆积起来的白雪里,夜风里送来浓重的血腥味,依稀是那日的情形,阴森湿潮的监牢里,他年迈的父母受尽了各种酷刑,插针、刖刑、棍杖,黄皱青葛的布袍上是斑斑血迹,那浓郁的血腥味和阴腐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黑暗的地牢里。是有多残忍,才能将这些酷刑加诸于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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